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傑平靜地說:「我想和祝三爺說,放棄爭奪族長之位」
祝三爺好笑道:「為什麼?」
祝叔巖之所以敢跟林家大少爺如此不客氣,完全是因為恆裕在給他壯膽。那天,恆裕的曾老闆親自找到他,和他長談了一個下午,並且告訴他,如今恆裕、金順、承泰三家木器行已經結成了牢不可破的聯盟,取代慶盛昌寧州木器行老大的地位指日可待,希望他能夠審時度勢,選對應該合作的人。
起初祝三爺是不信的,因為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慶盛昌在寧州商界的地位無可動搖,誰若是想和慶盛昌叫板,那無異於自尋死路。可是經不住曾廣成一再苦勸,他不覺動了心思。慶盛昌是三家作坊和三家店舖,恆裕的聯盟也是三家作坊和店舖;慶盛昌資金雄厚實力強大,恆裕的聯盟背後有同文縣大財主撐腰,曾廣成又是從慶盛昌出來的,對木器行的經營那是再熟悉不過;而最最重要的,是曾廣成告訴他的慶盛昌的最新內幕,林家內部已經產生了非常尖銳的矛盾,一家人已經四分五裂,根本成不了氣候,不僅成不了氣候,而且現有的實力也會大幅減弱,甚至繼續呈減弱的趨勢。因此,現在是出手打擊慶盛昌的最好時機。如果祝三爺肯助他一臂之力,那,他也想投桃報李,幫助祝三爺達成當上清泉坡族長的心願。
終於,祝三爺禁不住那麼多好處的誘惑·而且他本身不像他的父親那樣無私,而是私心比較重,以前就對這種為族人服務的事兒不屑一顧,想做族長,也只是為了一己之私,而並非如他的父親那樣,做族長是為了給族人謀些好處。所以,他答應了和曾廣成的交易。
現在被林世傑說破,已經惱羞成怒·加上心知有人撐腰,也不用怕什麼林家大少爺,所以這所話的語氣,也就非常不客氣了。
林世傑倒不計較這些,而是不緊不慢地說:「祝三爺請聽我把話說完。我不管恆裕許了你什麼好處,只要你從現在開始,照我的話去做,除了不能讓你做族長,其餘的好處,我都能照原樣給你·也就是說,除了助你競爭族長,恆裕答應你什麼,我就答應你什麼,而且,我在城裡送你一套宅子,三進三出,地契上寫你的名字,如何?」
不要說祝三爺已是目瞪口呆,就是一旁站著一直沒說話的葉紫靈·都是倒吸一口涼氣。這個林世傑,果然顯出來林家大少爺的氣勢了,這一出手·簡直就是揮金如土啊。葉紫靈都覺得有些心疼了,先不說補上恆裕許給人家的那些好處,單就是城裡那套三進三出的宅子,就要不少錢呢。林世傑這是想幹什麼?破釜沉舟嗎?
祝三爺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三夫人已經雙眼放光了:「這個……大少爺說的是真的嗎?真的給我們一座三進三出的宅子?」
祝三爺是在忍無可忍了,怒吼道:「你給我閉嘴!」
三夫人嚇了一跳,隨即委屈地看著丈夫:「我說啥了叫我閉嘴?」
林世傑笑道:「三夫人,我林世傑說到做到·只要祝三爺答應我的條件·那我答應你們的事情,自然都會辦到。」
祝三爺飛快地盤算開了。
損失的·是不能做清泉坡族長,不能獨享那一千畝土地·不能在清泉坡發號施令。
得到的,是曾廣成許諾他的其他好處,每月的分紅和年底那個大紅包,還有,城裡那座三進三出的宅子。
關鍵是城裡的宅子呀!哪怕不喜歡去城裡住,轉手一賣,那可是一大筆銀子呢,這可是能夠光明正大穩穩當當舀到手的,雖然是一錘子買賣,比不上舀一千畝供奉祖先的土地來得長遠,可是,這要少操很多心呢。而且誰知道以後清泉坡會有什麼變化,先握緊眼前能舀到的,才最要緊。
祝三爺又想到了另外一個重要的問題,那就是恆裕究竟能不能靠得住?這不是說他懷疑恆裕言而無信,而是擔心以後恆裕聯盟與林世傑的角逐會發生什麼變化。萬一現在,為了恆裕得罪了林世傑,那麼日後,萬一林世傑佔了上風,自己豈不是尷尬?
想來想去,本來就只為了自己利益想當族長的祝三爺很快決定,倒戈到林世傑這邊來,因為城裡那座宅子,實在是太誘人了,而且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舀到手。
想通之後,祝三爺反倒心靜下來:「那麼大少爺需要我做什麼?」
林世傑說:「你什麼都不需要做,只管協助你二哥登上族長之位就行了。等到事情辦成,我立刻派人來找你,兌現我剛才對你的許諾。」
祝三爺恍然大悟,原來,這位林大少爺捧的是自己二哥呀。罷了罷了,都是自家兄弟,誰當族長不是一樣?二哥本來就是個愛操心的人,天生的勞碌命,和爹一樣,做族長正好。自己真要做了族長,也夠吃力,最重要的是,自己可不願意為了別人操心。那麼,就助二哥一臂之力吧,反正也不費什麼勁兒,還能舀到這許多好處,簡直就是無本的好買賣。至於大哥,就讓他再瞎撲騰幾天好了,反正一過完十五,大家就要把這事兒定下來了。
祝三爺一番斟酌之後,爽快地說:「大少爺放心,既然我答應了要舀到你的好處,那麼自然不會再與恆裕那邊有什麼聯繫了。」
走出祝三爺家的大門,葉紫靈目不轉睛地看著林世傑:「好啊大少爺,居然你還藏了這麼一手,卻將我瞞得死死的。你知不知道·剛才都快要嚇死我了,這萬一談崩了,豈不是要引來很多麻煩?」
林世傑抱歉道:「對不起啊紫靈,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瞞著你,而是時間緊迫,來不及和你商量,你不會怪我吧?」
葉紫靈一撇嘴:「這本來就是你自己的事情,現在你自己解決了,我還少費心呢·只會感到輕鬆,怎麼會怪你?」
林世傑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今天也是冒險了,本來並沒有多少把握,沒想到還是辦成了,而且還這麼順利。紫靈啊,你說,我是不是好福氣,有貴人相助?」
「貴人?」葉紫靈立刻嗤之以鼻,「拜託啦大少爺,凡事還是靠自己吧·別想著天上掉餡兒餅。貴人是有的,不過一般出現的幾率很小很小,幾乎碰不著,所以啊,靠自己最實在。」
看著林世傑灰頭土臉的樣子,葉紫靈又覺得方纔那句話說得太狠了,有些傷人家自尊心,畢竟人家林家少爺才剛剛辦成一件漂亮的事情,予以鼓勵的。於是趕緊說:「之前你一定將老族長三個子以及他們家人的各種情況都打聽得一清二楚吧?否則,怎麼會一下子打在他們的七寸上尤其是老三家。」
林世傑有些悶悶不樂:「唔,是的。事先是打聽了一些,可並沒有一清二楚只是知道個大概,所以,今天實在是很莽撞,好在全都辦成了。」
葉紫靈知道自己已經傷了人家自尊,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其實她也能看得到,現在的林世傑,比以前努力多了,凡事都肯動腦筋了而且一出手就打在點子上效果十分明顯。可是,他說的「貴人」是誰啊?難不成又是嚴大人?可那也不算是「貴人」了吧那是他岳父
想到這裡,葉紫靈忽又想起來木石灣:「嚴大人那邊不會有什麼問題吧?雖然現在清泉坡已經沒什麼問題,可也不能放棄木石灣。」
林世傑的臉色好了一些,但看起來似乎是在強打精神:「唔,應該沒有問題吧,嚴大人和齊大人的交情,又不是不知道。」
葉紫靈笑道:「是啊,上一次曾老爺的事情,還多虧了嚴大人。說起來,嚴大人真的是你的『貴人,了。」
林世傑吃驚地扭頭看著她:「嚴大人?貴人?紫靈啊,你想到哪兒去了。其實剛才,我想說的是,因為有你一直在我身邊,所以我辦事才會這樣順利。我想說,你是我的貴人。」
「我?!」葉紫靈不由得停下了腳步,隨即又自嘲地笑道,「我只是在你的慶盛昌混口飯吃的小夥計,哪裡會和『貴人,二字扯上關係?」
林世傑也停下腳步,鄭重地看著她:「紫靈,我說的是心裡話。有你在我身邊,我無論做什麼,都這樣的順風順水。我知道,你和別的女子不一樣,我不敢說請你回到林家的話,可是我真的希望,你能一直留在慶盛昌,哪怕你只是做個夥計,只要每天都能看見你,和你說說話,和你一起想辦法解決慶盛昌遇到的難題,和你一起商量生意上的事情,我都是高興的。」
葉紫靈愣了片刻,笑道:「大少爺真是說笑了,我當然會一直留在慶盛昌了,如果你一直都是老闆的話。」
林世傑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世偉這一恢復自由,一定不會眼看著我繼續掌管老店和東記,我也是該加把勁兒了。」
「而且不能再心慈手軟。」葉紫靈歎道,「這一次的虧,你和夫人已經吃得夠大了。」
林世傑點點頭:「我記住了。」
快走到馬車跟前時,葉紫靈忽然大叫起來:「哎呀不好!」
林世傑嚇了一跳:「什麼不好了?」
葉紫靈眼裡露出了深深的擔憂:「二少爺這一恢復自由,肯定不會耽擱,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將原先東記那些忠於他的人、還有他身邊的小廝們重新聚攏在一起,為捲土重來做好準備。所以我擔心····…」
「你擔心東昇?」林世傑立刻反應過來,「可是東昇被我囚禁在一個很隱秘的地方,世偉根本不會找到。」
「那可難說。」葉紫靈看了他一眼,「咱們都能找得到玲瓏,那二少爺就一定能找到東昇。
東昇跟了他很多年,是他的左膀右臂,又對他死心塌地,他一定不會放棄尋找東昇的,而且,只要東昇還活著,那就有被二少爺找到的可能。」
林世傑不忍道:「你是說,殺了東昇?」
葉紫靈說:「我知道你心腸慈悲,不忍心這麼做,可是你想想,如果你不殺東昇,萬一他被二少爺找到,那麼,咱們這邊被他害死的,就不只是一個金福了。難道你忘了金福是怎麼死的了嗎?東昇這個人,和二少爺差不多,心智堅忍,心狠手辣,對任何人都沒有半分同情與憐惜,當初他幫著二少爺逼死金福、凌辱玲瓏時候,可是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的。而且現在這個情況已經很明瞭了,不是你死,就是他亡。如果大少爺還抱著一副慈悲心腸,那麼你最終會像曾老爺一樣淒慘,甚至比他還要糟糕,因為對於曾老爺,二少爺只是趕走了事,而對於你,你自己猜猜看,他會希望你有個什麼樣的結局?」
林世傑被驚出了一身汗,儘管還沒立春,而山上也比山下冷得多。
葉紫靈接著說:「下決心吧大少爺,以你現在在林家、在慶盛昌的處境,以你如今在老爺心目中的地位,如果你不保護自己,那就沒有人會保護你了。」
林世傑痛楚地閉上了眼睛:「真的,要這麼做嗎?」
葉紫靈撇撇嘴:「東昇是你林家的奴才,怎樣處置,該你來決定。反正,利弊我都給你分析透了,至於具體怎麼辦,你自己看。」
林世傑睜開了眼睛:「我是不能再心慈手軟了。」
同海和豐年來到寧州遠郊一個荒棄已久的村落裡。
這個村子原先很繁華的,只是不知道從何時起,忽然發生了瘟疫,很快蔓延到整個村落,大人小孩,無一倖免。掙扎了幾個月後,村落裡的人們都死了,他們也曾想逃到外面,可各個出口早就被官兵把守著,一個也跑不出去。官府也很無奈,因為實在是找不到原因和治療的方法,只能這麼殘忍地眼看著整個村落的人一個接一個被瘟疫奪走生
好在這個村落地處偏遠,周圍都是荒山野嶺,而村落中本身人口也不多,所以,在瘟疫過後,官府就放了一把火,將這裡燒了個面目全非,然後又撒了很多石灰,以防止瘟疫再次蔓延。到現在,已經三十年時間過去了,瘟疫的種子早就滅絕,可仍舊沒人敢再來這裡安家落戶,於是,一直就這麼荒著。
東昇,就被林世傑關在了這個地方。
同海和豐年走進一個山洞,看了看被鐵鏈子鎖在一根大石柱子上的東昇。鐵鏈子很長,東昇可以在半徑大約為五米的範圍內自由活動,可是離山洞口還遠著呢。
東昇一看見今天來的人不是平常那個送飯的有些傻里傻氣的老頭兒,而是同海和豐年,已經知道大限將至,可出於對死亡的本能的恐懼,還是拚命掙扎著。
同海對豐年使了個眼色,兩人上前,將一顆藥丸硬塞進了東昇的嘴裡,又強迫他嚥了下去。
不一會兒,東昇躺在地上,七竅流血,身體,慢慢的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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