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不會認錯人。只是在談正經事前,需先驗證一些事情。請問谷少爺腰上是否有一個硃砂色的小痣?那痣的形關長得頗怪,像一隻豬腰子。」
尋香和沛林對視一眼,兩人心裡有種感覺,這山大王可能知道沛林的身世。
山大王從他們驚奇的眼神已經得到結果,谷少爺身上正有這麼一粒痣。
「讓我看看。」
他毛手毛腳地掀開沛林身上的薄毯,粗大的手翻起沛林的身子,扯起人家的衣服歪著頭,看了一眼,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握著沛林的手淚涕齊流,「少主。小的保護遲了,你才落到這麼慘的地步。小的一定要為少主手刃兇手。」
天上突然掉下來個山大王叫沛林少主,尋香和沛林震呆了,那沛林就是山大王的主人,不是成了大匪頭了嗎?
沛林尤其感到不妥,他一向讀的聖賢書,知曉的都是保家愛民的大道理,被個山大王當成主人,那不是說他的父親曾經是個傷天害理的人?震驚之下,不只眉毛擰成結,就是整張臉都難看的扭曲,「好漢恐怕認錯人了吧?」
尋香覺得今天是個奇怪的日子,上午老王家送了不好的消息來,然後君兒跑進花圃裡找蟲子,她打君兒時從銅錢樹上打下只紫蟈蟈,然後程媽媽和蓮兒又帶回更刺激人的消息,說沛林是給大太太害的,下午去給倉夫人送個信吧,遇上林商人,誰知這山大王又跟著林商人後面。一路尋來,找到尋莊。
山大王看他二人都愣了,猜道他們心裡的感受,肯定不喜歡他是山賊。痛哭道:「此行我來尋找少主,已經解散了沉塘鎮葫蘆山上的兄弟們。小的以後追隨少主,絕不再干半點匪事。求少主接納小的吧。」
沛林和尋香再次被刺激了。這麼凶的山大王,竟然為了跟個廢物少主,而金盆洗手了。沛林怔了怔,扭曲的臉放鬆開,笑了起來,倘若當這山大王的主人,能令他放下屠刀。走上正道,他極樂意。
山大王看少主笑了,像小孩一樣破啼為笑,「小的就知道少主不會喜歡小的干的那營生,所以有先見之明。改邪歸正,只求少主不要趕快小的的離開。」
尋香腦子一靈,若是這山大王真肯聽沛林的,讓他回趟渾水縣,不是極合適的人?只是需再拿拿他的心性,才敢委託他這件重要的事情。
「你為什麼叫我少主?」沛林對他開始有興趣了,笑著詢問。
「十七年前,我家公子因一件官司,被迫逃到葫蘆山。迫於生計,不得已我們在山上落足當了匪賊。但我們只劫富惡,而且實在沒錢了才出手。有一次,也是在沉塘溝,來了一首富有的船,船上有個女子生得極漂亮高貴。與公子一見鍾情,公子把她帶回山上,一年後便懷上了你,可是你娘似有極大的秘密,公子暗中去皇城查探,在回來上山的路上,被谷庭儀的剿匪隊伍捕獲,激戰中,公子受了重傷,與谷庭儀作了交涉,若是他一人伏法擔罪,便放過山上的夫人和孩子。
那時朝庭正重兵巢匪,皇上下令見匪就殺,寧肯錯殺,不願錯漏,連山腳的一些百姓都被錯殺不少。夫人得知公子被捉,跑出來求谷庭儀放過公子,並讓谷庭儀放過山上最後幾個弟兄,發誓保證這些弟兄再不會作亂。我和僅存的幾個弟兄出來發了血誓,只要谷庭儀放過公子和夫人,永遠居住深山,不再下山搶劫。
谷庭儀說終需有人伏罪,公子必須伏法,否則葫蘆山上的殺戮更重。而且要把夫人帶走三年作為人質,以觀我們後效。就這樣,他抓走了公子和夫人,那時你還在夫人肚子裡,只有五個月大。
公子入獄後,在牢中重病死了。我們失去夫人的消息,我過了一年,我暗中找到谷庭儀,打聽夫人的事,他說夫人生產後血崩死了,留下一個女兒,若是讓我這個山匪撫養這個女兒,會毀了她一生,讓我安心回山上做個良民,並管著別的兄弟,不然小姐的性命便不保。
當時我想殺了谷庭儀為公子報仇,可是他拿出夫人的親筆信,夫人在信上命令我安分守己,說谷庭儀會善待小姐,把她撫育成人,將來為她找個好婆家的。谷庭儀給了我一些銀兩,讓我帶著幾個兄弟回到葫蘆山上,安守深山,拓荒生存。
後來沒過幾年,谷庭儀便辭官了。我暗中打聽過,谷家的孫女中有兩個孩子與小姐年紀相同,這才放下心來,以為小姐一定被谷庭儀收養作孫女了。一晃十幾年過去了,我掛記著小姐是不是該嫁人了。前陣聽說谷家最得寵的六少爺娶了前朝尋老將軍的孫女,婚事辦得極轟動,便盼著谷家下一場喜事,一定該小姐出嫁了。
可是沒多久,聽說渾水縣出了子午案,被打的人是谷家六少爺。我覺得這事很奇怪,谷庭儀寵愛的孫子,一個書生少爺怎麼會沾上江湖惡事呢?便讓兄弟們留意,同時有兄弟打聽到和小姐年紀相同的,只有偏房有個孫女,而那孫女與她母親長得極像,我便慌了,懷疑早年谷庭儀沒把小姐帶在身邊,一定是另外送人了。
就在我去沉塘溝搶動的當一天,一個兄弟快馬回來說,谷家六少爺的船往上游來了。想著當初谷庭儀為了勸我們安心隱退,信誓旦旦說的會照顧好小姐,可如今連小姐的下落都不知了,我便心生惡念,一是想搶谷家一筆錢以洩心中不滿,二來想擄了六少爺,向谷庭儀打聽小姐的下落。
當我看到六少爺的模樣時,便迷惑了,六少爺跟公子的五官極像,臉形的氣質卻頗像夫人,於是我回去後,暗中打聽六少爺的出身,聽說他是在錦縣范家出生的,又去錦縣暗查,終於找到一個老接生婆,當年為范家接生了一個兒子,並問到你身上的標記,這才恍然大悟,谷庭儀真是用心良苦,怕我再去找孩子,為了徹底讓孩子脫掉匪藉,才和夫人商量好那樣騙過我。我去渾水縣暗查那伙打少爺的人,其中有一人是江湖上的一上帶髮修行的野僧,為人極壞,會分筋錯骨法,別說尋常人挨了會死,就是有武功根基的挨了他的打,也會著個癱瘓。我還打聽到谷家分了家,一個大院被分成了幾片,這才明白,恐怕谷庭儀遇到了問題,讓你們離開渾水縣自立門戶。弄清這些,我心急如焚,惦著少主的傷勢,便先尋了來。在巡城尋了整整五天了,好在上天有眼,讓我今天遇到了上次在沉塘鎮相遇的那個商人,才找到了你們。」
山大王這番番長長的話,像個故事一樣。
沛林聽了沉默不語,有些不敢相信。尋香卻相信了他這番話,著急地問:「你說了這麼多,怎麼沒說你當年跟隨的公子,姓什麼名誰,因何吃了官司,而被迫逃亡?」
說到往事,山大王不停地抽泣,抹抹淚,道:「少主應該姓楊。當年我家公子乃前朝老國相楊成龍之子貲斌,我叫楊海濤,從小便是公子的侍童,老國相待我如親子,公子待我如親兄弟。十六前的那事來得極突然,一夜之間朝庭說楊國相有巨額貪贓枉法,犯了滿門抄斬之罪,我護著公子僥倖逃脫,而其它竟無倖存。因是朝庭重犯,所以公子才被迫落草為寇。周家那是可是有一百多口人呀。」
原來是早前楊家一案。尋香小時聽祖父暗傷了一回,說楊國相和他當年,一文一武並輔老皇上,楊家功高,不肯退步抽身,可惜了。聽祖父說的意思,楊家當時被殺得也極冤枉的。
沛林眉頭深皺,如果他姓楊,這身份不是太尷尬?不只是山匪之子,還是罪臣之後,不該活在世上的。
尋香明白了沛林的身世,更同情他,再仔細看楊,不過三十五六的年紀,眉宇間充滿英武氣概,兇惡卻極忠誠。心中反而一喜,尋莊有這麼一個人,倒是件好事,連忙道:「說來你是長輩了。你想跟著少爺,不是不可以,不過你需答應我幾個條件。」
「少主夫人請講。」楊幹此時再不叫她小夫了,順著已故公子的輩份,改了稱呼。
「第一,你這滿身的殺氣得收斂收斂,我們是正經的過日子,走正經的路子。第二,你原來的經歷令你的脾性和常人不太同,若是處處喜怒無常,不能忍氣,處處好爭鬥打殺,我們便不敢接納你。第三,你應該知道,雖然那事已過多年,朝庭有案底,這事絲毫都不能再提及半個字的,往後跟我們隱姓埋名,再莫姓楊,沛林已經隨了我尋家,作了入贅女婿,你往後就叫尋海濤。」
山大王連忙點頭答應,「小的只求跟著少主,保護著他,想法治好這傷,讓他能傳宗接代,不要斷了楊家的香火,方不負原來公子一家對小的恩情。至於姓氏,這個時候講究這些,小的覺得那是沒有意義的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