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哥哥現在還在落霞鎮嗎？」高素月激動地緊緊抓住張清芷的手，彷彿張清芷就是她多日不見的哥哥，她必須要緊緊抓住，否則，哥哥就會又一次消失不見。
張清芷忍著痛說：「高公子應該還沒有離開落霞鎮，因為他這兩年在落霞鎮也有了些人緣兒，而且手頭好歹有些積蓄，離開我們家原先的木材行，好歹也能在別的地方找口飯吃，若是離開落霞鎮，恐怕又要花盤纏，又要找熟人，很不方便的。」
「哦……」高素月放心地長出了一口氣，「只要哥哥平安，我也就安心了。」忽然發現張清芷一臉痛楚的表情，這才注意到，自己還緊緊抓著人家一隻手呢，於是急忙鬆開，「對不起對不起，我忽然聽到哥哥的消息，太激動了，請張小姐不要怪罪才好。」
張清芷一邊揉著紅腫的手腕，一邊歎道：「唉——說起來，原先寧州的高記藥鋪，那也是很紅火的，誰想得到，最後竟然落得個破產關門的下場？這倒也罷了，只是你們兄妹二人，真的是太苦了，一個被打斷一條腿流落他鄉，有家不敢回，一個在這裡給人家的為奴為婢，著實叫人唏噓啊。」
高素月急忙問道：「那我哥哥的腿，怎麼樣了？」
張清芷說：「還能怎樣？一條腿已經廢了，拄著枴杖唄。不過好在他人勤快，又熱心，在落霞鎮認識了不少人，大家同情他，都肯幫他一把，所以，總算是過的還不錯。」
高素月又氣又恨道：「當初大少爺只說將我哥哥趕出寧州，可我沒想到，他竟然叫人打折了我哥哥一條腿。真是太狠心了！他怎麼下得去那個手？」
「還不都是葉紫靈的主意？」張清芷撇撇嘴。
「葉姑娘？」高素月抬起淚眼看著張清芷。「不會吧？葉姑娘不會那麼狠心的。」
「那你覺得，葉紫靈是什麼善男信女嗎？」張清芷循循善誘，「她若真有你想的這麼善良，又怎麼會眼看著我表哥將你貶去洗衣房而不替你說說情呢？說到底，你還不是因為葉紫靈的緣故才從姨娘變成地位卑微幾乎人人都可踐踏的婢女？若是她稍微善良一點點，肯鬆動鬆動口氣，表哥也不至於那麼狠心，就算是已經對你恩斷情絕，將你趕出林府自生自滅也就是了，何必特意將你放在洗衣房受那個苦？要知道。任何一個大戶人家的洗衣房，都不是那麼好幹的，更何況。你以前也沒有做過那些粗笨的活計。」
這番話，觸動了高素月這麼長久以來極力壓制著的委屈，想起自己被趕出綰翠閣的那一幕，想起自己上吊卻沒有死得了的那一幕，不僅悲從中來。嚶嚶啜泣起來。
張清芷扶著她的肩膀：「高小姐，我知道，這兩年你在林家受了不少委屈，雖然是我表哥喜歡的女子，也進了林家的門，可那個姨娘。也是有名無實，而且你哥哥還受了連累。你好好想想，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
高素月慢慢停止了哭泣。抬起頭來，看著張清芷，嘴裡擠出來三個字：「葉、紫、靈。」
「對！」張清芷拿出帕子來給高素月拭淚，「這一切，都是葉紫靈那個狐狸精造成的！」
「可是……」高素月又低下了頭。淒淒惶惶地說，「她馬上就要成為林家大少奶奶了。我只不過是個洗衣的婢子，即便滿腹委屈，又能怎樣呢？而且她很有些手腕的，心思又細密，我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對手。你知道嗎，當年，我精心佈局，差一點兒就要成功了，可最後竟然被她識破。我籌劃得那樣仔細，她都能看出來破綻。我是不敢再和她交手了，否則，最後的下場，會比我哥哥更慘。」
「那麼你就等著她嫁給我表哥後對付你吧。」張清芷無所謂地從蒲團上站起來，看樣子準備要走，「反正，我也是一片好心，只是來告訴你，你哥哥在落霞鎮。至於你和葉紫靈最後會怎樣，與我無關。」
高素月抬起頭，疑惑地看著她：「可是，你們都在林府住了好幾個月了，既然一早就知道我哥哥的下落，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張清芷冷笑一聲：「你也配嗎？你以為你是誰？還值得我們專程跑去告訴你消息？你不過就是個洗衣的婢子罷了，有什麼資格讓我去告訴你？」
高素月使勁兒咬著下嘴唇，又問道：「那麼現在我依然是個下賤的洗衣婢子，張小姐為什麼又肯告訴我了呢？」
張清芷說：「因為如今的我，和你同病相憐啊！」
高素月搖搖頭：「我有自知之明，怎敢與張小姐相提並論？」
張清芷說：「反正，我能和你說的，就這麼多了，你願意相信就相信，不願意相信，好歹你們高家的事兒與我不想幹。我走了，你就自己跪在這裡，好好祈求佛祖看在你虔誠的份兒上，不要讓你死的很難看。」
張清芷慢慢退出了大雄寶殿。
高素月愣了一會兒，忽然惶然無助地站起來，站在空曠的大殿裡面高聲喊了一句：「張小姐！」
可是沒有人回答她。
高素月像是突然醒悟過來什麼似的，飛跑到大殿外面，不顧一切地大聲喊道：「張小姐——張小姐——」
可是沒有喊來張清芷，卻引得其他香客對她紛紛側目。
高素月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歸塵寺的山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下了台階。
羅大娘剛剛喝了茶，與其他喝茶的香客們聊了一會兒天，忽然看見高素月兩眼無神地從台階上下來，急忙迎了上去：「素月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羅大娘心想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進寺院燒了個香，人就變成了這幅模樣，該不會是中邪了吧？忽又暗罵自己老糊塗，這可是寺院吶，什麼邪祟敢在寺院裡面害人？
高素月急忙笑了笑，說：「我只是有些累了，可能這兩天覺得天熱，減了兩件衣裳，有些傷風了。」
羅大娘急忙說：「那咱們回去吧。我早就和你說了，春天風大，看著暖和了，可刮起風來，是往人骨縫兒裡鑽的，所以還是不要太早減衣服的好，可你就是不聽，看看，著涼了吧？今天，我就不去看我弟弟了，咱們趕緊回去，我給你熬碗薑湯，你喝了發發汗就沒事了。」
高素月今天自然也沒有心思等待羅大娘去她弟弟家裡，所以點點頭：「好，咱們現在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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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林府的洗衣房，高素月坐臥不寧，好幾次都因為愣神兒，手裡抓著水淋淋的衣服，卻沒有搓洗。洗衣房的人也沒有打她罵她，因為夫人和大少爺都交代過了，不許她們欺負高素月，若是高素月身體不舒服，那就可以不用幹活兒了。所以，那幾個原先凶神惡煞的婆子只是奇怪地瞅著她，又去問羅大娘，說今天她們去歸塵寺上香，遇到了什麼，讓高素月變成了這樣。
羅大娘搖頭，表示不明所以。
而高素月依舊坐在板凳上，眼神瞅著搓衣板，但是很明顯，她眼裡沒有搓衣板，因為手裡的兩件衣裳都已經掉進了大木盆，可她卻絲毫沒有察覺。
高素月腦海裡面十分亂。
她不知道張清芷說的話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想利用自己對付葉紫靈。可又一想，應該不會，自己的哥哥被趕出寧州之後好久，張家四口才來到林府的，即便他們聽林府下人說過哥哥的事情，可也不會知道得那樣詳細。況且，林老爺已經與他們斷了親戚關係了，即便是對付了葉紫靈，她張清芷也不可能再與林世傑有半點關係。所以，應該不是張清芷在騙她。
她想知道哥哥現在到底怎麼樣了。是不是真的斷了一條腿，如喪家犬一般，在落霞鎮出苦力混口飯吃。想來想去，她認為張清芷沒有必要騙自己，也許，真的哥哥被趕出寧州之後，又斷了一條腿，根本沒法兒走遠，去落霞鎮也不奇怪。
高素月坐在小板凳上，冥思苦想，最終得出的結論就是，無論自己的哥哥是否在落霞鎮，可張清芷想要自己出手對付葉紫靈的目的是很明確的。
那麼，自己到底要不要對付葉紫靈呢？
高素月有些矛盾和困惑。
自從哥哥被趕出寧州之後，自己在林府做洗衣的奴婢，除了剛開始那段時間飽受欺凌意外，後面也還算不錯，若是葉紫靈真的想置自己於死地，那麼何必不早點兒在林世傑耳朵邊上吹風？
忽然又一想，當初葉紫靈可是自請下堂了的，若是管得太寬，一定會引起林世傑的反感，可以後，她若是做了林世傑的妻子，那可就不好說了，林世傑還不是要對她言聽計從？再說了，如今林夫人身體不大好，雖然痊癒，可還是十分虛弱，將來，葉紫靈真的嫁過來的話，那就是她當家了。她若是當了林府的家，自己這個以前的情敵，她能放過嗎？
想到了這一層，高素月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