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香不慌不忙地問,「所以你就帶著人來了?尋香想問李大人,這兩件事,大人想怎麼辦?」
李府丞捋下鬍鬚道,「恐怕得請尋莊主人去官府一趟。」
尋香冷笑一聲,「李大人,請問是否只要有人上告別人,官府就可以立即去揖拿那人?若是那樣?我也要告狀——」
李大人沒想到她毫無懼意,反而以進為退,換尋常女子聽說官府要拿人,只怕早嚇暈過去。怔了怔,揚揚眉,問道,「你要告什麼狀?」
尋香針鋒相對,尖銳地質問,「李大人,咱們在事言事。小女子要告李大人。因為李大人辦案,未經調查和取證,便要立即將我尋莊的主人帶到官府去,請問李大人將我家主人帶到官府,是大家公堂對質,還是先下牢裡呢?」
李大人心中一震,好個牙尖嘴利的丫頭。
背後的乞丐有人叫道,「李青天,搜她家,搜出我們的人便是證據。」「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搜!」
尋香冷笑道,「李大人,搜我家可有出具官府的搜查函?若有官函,我們按規矩辦事,不過沒搜到什麼的話,李大人聽一幫乞丐之言,貿然搜查良民之家的事傳出去,恐怕有損李大人威儀,而且我要告這幫乞丐誣陷!再有,無緣無故搜我家,總得有個說法吧?順朝的法綱可是一代比一代嚴明。」
李大人背上冒出股寒意。這丫頭來頭不小,她姓尋,莫非與尋老將軍有關?不然,倉夫人怎麼肯出面幫她?只是威遠候府的人沒有說過這尋香的來歷。
若非威遠侯逼得緊,他也不會——
真是全是燙手的山芋,我堂堂四品巡城府丞,當得真是一點都不舒坦。
「駕。」
竹林外傳來馬蹄的聲音。外面的人停了下馬。繞過密麻的人堆,大步往前面走來。
為首的是毛土吏,後面跟著汪老三、谷沛豐夫婦和汪才。
「這裡發生什麼事了?」毛土吏邊走邊大聲問道。
李大人在前面輕咳一聲,毛土吏走到前面看到是他,嚇得臉色一變,連忙彎腰行禮,「原來是府丞大人在此辦案。」
李大人冷冷道,「你來此作什麼?」
「小的不知大人在此辦案,帶著兩位客人前來看地。」毛土吏看一眼尋香,似不認識一般。
汪三跟在他後邊。向李大人作個揖,「小民汪三見過李大人。」
李大人眼睛不看他。皺下眉頭,冷冷道,「本官在此辦案,無關人員。請退到後面。」
谷沛豐夫婦從後面昂道挺胸走到前面。谷沛豐見到尋香,先故作一驚,又轉頭看看李大人,連忙行禮,「小民谷沛豐見過李大人。」
毛土吏道。「李大人,你看這事怎麼辦?谷少爺專門從威遠侯府趕來,幫威遠侯爺辦點事情。」
「什麼事?」李大人似不悅地道。
「這事是這樣的。」毛土吏小聲給他說了說事情的經過。末了。提醒道,「這事若傳出去,威遠侯爺出三萬五千兩沒買著地,反給個小丫頭三萬兩給買了,侯爺那面子往哪擱呀?不知情的,還以為侯爺在外有什麼惡名,不召百姓喜愛呢。」
李大人聽罷,臉上沒有什麼反應一般,淡淡地道,「侯爺的事,小的們自然得用心辦好。」
汪氏著一身紫紅的秋花綾羅衣,步態優雅,滿臉春光地走上來,向李大人行個福禮,「谷汪氏見過李大人。」
李大人鼻孔裡嗯了一聲,也不正眼瞧她。
汪氏笑著走上前,一隻手拉著尋香的手,似和她極親熱一般,「弟妹,怎麼是你呀?」
尋香冷冷地看著她,擺明他們幾路人早串通好的,卻裝作各唱各的戲,真是狼狽為奸。
李大人一愣,「你們認識?」
汪氏嬌笑著,揚揚手上香香得熏人的手帕,看著李大人道:「我們不只認識,原來還是一家人呢,原來她是我六弟妹呢。五月中時,威遠侯夫人請我夫婦前去作客,離家太遠,最近從家信上得知,原來我家六弟並不是谷家的親孫子,所以他們夫婦倆後來前陣搬了出來。可我沒想到六弟妹上這落腳來了。」
她說話的樣子很反常,不像平時那樣刁鑽驕傲,似和尋香敘舊一般。
尋香越發覺得沒這麼簡單。倉夫人明明給李大人寫過信,當初郭二一夥被捉,也是由官府的人辦事,現在李大人親自出面,這幾件事暗中相串,必有陰謀。
看來威遠侯府對她手上的房和地是志在必得。心中不由生出一片悲涼,好似一匹欲往前左跑的駿馬,被四面八方的人往絕崖上趕。
人到絕處時,更無所懼怕,尋香越發看透了險惡的人性,冷冷一笑,疾言相對,「大嫂子,此時來到這裡卻是為何?難道汪三沒告訴你,在他來問地之前,我和倉夫人已經約定好交易。而且倉夫人把這房子和地賣給我,兩年內我沒有權利賣這地。倘若你們死皮賴臉非要買這地,上皇城找倉夫人去吧。」
汪氏笑著直搖頭,不再說地的事,卻問李大人,「到底什麼事招得李大人親自來尋莊呀?」
「請李大人進莊搜人!」乞丐的呼聲似浪潮一浪接一浪撲來。
汪氏嚇得身子一顫抖,驚愕地看著李大人,「尋家犯了什麼事?」
旁邊一個都頭道,「午時,那幫乞丐狀告尋家非法扣押昨日前來行乞的兩個乞丐。另有如意行的邱執事為郭二翻案,告尋家主人與流匪勾結,以一對尋常大珠詐騙他三千兩銀子。」
「弟妹怎麼惹上這麼倒霉的事?」汪氏嚇得後退幾步,粉臉一白,一雙風流目裡滿是驚恐,身子得瑟幾下,望著李大人,嬌嗲地道,「那這事咋辦的好?」
李大人沉聲道,「既有兩起人同時告尋家,事關重大,本官只有請尋家主人前往衙門。」說罷揚揚手,喝聲,「拿下尋家主人。」
背後兩個都頭帶著十個特捕,手執枷鎖,向尋香走去。
「慢!」汪氏攔著他們,似捨命相助尋香,給谷沛豐遞個眼神,毛土吏和谷沛豐連忙拉著李大人走到後邊說話。汪氏拉著尋香走到左邊牆角,小聲道,「弟妹,好漢不吃眼前虧。你一個弱女子,下不得牢,若是進去了,就是你沒犯事,但那一溜苦頭吃下來,你還能好端端出來嗎?」
尋香奮力摔開她的手,星目怒張,「我沒犯法!憑什麼要去牢裡?」
汪氏捂著她的嘴,小聲道,「不如這樣,你就三萬五千兩把這房子和地讓出來,我讓華姿出面為你解民這兩件麻煩事,保證尋莊的人全都無事。」
「哼。」尋香甩開她的手,冷冷喝罵,「我就知道,你們串通一氣,欺負我是個尚未及竿的弱女子,一心想要我手上的房子和地,我和你說得夠清楚,就是我都沒有權利賣這房子和地的。你要買就找倉夫人買去。你耳朵長到豬背上去了嗎?」
汪氏臉上紅一陣青一陣,從未想到一個月餘不見,老實巴交的尋香,不只脾氣長了,連這嘴也厲害得跟刀子似的。她幾時被人罵過這樣難聽的話。臉色一變,嘴角上斜,陰惻地看著尋香,「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此時她恨尋香到了極點,一個多月不見,尋香竟然吃豹子膽了?冷笑一聲,掃把星不怕死,就讓她去死吧。
尋香大步走到自家門前,峨眉怒聳,從未如此發作過,指著外面的一群官差喝道,「本莊恕不接待一切不合法紀的官差,李大人,你要拿人,請拿搜捕函來。」說罷對海濤道,「濤叔,關門!」
「是。少奶奶。」海濤中氣十足地應一聲,竹林間的葉子微微震顫幾下。海濤手一揮,帶著幾個兄弟回到門裡,匡地一聲關上大門。
谷庭儀夫婦一直站在大門裡面,聽尋香如此有膽氣,毫不懼怕邪惡勢力,暗暗為尋香叫好。
尋香一進門,莫氏拉著她的手,溫柔地為她撫了撫額前的頭髮,小聲道,「都是我那不肖的兒孫們可惡,難為你了。」
「我們去前堂商量一下。」谷庭儀小聲道。大家一起走向前堂。
門外,李大人好生沒有面子,臉色猛然陰霾密佈,立即對身邊的一個都頭陰陰地道,「宋都頭,回去給我補個搜查令來,別的人給我好好圍著這院子。」
沛豐皺皺眉,沒想到幾計相合,竟然不能逼得尋香放棄這房子和地,他覺得兩難。拿不到地,他不好給母親和妹妹交差,要拿下這地,看眼前情形也非順暢之事。
他離家許久,並不清楚家裡分家和後來母親囚禁祖父的事,更不知道沛林到底怎麼一下就不是谷家的孫子。在谷家,他和沛林是最得祖父喜愛的孫子,物以類聚,別的孫子們對他和沛林都不是很親熱,他和沛林反而交好一些。
他當慣了不費心勞力的大少爺,對華姿非要買原來倉家的房和地,覺得不可理解。
本來他想先來找尋香談談,讓她把地讓出來。可是汪氏、汪三非得給尋香點顏色瞧瞧,說她要肯讓,早知是威遠候府要這地,她還不打讓手?
他決定還是和尋香好好談一談,對李大人道,「讓我先和尋莊談談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