秋菊道:「正是這樣。」
太皇太后沉思一會,「那一幫劫走蓮兒和孩子的人又會是誰呢?據說他們往陳州方向去了。」
秋惠吞吞吐吐道:「夫人說不知會不會是……」
太皇太后眼睛一轉,「尋香的意思是說會不會是羅將軍的人幹的?」
秋菊道:「夫人不敢肯定,說也有可能是原來尋老將軍無意間得罪過的人。」
「你倆起來吧。在地上跪了半天,路上又極辛苦。謝嬤嬤給她們看個坐。」太皇太后這時才給她賜了坐。
秋菊和秋惠起來,揉揉發麻的膝蓋,心中暗松一口開氣,太皇太后雖然沒有全信,至少已經相信了她們大半。
「給哀家說說這一年你們在尋家的生活情況吧。」太皇太后自然不會一下就全相信了兩個奴婢的話,所以還要通過細聊尋找破綻。
太皇太后細細地問起了谷家的家,中間穿插著尋家的事,連明強和笙兒都有一一過問,秋菊和秋惠有心促和,所以答得很是小心謹慎,一上午聊下來,太皇太后基本上相信了她們說的,吩咐安排房間,迎接尋香進宮。
鈴兒產後仍住在壽禧宮的後殿。秋菊秋惠回來的事很快傳到她的耳裡,心中暗暗吃驚,表哥不是過年前就回家了嗎?怎麼這時秋菊秋惠突然回來?一定是尋香那邊出了什麼事,莫非表兄沒有回家?
不好!鈴兒暗悔忽略了一些事,擔憂起表哥的安危。派碧芳去前殿打探了幾回,要請太皇太后到後面說話。碧芳每次回來都說:「太皇太后和秋菊她們談得正濃。門外戒備森嚴,不敢這時攪擾。」
直到午時,碧芳見前殿傳午膳了,才敢向魏公公說:「嘉儀娘娘聽說秋菊秋惠從巡城回來了。想午後見見皇太后,打聽打聽尋家的事。」
太皇太后讓人把碧芳宣進屋裡。笑道:「哀家就知道這丫頭耐不住,要犯急。你回去告訴嘉儀娘娘,哀家用個午膳便去看她,讓她安心吃飯,秋菊秋惠此次回來,沒有壞消息。」
碧芳得了話,飛也似的往後殿跑去。
想著尋香對自己依然依賴,太皇太后的心情舒展許多,午膳胃口頗好,吃得比平時多了許多。笑聲和說話聲也變得輕快起來。午膳後,去看鈴兒,又和羅媽媽選了些有趣的玩意帶去後殿。
太皇太后笑盈盈地來。鈴兒一見到她卻是稀里嘩啦地哭,不待她開口,便哭道:「皇祖母。是不是表嫂家出了什麼急事?所以派秋菊秋惠回來報信?難道是表兄沒有到家?」
太皇太后坐到她的榻邊,讓羅媽媽把些金光燦爛的玩意放在茶几上,像哄小孩子一樣。對她慈愛地道:「你這性急的樣子,真是不改。說過多少回了?你現在是皇貴妃了,而且女兒封了樂善大公主,皇后那邊可是盯著,背地裡多少人恨著?怎麼能一有憂慮便像孩子一樣掛在臉上,急在嘴上?遇上我是你的皇祖母。倘若換作外人,誰會這樣遷就你,處處照顧你的情緒?」
鈴兒淚光盈盈地道:「皇祖母。我們馬家和楊家。到我這一輩只有我和表兄兩人,所以對表兄家的事,我若不關心,還能有誰關心?反過來,我若有什麼事。除了我的爹娘、祖父祖母和皇祖母,天地間恐怕也只有表兄表嫂會關心我了。人心險惡。世事複雜,我們的親戚實在太少,能夠相互關懷幫助的力量實在太薄。」
太皇太后笑道:「你想得真多。如今你貴為皇貴妃,比當年我還威風。只要有皇上在,天底下,向著你,要來討好你的人多著呢。」
鈴兒含淚嗔道:「皇祖母。人家和你說真心話,你卻說玩笑話。在這恩怨複雜的宮裡,可是你提醒我要處處留意處處當心的。」
太皇太后攬著她的肩輕輕拍幾下,「好了,不和你開玩笑了。因你表嫂嫂帶著孩子就要進宮了,我心情好,所以才逗著你玩。知道你會哭,所以哀家來時給善兒帶了些光亮的小玩意來。唉在這皇宮裡,除了這些金銀玉器,還是這些,俗是俗點,不過是哀家的心意。」
鈴兒瞟一眼那些金鈴鐺,玉如意,邊抹淚邊笑,「皇祖母最愛鈴兒和善兒。鈴兒身體恢復後一定好好孝順你。」
「別說那些了。你身體恢復後,趕緊給皇上再生個兒子是正事!」太皇太后笑道。
鈴兒點點頭,「皇祖母快和我說說表嫂嫂的事,她什麼時候到?那一雙孩子可好?」
「別急呀。我慢慢給你說。應該是隔天下午就到了吧。那雙孩子,聽說都是女兒。」太皇太后的笑容變淡,臉上有些遺憾,「唉,本指望尋香給楊家續個根的……生一對孩子,竟沒個兒子。」
鈴兒抹去淚花,心中卻是一涼,若是尋香沒兒子,太皇太后會更加支持賜婚的事,而尋香的處境會更糟糕。對太皇太后她越來越不相信,在皇姑婆心裡權勢比親情更為重要。
「皇祖母這麼說我便放心了些。雖然表嫂嫂生了一雙女兒,可是她畢竟年輕,說不定,明年我們又一起生兒子呢。」鈴兒假裝高興起來。
「哈哈哈,若是那樣就最好。所以,你就快些養好身體吧。」太皇太后隻字不提沛林已經被捉的事。
因太皇太后相信了秋菊秋惠,暗中派人放出快信,放尋香母女進宮。
隔日下午,尋香順利到達皇宮的東安門外,太皇太后派了修嬤嬤在門外接應。
按照宮廷規矩,尋青等不能入宮,修嬤嬤帶著一干太監抬走幾口行李,領著尋香、吳媽媽和程媽媽去壽禧宮。
太皇太后在前殿的走廊上,帶著一干宮女太監隆重地迎接尋香。
尋香緊裹皮毛大麾,除了一雙眼睛,全身不敢有一點露出來,寒風吹舞著深紅的毛麾擺,跟著修嬤嬤身後,顧不上看皇宮裡精美的建築和那些在寒冷時季仍然青綠的稀有植物,一路疾步,半刻多鍾後到了壽禧宮,宮門兩邊掛著兩盞漂亮的八角宮燈,庭院裡傳來清幽的梅香。太皇太后果然是個喜歡花木的人,做的宮殿是宮裡最芬香的地方。
「香兒。」太皇太后在走廊上,透過庭園看到尋香終於進來,幾步下了走廊,向庭下激動地走去。
尋香快步跑上前,全身裹得嚴實,見到太皇太后慼慼行禮,「皇姑婆。」
太皇太后看一眼跟在她身後的吳媽媽,也是披蓬戴帽的,懷裡緊裹著個孩子。拉著尋香便往走廊上走,「你生下孩子不久,冒麼這大的風寒而來,快進屋裡,切莫著了風寒,而落下病根。」
心中疑慮不存,太皇太后的對她的關懷充滿真情。尋香乖順地任她牽著進了屋裡。
吳媽媽和程媽媽跟著進來後,太皇太后連忙下令,「快關上門窗。別讓一絲風寒進來吹到哀家的香兒。」
屋裡十分溫暖,尋香摘下頭上厚厚的帽子,謝嬤嬤幫著她解下身上沾滿灰塵的毛麾,立即有宮女拿出早已經備好的絲袍為她披上。
「宮裡的東西果然好。瞧這袍子不僅做工精美,還輕巧舒適得很。」尋香眼神中掠過一絲感慨,兩手摸摸了袍子,瞟一眼吳媽媽手上抱的孩子,另有兩個宮女幫著吳媽媽和程媽媽也換下身上厚厚的外衣,換上墨綠色的袍衣,面料雖不如尋香穿的艷麗高檔,但亦是超過尋常宮女的衣飾等級,比屋裡別的宮女和嬤嬤都顯得要尊貴幾分。
「這是西域國進貢來的雪蠶絲做的袍衣。吳媽媽和程媽媽穿的是北陽絲衣,這種衣服在宮裡只有四品以上的女官才有資格穿的。」太皇太后細細打量尋香,生了孩子後變得更豐滿,眉眼間多了幾分成熟,神情間也多了點不易察覺的世故之態,看來尋香真的變了一些,這種變化令太皇太后反而安心。
「大家都別站著。現在這裡沒有外人,也不分什麼尊卑。吳媽媽,你抱著孩子快坐下吧。」太皇太后拉著尋香坐到她的軟榻上,心疼地道:「你這孩子。怎麼變得跟鈴兒一樣不省心?生一雙孩子,竟不肯早些告訴我孩子的性別。這下孩子不見了一個,著急了吧?」
「皇姑婆。」尋香伏在她懷裡悲慼地哭起來,「你可得給沛林和小香兒作主啊。」
「那個被劫的孩子叫小香兒?這個呢?」太皇太后扶起她,用絲帕為她擦去淚水,指著吳媽媽懷裡的孩子問。
尋香哭道:「原來沛林來信說過,兒子叫浩然,要讓他做一個正氣的人,女兒叫安馨,要讓她一生過得平安幸福。可是在臨產前兩月,淨慧主持說我懷的一雙孩子。我便想若是生一雙兒子,大的叫子浩,小的叫子然。若是生一雙女兒,安馨這個名字撤開不好用,不如大的叫安馨,小的便叫慧香,以紀念淨慧主持對我們一家的幫助。被劫那個正是慧香,小名叫作小香。也不知我們家犯什麼劫,今年很是不暢,先是聽說沛林要回家卻一直未歸,然後是小香被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