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
香山療養院，寧靜的小樓裡。
莫爾燁輕輕地推開門，看到吳瓊坐在沙發上，正拿著一本插花的書在翻看，而茶几上放著幾種不同顏色的花。
莫依婷躺在一張籐椅上，耳朵裡塞著耳機，她正聽著音樂，莫爾燁之前對她下過命令，這個星期，她必須在這兒陪著母親。
「媽。」莫爾燁輕喚，吳瓊聞聲轉過頭，看到他來了，高興地站了起來。
「燁兒，你一個人來的？天瑜和小博呢？」
「他們沒來，但子豪，心念，還有……」
莫爾燁沒說完，吳瓊就揮著手高興地叫開了，「快快快，快讓他們進來。」莫依婷聽到叫嚷，拔下耳機，疑惑地看了莫爾燁一眼。
莫爾燁走到門口，朝走道上招了招手。
「奶奶，奶奶！」倆個孩子一下子鑽進了房間，一個手裡拎著幾個禮盒，一個手上捧著一束花。
吳瓊笑容可掬，接過莫心念遞過來的一束康乃馨，溫和地摸了摸她的頭，還替她把鼻樑上的小眼鏡往上托了托。
奶奶親暱的動作讓莫心念喜笑顏開，莫子豪把幾個盒子放到桌上，對吳瓊說：「奶奶，新鮮的糕點，媽咪做了一個上午，你嘗嘗。」
「哇嗷，」莫依婷走過來，打開了其中的一個盒子，捏起一小塊放進嘴裡吃了，抿抿嘴，「媽媽，不甜不膩，適合你吃，挺清涼的。」
她剛捏起一塊湊到吳瓊嘴裡，吳瓊的笑容僵了，眼睛直直地盯著門口，莫依婷一怔，轉身看過去……
只見莫爾燁摟著凌可馨走了進來，今天的凌可馨好像特意打扮了一番，頭髮直順地披在肩上，一條淡黃色的無袖長裙子，白嫩的脖子上戴著莫爾燁從美國買來的那條項鏈，手上也戴著一枚漂亮的鑽石戒指。
她氣質淡雅，笑容甜美可親，小鳥依人般靠在莫爾燁身邊，莫依婷朝他們一笑，又撇了撇嘴。
「燁兒，天瑜呢？」這陣勢不對啊，吳瓊的心往上提了，他不會把自己送到香山，然後把楚天瑜趕回法國去了吧？
莫爾燁朝妹妹使了個眼色，讓她帶著一對寶貝出去玩。等他們一走，他就說：「媽媽，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說清楚。」
這就是莫爾燁在三天時間裡最後要做的一件事，帶著凌可馨來香山，在母親面前攤開事實。
「什麼事？」吳瓊盡量不去看凌可馨，微沉下臉坐到了沙發上。
莫爾燁牽著凌可馨也坐了下來，手指一直相扣著，不緊不慢地說：「我去驗dna了，事實已證明小博不是我的孩子……」
吳瓊渾身一震，臉色頓時變得青白交錯，張著嘴，聲音抖動，「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小博不是莫家子孫，也不是艾瑞克的，楚天瑜自己也搞不清是誰的孩子，她昨天晚上把小博扔給了我們，然後離開了，現在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看到吳瓊情緒波動，凌可馨鬆開了莫爾燁的手，坐到了她身邊，她剛把手伸過去想扶住她，吳瓊卻把手一甩，黑下了臉，「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媽媽……」莫爾燁蹙眉，他知道母親經過幾天的療養之後，精神方面絕無大礙，自己該說的可以說，「媽媽你不能這樣，今天過來，我還要告訴你，我愛馨兒！我要跟她結婚，希望媽媽能同意。」
「我不同意！」吳瓊胸口起伏，大嚷道。
「阿姨，你別激動，」凌可馨沒有走，她依然坐在吳瓊的身邊，聲音清婉，不急不躁，「我現在跟爾燁只是戀愛關係，能不能結婚，肯定會等你點頭的。」
「不，不……你們不能結婚，」她轉過頭看著凌可馨，眼裡有怨氣在湧動，「你五年前甩過我兒子，沒有你，他不會出車禍，我不能讓你再害到他。」
「阿姨，現在我與他沒有誤會了。」
「不行，我不同意，」她又看向莫爾燁，情緒依然有些激動，氣喘道，「燁兒，你不能無情無義，小博不是你生的，那……那她現在肚裡的孩子是你的吧？你怎麼能拋下她不管？」
「媽媽，難道你沒發現她經常出去跟別的男人約會嗎？我跟她一起沒有感覺，根本沒有跟她做過什麼，她清楚那個孩子不是我的，是艾瑞克的。」
吳瓊不是沒有懷疑過，因為那一天楚天瑜身上的曖昧痕跡她也看到了，可她就是不想去相信這個事實，這個媳婦的家世跟莫家都相配啊。
沉吟半晌過後，她才問：「你問過艾瑞克？他承認了嗎？」
莫爾燁點點頭，他說今天上午他為了楚天瑜去找過艾瑞克，倆人還談了好長時間，艾瑞克的意思是只要楚天瑜能嫁給他，他會接受莫亞博。
吳瓊聽完，眼睛閉上了，整個人像掏空了所有氣力，軟軟地靠在沙發上，怎麼會這樣？在自己心目中的好媳婦，懷的孩子竟都是別人的。
幸好沒結婚，要是結了，不只是兒子被人嘲笑，連她這個婆婆也抬不起頭來。
但是……但是，再但是，也沒有足夠的理由來說服自己了，吳瓊的心亂成了一鍋粥，腦袋也暈得厲害。
凌可馨伸過手去，輕輕地握起她的手，吳瓊閉著眼，感覺握住自己的是女人軟若無骨的手，便抽了抽。
凌可馨沒有鬆開，她朝莫爾燁呶呶嘴，莫爾燁便出去了。
聽到腳步聲離去，吳瓊慢慢睜開眼，緩緩轉過頭，蒼白的臉上佈滿著怨色，「你到底聽不聽得懂我的話，我不會接受你，不會接受你做我的媳婦！」
「我知道。」凌可馨起身去泡了杯茶，「阿姨，你喝口水。」
吳瓊別轉頭，氣息仍顯得急促，凌可馨望了她一眼，然後放下杯子，繞到她身後，不管她願不願意，她雙掌固定住了吳瓊的頭，兩根手指開始按摩她的太陽穴。
吳瓊原先還甩著頭要掙脫，可發現枉然之後，她又閉上了眼，隨凌可馨給自己按摩。
也真是奇怪，凌可馨的手指輕輕摁了幾下，她的頭竟然不再昏沉沉了，看她放鬆了身子之後，凌可馨的手又慢慢滑向她腦後，後脖，以及肩膀上，她好像學過按摩一樣，手技嫻熟，不輕不重，異常舒服。
「我十多歲就失去了父親，媽媽一個人帶著倆個孩子非常辛苦，她有時賺錢回來遲了，我就給她按摩，時間久了之後，我就自我摸索出了這套方法，當然，前段時間我也向別人討教了一點。」
不等吳瓊開口問她什麼，凌可馨就開始慢慢說了起來，她說的「討教」，就是前段時間問梁醫生如何才能讓病人安靜下來的物理方法。
聽到她講到白瑤，吳瓊的身子明顯震動了一下，白瑤可是她心中那根沒有拔出來的尖刺。
她抬手去揮凌可馨的手，可凌可馨沒有在意，她照樣按著她那套方法在捏吳瓊的肩膀。
「我媽媽為了讓我們姐弟過上好日子，她想做生意，就這樣，她認識了莫霖叔叔……」
吳瓊腦門的青筋又開始跳了，凌可馨的手指摸上，輕輕地揉著，聲音也輕輕的，「莫叔叔是個好人，他同情我媽媽，所以跟我媽媽簽訂了一個合作協議，幫助我媽媽回江濱開個美容院，媽媽感激莫叔叔，請過他吃飯，在她心裡，莫叔叔就是她的大哥……在與莫叔叔的交往中，媽媽也認識了董孝峰。」
「你說什麼？你媽媽認識我表弟？」吳瓊忍不住了，她回美國時聽說董孝峰犯了貪污罪進了監獄，而告他的還是莫爾燁。
跟董孝峰一起進去的還有財務部經理周林傑，服刑兩年後，倆個人就去了加拿大，吳瓊一直沒跟這個表弟聯繫上。
「是的，董孝峰喜歡我媽媽，但我媽媽沒接受他，他心懷恨意，讓人在小車上動了剎車鑭……」
凌可馨慢慢地說著，她起先像在說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可說到自己的母親為了救莫霖，她聲音哽了，「媽媽把莫叔叔推出車外，自己卻沒能從車裡跳下來，車子重重地撞上隔離帶……」
「叭嗒！」兩滴淚水落到了吳瓊的頭頂上，吳瓊竟然感覺到了，震愕中，她恍過神，抓住了凌可馨的手，「你別按摩了，讓我靜一靜。」
「阿姨。」凌可馨抹去臉上的淚，轉到她跟前蹲下來，「阿姨，我媽媽與莫叔叔的關係是一場誤會，她是個善良的女人，她不會去拆散別人的家庭，她臨死前給我留過話，爾燁讓人拍下來了，當年爾燁也是誤會了她，才把我騙去當小女傭……」
「所以，你也恨了他，對不對？」
「是，我恨過他，恨他騙我，讓我見不到我媽媽最後一面。」
「我明白了，你走吧。」
「不，阿姨，我沒說完，你聽我說，我現在不恨他了，真的不恨了，我們有了一對可愛的寶貝，有什麼比在一起快樂生活更寶貴呢。」凌可馨真誠地說，水汪汪的眼睛亮閃閃地看著吳瓊。
「我沒有父母了，你雖然不喜歡我，可我看到你依然親切，還記得嗎？五年多以前，你在這個房間抱了我，讓我叫你媽媽，那是我第一次叫你媽媽，我哭了。」凌可馨想對吳瓊微笑，可笑著笑著，淚水就淌了下來。
「我想要一個媽媽，就算她並不疼愛我，但只要她能讓我叫她一聲媽媽就行，能讓我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媽媽在家裡等著我回家，讓我幫她按摩，讓我燒一頓飯給她吃……」
「別說了。」吳瓊的鼻子越來越酸，眼裡已漫上了淚水，她不想讓凌可馨看到她失態，別轉了頭。「阿姨，我會等你，等到你讓我叫你媽媽的那一天。」凌可馨說完，慢慢地站起來走了。
她沒有看到，當她轉身的時候，吳瓊的臉上已滑下了兩行滾燙的淚珠子……
莫爾燁帶著凌可馨和寶貝們坐上車時，莫依婷從小樓裡跑了出來，她告訴他們，「媽媽說要在這兒多住一些日子，等爸爸從美國回來再過來接她，她說子豪與心念有時間多過來看看她，她會想他們。」
莫爾燁聽完朝旁邊的凌可馨一笑，凌可馨點點頭。
「姑姑，你不回去了咩？」莫心念喊。
「姑姑就呆在這吧，反正心念說我長得不好看，沒男人要。」莫依婷似真似假地說。
「不要了，姑姑，」莫心念摁下車窗，抓著莫依婷的手，「姑姑是最最漂亮的女孩子，比天上的嫦娥還漂亮呢，姑姑，我會讓賀叔叔喜歡你的。」
「喂喂，」莫爾燁笑了，扭過頭看後面，「我的小公主，你不能亂許諾的哦。」
「這麼小就想做媒婆。」莫子豪睇著妹妹，拉拉她的裙子，「小笨蛋，坐好，不知道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嗎？不打無準備之戰！」
「別拉了，我安慰姑姑一下不行啊？」莫心念拍掉哥哥的手，朝他擠擠眼。
莫依婷笑笑，拂去一絲澀然，朝他們招招手，「再見吧，過兩天我去看你們。」
一路上，莫心念都哼著歌，莫子豪嫌吵，戴著耳機聽音樂，莫心念見了，又拔掉他的耳機，一定要讓他聽她唱。
「不好聽誒，這首歌你唱跑調了知不知道。」莫子豪沒給面子。
「我昨天學的，唱這樣不錯了啊。」莫心念拍著手，晃著頭又唱，「隨著腳步起舞紛飛，跳一曲春天的芭蕾，天使般的容顏最美，盡情綻放青春無悔……」
莫子豪撇著嘴，掏著耳朵洞，莫心念氣惱地拍他的手，莫子豪捏起她的臉頰，「這是大人的歌，不適合你唱，你還自我感覺良好，你讓爹地聽一聽。」
「爹地！」莫心念拍拍前面的莫爾燁，靠近他耳朵說，「我唱春天的芭蕾你聽好不好？」
「好，寶貝唱吧。」莫爾燁微笑道。
莫心念高興地哼唱了開頭一句，沒等莫爾燁回答，凌可馨就笑了。
「心念，你爹地從來不唱歌，你讓他聽，還不如唱給他的膝蓋聽。」
凌可馨的話音一落，惹來倆個孩子的捧腹大笑。
莫爾燁不服氣了，扭頭朝凌可馨一挑眉，「別小看我啊，回家就唱一首你們聽聽，絕對把你們震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