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傑和葉紫靈正坐在老店店舖後院的那棵丁香樹下下棋只聽得一個小夥計進來說:「大少爺,葉姑娘,恆裕的曾老闆前來拜訪。」
葉紫靈一笑,放下手裡的棋子:「來得倒挺快。看來,曾老爺的定力,比我想像得差遠了。」
林世傑也站起來準備迎客:「他們肯定著急啊,接了那麼多訂單,又為了徹底打擊慶盛昌,滿口答應人家要按期交貨的,這下子沒有了木材,舀什麼給人家交貨呢?你且等等,我我出去見見表舅,我們舅舅外甥倆,也有日子沒見面了,且要好好敘敘舊呢。」
林世傑來到前邊兒,遠遠地就看見曾廣成坐在桌子旁邊,習慣性地伸出左手,五根手指頭在桌上快速地輪換敲擊著。林世傑知道,這是表舅的習慣性動作,每當他遇到棘手的事情或者焦慮的時候,都會出現這個動作。
林世傑站在門口,淡淡地叫了一聲:「表舅。」聲音裡並沒有多少感彩,就渀佛昨天兩人才見過了面。
曾廣成卻有些激動,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可隨即意識到自己這樣顯得太急切了,於是復又緩緩坐下去,迅速調整了一下情緒,等著林世傑先開口。
林世傑心中好笑,但也沒有計較,而是依舊淡淡的:「表舅今日怎麼有空閒到我這小店來了?」
曾廣成看到林世傑這幅輕描淡寫的樣子,有點兒後悔沒將楊老闆或者朱老闆帶來·旁邊多個人,關鍵時刻至少可以圓一下場面,不至於顯得舅甥倆太尷尬。本來楊老闆和朱老闆是要一起來的,可又一想,也許人家舅甥之間更好說話,所以思來想去,還是沒有來。
曾廣成清了清喉嚨,說:「表姐她……還好嗎?」
林世傑覺得葉紫靈猜得極準,表舅果然自己先沉不住氣了。之前葉紫靈給他分析·說以前他這位表舅能被林世偉與清泉坡聯手害得進了天牢,就說明這個人至少自己能力也不是很強,所以這一次雖然背靠著同文縣的大財主捲土重來,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可實際上不足為懼。因為,江山易改,稟性難移,根據他之前被陷害進入天牢和之後南記的一蹶不振,就能看出來,這個人成不了大事·這一次,也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兒小,不用太放在心上。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林世傑不鹹不淡地端起茶碗,輕輕吹著水面上的茶葉,閒閒地說:「多謝表舅記掛,我娘還好。」這神情,這語氣,就像是真的在和一位親戚敘舊。
這倒讓曾廣成手足無措,按照他的估計·林世傑肯定對他沒什麼好臉色,甚至會氣呼呼地責問他為什麼要反過來對付慶盛昌。那樣一來,他反倒有話說·大可以藉機質問,當初他被林世偉和李滿倉聯手誣陷貪污南記的銀子,他這個外甥,可曾真心蘀他說話?可是,林世傑竟然這樣不冷不熱的,對於往事隻字不提,他反倒覺得如坐針氈,無所適從。
短暫的沉默之後·曾廣成覺得自己必須還是要開口·於是艱難地說:「今天我來呢,一是看望看望你·二是想知道我表姐近況如何,這三呢……是想和你談談生意上的事情。」
林世傑笑道:「表舅不用著急·先喝口茶,慢慢兒說。」
曾廣成只好喝了一口茶,然後接著說:「聽說,慶盛昌已經將清泉坡三年之內的木材全都預定了下來,有這樣的事情嗎?」
林世傑說:「沒錯兒,清泉坡未來三年的木材,我已經付了訂金,也就是說,三年之內,他們所產出的全部木材,都是慶盛昌的了。不過,我總覺得三年的木材遠遠不夠,所以打算三年之後再接著預定三年的呢。」
曾廣成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問道:「慶盛昌用得上這麼多木材嗎?」
林世傑說:「表舅今日特意前來,不是為了關心慶盛昌的生意吧。」
曾廣成說:「是這樣的,我想從慶盛昌購買一些木材,這價格麼,好說,與現在市面兒上的一樣,不知你以為如何?」
林世傑驚訝道:「表舅這話我可聽不懂了。慶盛昌做的是傢俱生意,又不是木材生意,表舅怕是走錯門了吧?」
曾廣成心中暗恨林世傑將表面功夫做得這樣好,簡直就是滴水不漏,偏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記得,以前的林世傑不是這樣的。以前的這個外甥,善良單純,注重親情,至情至性,絕不像現在這樣陌生而遙遠。曾廣成能猜得到,這是因為這半年多來林家多有變故的緣故,也有葉紫靈站在他身後給他出謀劃策的原因,就比如現在,林世傑閉口不提以前林家和他曾廣成的恩怨,而是這樣氣定神閒,一定是葉紫靈事先教他這麼應對。當初清泉坡命案一事,曾廣成就看出來,葉紫靈那個丫頭一定會成為林世傑最得力的左膀右臂,現在看來,自己然猜得不錯。
曾廣成知道,慶盛昌之所以能夠以逸待勞,等著自己上門來求生意做,一定是葉紫靈出的主意,所以,葉紫靈才是阻撓自己打敗慶盛昌的罪魁禍首。這個女人,只要存在一天,就會對恆裕構成極大的威脅,就會讓自己吃不香睡不著。
曾廣成定了定神,說:「大少爺這是說笑了。我自然知道慶盛昌不做木材生意,可是,大少爺儲存了這麼多木材,放著不用,也是怪可惜的。」
林世傑淡淡一笑:「這是表舅看我辛苦,所以接過去了很多訂單,是想讓我歇口氣呢。」
曾廣成簡直要氣暈了。
林世傑的這份定力,已經遠遠超過了以前。他越來越能肯定,這一切,都是葉紫靈的主意。葉紫靈這個女人,的確是恆裕稱霸寧州木器業的最大障礙。如果,這個女人忽然消失,那麼,林世傑和他的慶盛昌會怎樣呢?
將思緒收回來,曾廣成又說:「這一°次,就算我求你幫忙,我出的價格可以比市面兒上高一點點,大少爺意下如何?」
曾廣成以為,林世傑至少還要刁難自己一會兒,才答應考慮考慮,可沒想到,林世傑竟然只稍微刁難了一下就答應了。
「好吧,表舅想要什麼木材,要多少?什麼時候要?」林世傑擺出了正式談生意的架勢。
曾廣成有些措手不及,慌忙說:「胡桃木、櫸木和紫檀木都各要一些,最好是七天之內我就能舀到。」
林世傑爽快地說:「好吧,那麼請表舅先付三成訂金。」
走出慶盛昌老店的大門,曾廣成不覺擦了擦額頭和臉上的汗水。還好,自己這個外甥最終還是答應了將木材賣給自己,雖然價格比市面上高出了一點,但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回到恆裕,曾廣成覺得自己有著說不出來的彆扭,是該感謝慶盛昌,還是該痛恨慶盛昌?而且,他的眼前總是浮現出葉紫靈的身影。
這個女人,當初自己是誠心邀請她到恆裕來做事的,可她竟然拒絕了自己的好意,返回去幫著林世傑對付自己。
曾廣成能預見到,只要這個女人在林世傑身邊,恆裕就永遠也別想打敗慶盛昌。這一仗才剛剛開始,就已經向人家慶盛昌低頭兩次了,那麼以後······曾廣成不敢再想像下去。本來,自己拼了這一口氣,就是要讓慶盛昌好看,要為那次的事情討回一個公道,可是,如果自己的恆裕最終還是敗給了慶盛昌,那麼,自己不如永遠不要在寧州出現呢。
所以,曾廣成終於弄明白了一件事情:必須讓葉紫靈離開林世傑,離開慶盛昌。不能為己所用,也絕不能為他人所用。
於是緊急找來楊老闆和朱老闆,一是告訴他們,慶盛昌已經答應賣木材給他們,二是商量一下,怎樣才能讓葉紫靈離開慶盛昌。
「這事兒太簡單啦。」楊老闆一聽木材有了著落,心中高興,篤定地轉動著左手手心裡兩顆玉珠子,「曾老闆若是真的能狠下這個心來,那我來辦這件事兒。」
曾廣成不放心地問道:「楊老闆打算怎麼辦?」
楊老闆笑道:「找幾個人,趁著她一個人的時候,一棍子打暈,舀個麻袋往裡頭一裝,然後,曾老闆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了。」
朱老闆揶揄道:「前幾日為了木材的事情,我和曾老闆吃不下睡不著,也沒見你這麼痛快出個主意。現在對付一個小女子,你倒是來了精神了。」
「你······」楊老闆有些生氣,「那你來給曾老闆出主意好了。」
曾廣成急忙說:「好啦好啦,咱們談正事兒要緊。楊老闆這主意雖說乾脆利落,可就是後患無窮,要知道,在寧州,私藏人口是要治重罪的。再說了,葉紫靈那個女人,鬼主意多得是,萬一給她發現了,咱們以後想要對付她就更加不容易。」
朱老闆轉了轉眼珠,說:「其實楊老闆這方法最好。把人抓住之後,咱們著人小心看守,然後運到外地去,隨便賣到那個妓院去,一了百了。葉紫靈從沒離開過寧州,到時候,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再讓妓院的老鴇子打她幾頓,找幾個怪癖的男人好好調教調教她,保管她再聰明,也無用武之地。」
楊老闆看著朱老闆:「沒看出來啊老朱,竟然你比我還要心狠,將人家一個女孩子賣到妓院去。這要是讓林世傑知道了,不把你的皮活剝下來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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