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把桌子一拍,尖聲道:「尋香。你要進來便進來。堂堂大戶人家的正室媳婦,剛才沛林還說你賢良淑德,你怎麼會有偷聽婆母和丈夫說話的毛病?」
尋香有口難辯,也不能辯。自小受的三綱五常的教育,此時,能說什麼?低著頭,抿緊嘴唇,任婆母罵。
沛林沒想到母親如此刁難尋香,心中更是憐惜她。淡笑道:「母親,我們剛才說的,不是不能讓尋香聽。」
范氏看眼兒子,不信他說的昨晚和尋香沒有同房。他這樣子,根本就是著了尋香的道,處處為她說話,處處為她著想,她這當娘的竟不如一個剛嫁進來的媳婦。心中暗罵一聲,真是白養了這個兒子。
順著他的話道:「你說得也是。納妾這種事,可以當大家面說的。尋香,你不會反對沛林這麼快就納妾吧?」
尋香低著頭不語。這麼快就要給沛林納妾?前世說給他納妾,說了半年,沛林就病了,後來沒好再談納妾的事。這一世,什麼都在她新婚的第二天,如洪水決堤一般湧來。若在前世,她不會在意沛林納妾。此時,說到給沛林納妾,心中升起一股酸澀。
「尋香,昨晚你可有記著我的話,沒有上少爺的床?」
尋香臉灰白的臉色升起一抹紅暈。昨晚她上了少爺的床,可是她和少爺之間沒有什麼事。這話怎麼回答的好呢。前世是個老實人,今世骨子裡還個老實的人,只是多了些防備心,變得比前世勇敢些,但還沒學會狡猾。
「我說的你不聽?」范氏看她愣愣地,以為她昨晚上了少爺的床,所以杏兒才沒得逞。拿起窗邊小几上的雞毛棒子,劈頭蓋臉往尋香身上打來,「你個該死的,要害我兒背姦淫之名嗎?」
沛林拉著她娘,叫道:「母親。我和尋香沒有事的!」
李媽媽聽到屋裡鬧的事,想著文氏說的,昨晚杏兒被六少奶打暈後,醒來看到六少爺和產少奶抱成一團親嘴,然後被他們扔出來,猜尋香已經破了身子。從外面進來,裝作息事寧人的道:「三太太,你莫急,尋香有沒有不聽你的話,帶到裡屋看看不就知道了?」
三太太覺得李媽媽說得也是,可是李媽媽是文氏的人,不習慣叫她作事,便慣性地大叫,「吳媽媽。」
吳媽媽看尋香走後,把碗收進小廚房,便在走廊上留意著正房這邊,聽到三太太的叫聲,飛跑上來,「什麼事?」
「把尋香帶進去,看看,她的身子破了沒有。」
吳媽媽看眼可憐的尋香,心裡一陣歎息,十三歲了,雖不算成年,可是已是新婦,就是給男人開了身子,落下什麼病痛,那也是她的病,三太太犯得著這樣鬧嗎?
尋香主動走進裡屋,吳媽媽跟著進去。
過一會,吳媽媽出來,道:「尋香還是完璧之玉。」
吳媽媽不信,走進屋裡親自檢查。吳媽媽有給尋香說過,待三太太看過再穿起衣服。
尋香傻傻地躺在紅木躺椅上,被吳媽媽扳著腿,看了幾遍,才信了尋香沒違她的話,臉色稍好看些,想著剛才自己鬧過火了點,便說沛林幾句,學當家的男人了,不能事事都聽女人的,然後才悻悻地走了。
尋香穿好衣服,坐在紅木椅上,呆呆地發神。往後該怎麼樣才能改變這個局面呢?
沛林進來安慰著她,說些什麼,她也沒聽清楚,腦裡只想著往後的事。
沛林以為她嫁過來沒多久,就發生這麼多事,不是嘮叨,讓她歇息一會,便往書房讀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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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全部來到北院的大膳房,中間隔著道十二折的黑色雕花大屏風,女眷坐屏風裡面,男人們坐在外面。
這是尋香嫁過來的第一次午膳。
前世,也是這般情形。但尋香已經不敢以前世的經歷來衡量今世的事了。
因為祖父突然病重,吃飯時,祖母沒有來膳房。
嫡子柏雄和柏新,以及孫輩的沛豐、沛華、沛明、沛光和沛林坐了一桌。庶子柏亭、柏修帶著自己的幾個兒子坐了邊上一桌。
女眷按嫡庶之分,卻坐滿了三桌。
屏風外面,男人們說著祖父生病的事。沛豐和沛華請了大夫來,大夫說祖父因為受了刺激,急火攻心,一時間神智不醒。
裡面,女人們都不敢說話,只是聽著男人們談論祖父的事。
這滿屋的女人,別看每房每輩都有良妾,這些太太、姨娘,少奶奶、姨奶奶個個家裡都很好,可以說谷家從曾祖父時起,發展到現在這麼大的家業,跟這些媳婦帶著豐厚的陪嫁嫁進來密不可分。
渾水縣,暗地裡有句流言,「谷家谷家,越娶越大」,說的就是這麼個意思。
因此,幾輩媳婦、妾室的心裡,誰都不服著誰,誰都不覺別人比自己高貴。之所以讓著文氏,並不是因為她是當家主母,而是因為她的女兒嫁進威遠侯府,威遠侯可是皇上的堂弟。每年冬天,威遠侯夫人都要給娘家的長輩弄回許多體面的禮物,又常常來信說著皇族裡的新鮮事,文氏這份臉面,不是有錢就能顯足的。
尋香小心地埋頭吃飯,不敢抬頭亂看。所有的女眷都無聲地看著她,似乎她是個怪物一般。尋香渾身不適,雖然滿桌豐盛的菜餚,卻不敢胡亂動筷子,只是挾點面前的菜,胡亂吃下去,吃飽就好。
吃罷飯,大家去正房,給祖母請安。
因為祖父不好,祖母在自己房裡,吃了點東西,沒心思說太多話,安排了幾個兒子和媳婦守在外面,別的人又都回了自己的院子。
初夏之交,天氣正好。沛林帶著尋香在谷園裡慢慢地逛,幫她熟悉環境,順道散散鬱悶的心情。
他越體貼,讓尋香越感到沉重的壓力,這麼好的丈夫,一定得想法讓他好好活著的,可是自己都過得那麼難,今世要如何才能與沛林相守到老呢。
祖父突然病了,沛林其實沒太多心情和她嬉笑作娛的,逛了陣園子,便回到松香院裡讀書。
次日一早,在吳媽媽陪同和指導下,他們去上墳拜祖不必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