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幾日之後,顏靈玉才找到了邵顏,她想要好好地和他談談。
邵顏看著自己的女兒,有些寬慰地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別再想其他的了。」
顏靈玉忍不住生出幾分的酸澀來,「要不是我,娘親就不會。」
邵顏搖頭,「不關你的事。你既然回來了,就好好地和游離生活。那個孩子也是好孩子。其他的事情還是不要再想了。」
顏靈玉想了想,拿出了一張手絹,「這是娘讓我給你的。」
邵顏有些驚訝地看著那份手絹,角上繡著的一抹墨梅讓他禁不住眼眶濕潤起來。
顏靈玉微微地歎了歎氣,心裡有些難受,卻還是起身,腦中忽然就想起了自己鬧著娘親講的那個故事。
邵顏顫抖著雙手,透過那份手絹,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時候的邵顏還是個酸腐秀才,一心只讀聖賢書。最大的願望便是高中,光耀門楣。而一般的酸腐秀才大多都有通病,那就是仗著自己的才情,目中無人。
邵顏從未想過,會被一個姑娘說得啞口無言,至少,在那之前,他是從未想過的。
那一日,遇到了自己的幾個同鄉一起談天說地,對學問進行了探究。
「這次進京,諸位可有何良策?」一個秀才忽然端出了正經的模樣,開始談論起京都的一些事來。
「自然是好好應試。」邵顏根本不解,為何對方會有如此地說法。
又一個秀才說道:「賢弟可是從未瞭解京中之事,聽聞上一屆的狀元明明是那探花的,卻不曾想某某大人從中作梗,才造成了那樣的局面。唉,當時那探花竟然沒有半點的怨言,著實讓人疑惑了。」
「是啊是啊,定然是那大人給了他什麼好處。」一個秀才接了口。
「唉,若是諸位也遇到了如此,會如何應答?」一個秀才忽然問了起來。
幾個秀才開始沉默起來,不知道該如何應答才是。
「若是那位大人能夠以高官俸祿以誘,在下恐怕是無法不贊同吧。」一個秀才想了想,便如此說道。
「唉,兄台所言極是。」另一位也是付和了起來。
邵顏搖頭,「你們怎能夠如此作想?我們讀了這麼多的聖賢之書,怎麼能夠沒有半點的氣節?」竟然能夠因為一時的誘,惑,而產生猶豫,根本不是讀書人該有的氣度。
「賢弟真是太古板了。一個狀元,能夠有多大的成就呢?也不定你能夠獲得高官。若是退出頒半步,便能夠有一股助力,而且能夠有比那更好的成就,這件事無論對誰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吧。」一個秀才反駁了起來。
「氣節,傲骨。我們必定不能少!」邵顏依然堅持著,書中的聖賢之人都是如此,怎能夠如此地彎腰,就為了一些外在之物。
「真是迂腐。」忽然身旁傳來一個婉轉的聲音。
眾人抬頭一看,便見到了一名身穿一抹翠綠色衣衫,面容絕美的女子走了過去。
「你作何如此說辭?」平白無故被罵了,邵顏自是不滿起來。
女子淡淡地一笑,「還說是什麼讀書人,苦讀了聖賢書,莫不是不知『識時務者為俊傑』?」
邵顏一時啞口無言,這女子說的確實是聖人的言辭,明明就是偏見,但他卻又不能夠說她的不對之處,只能夠失語當場。
「姑娘不止容貌出眾,竟然也是學識淵博。」一行秀才紛紛走上前來,向她搭起了話來。
女子瞥了邵顏一眼,沒在說話,嘴角含笑,帶著自己的丫鬟離開了。
邵顏想了許久,到底是說道:「強詞奪理,強詞奪理!」
其他的秀才紛紛大笑,「賢弟,佳人早已走遠,你怎麼才想出應答之策?」
邵顏一時怔住。
他原以為這不過是一面之緣,不曾想,在燈會上卻是再見到了她。迫於家人的逼迫,他不得不提著燈籠進了燈會。
那時的她依然若眾星拱月一般,周圍圍了許許多多的翩翩公子,看得他有些氣悶,卻不知為何會生出這等情緒。想來,他是惜此女子的才氣。
「喂,你也來看燈啊?」他沒上前搭話,女子卻是率先走了過來,搖晃著自己手中的燈籠,臉上帶著幾分的喜悅。
邵顏不知該如何作答,只是傻傻地點了點頭。
女子又是掩嘴一笑,竟比燈籠更加地耀眼。
邵顏覺得他所學的知識都無法將他此刻的驚喜表達出來,都說書中自有顏如玉,美人卻是在書本之外。
「既然你無伴,我們結伴而行如何?」女子笑了半晌,晃悠著燈籠,與他搭話。
不知為何,他此刻竟然完全忘記了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腦隨心動,點了點頭。
之後,他終於是知曉,女子竟然是邵家的大小姐,家境殷實,自小聰明伶俐,竟比男子更甚一籌。所有的人在提到她之時,紛紛用嚮往的神情,這些都是他完全不能夠企及的。
隨性之中,那份靈氣讓他癡迷起來。
「你這個呆子。」女子看著他那時不時空洞的眼神,忍不住打趣兒。
邵顏卻是怎麼也沒有反駁,
之後,兩人因為各樣的原因,竟然時不時便撞在一起,他也從未想過為何會有如此的巧合。只覺得,這是上天賜給他的緣分,便心情極好地接受。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女子將他帶入了府中,邵家老爺也是很喜自己。邵顏在之後也是帶著她回了家,爹娘更是喜得不行。如此地不合禮節,但卻讓他沒有半點的介意。
「顏,今日你去京中應考,定要拿出你的實力,若是不拿個狀元回來,我可不依。」臨行之前,她撒著嬌讓自己立下誓言,也不只是真的如此作想還是如何。但邵顏卻是將那話聽了進去。他心中也有想法,若非天之驕子,怎能配上她那仙子一般的氣質?
兩人早已經是纏纏綿綿,邵顏早以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在應試之後帶著喜報來見她,將她風風光光地迎娶進門。
邵顏如此胸有成竹,五個月之後,他終於得了狀元,接受了皇帝的賜封,便毫不停留地趕回了洛城。只是眼前的事實卻讓他如此的驚訝。
本以為可以相伴一生的人,竟然會成了別人的娘子。如此地諷刺,若非他知曉對方絕非是貪財之人,定然會誤會。他不顧一切地去鬧顏府的人,就為了讓她回心轉意,他不介意她已經成為了別人的娘子,只要她回到他的身邊,就什麼也無所謂。
但她的態度卻讓他如此地失望,一次又一次地傷他的心,但他不想這樣放棄了,依然堅持著,不停得闖,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官威去壓顏敬德,讓他把她休了。
顏敬德也是聰明人,將難題交給了她。
邵顏看著她竟然以死相逼時,終於放棄了,不再去想其他。哀莫大於心死,也不過如此。
頹廢了幾月之後,再次參與應試,反反覆覆,腦中只是想著,她是希望他做狀元的。便一次次地霸佔那個位子,直到皇上看不過去了,禁令他不能再參與考試為止。
這一生,他未娶過其他人,不論女子是如何的賢良,在他看來,都是比不上她。
他一直堅持著,她會回心轉意。但從未想過,她會有那樣的苦衷。
若是兩個人再勇敢一點,他們也許會有不同的結局。
邵顏緊緊地握著那張手絹,心中實在是難受,他也太笨,竟然沒有想過去詢問其他人,也並沒有想過,在那之後回去尋她。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女兒比他們要勇敢,至少,能夠在自己所剩時間不多之時,緊緊地握住幸福。
「爹,到午膳時間了。」不知何時,顏靈玉走了進來,看著自己爹失神的模樣,有些難受,卻還是故作無事地喚著他。
邵顏點點頭,將手絹放在自己的胸前,收起了嘴邊的苦澀,「好。」
顏靈玉走上前去,靠著他,「爹,你別難受,娘都說了,她那一生,雖然很短,但她一直最慶幸的事,便是遇到了你。」
上天是殘忍的,但又在絕處給予生機,至少能夠遇上讓自己心動之人,那就是值得的了。
兩人走出了院子,便見到游離帶著兩個孩子站在遠處。
顏靈玉忽然放開了邵顏,走了過去,「游離。」
游離嘴角含笑,臉上漾著足以溺死人的溫柔,「和岳父大人說完了?」
顏靈玉點頭,「是啊,都說了。怎麼,你也想聽?」
「當然了,我可不想我的娘子有什麼事瞞著我。」游離倒是配合,隨著她的話說著。
顏靈玉瞪了瞪眼,「哼,我就不說。」
游離卻也只是笑,並不上當。
「爹爹,娘親。」兩個孩子不樂意了,拉著兩個似孩子一般的父母,嘴巴扁扁的,他們可是好餓了。
顏靈玉彎下身,「我帶你們去吃點心去。」
兩個孩子猛點頭,隨著顏靈玉便朝著飯廳進發。
游離站在後面微笑,感覺到邵顏走了過來,臉上有著絕對的自信,「我一定會讓她幸福的。」
邵顏沒有答話,眼神飄向了遠方,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心動的身影,笑得天地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