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林世傑十分忙碌,雖然作坊和店舖的工匠夥計惘都已經回家去了,可家裡仍舊有很多事情需要他打理,所以一直到了臘月二十九這天早上,才有空到花錦巷來一趟,看看韓夢嬌是否安全。
葉紫靈趁著韓夢嬌去廚房做點心因為韓夢嬌堅持要做拿手的點心送給林世傑,以示謝意,林世傑只好由她去了——對林世傑說:「你有沒有發現,豐年最近有什麼心事啊?」
林世傑詫異道:「心事?豐年?」隨即搖搖頭,「應該沒有吧。豐年才多大年紀,能有什麼心事啊?」
「明年春天,豐年就整二十了,歲數不算小了。」
「怎麼,」林世傑開玩笑道,「你想給他說媒呀?」
「要說媒也輪不到我啊!」葉紫靈搖搖頭,「人家父母康健,兄嫂齊全,況且還有你這麼一個好主子,用不著我管這麼多的。」
「那你這麼關心豐年的歲數,我以為,你還真想給他保媒呢。」林世傑說。
「不是我想給豐年保媒,而是我冷眼瞧去,似乎夢嬌對豐年·……有……那麼一點點喜歡。」葉紫靈盡量壓低聲音,將措辭弄得委婉一些。
「是嗎?」林世傑驚跳起來,「紫靈啊,這事兒可不能亂開玩笑。」看見葉紫靈的暗示,也壓低了聲音,「韓夢嬌現在依舊是世偉的妾室呢。」
葉紫靈低聲歎道:「若只是夢嬌一廂情願也就罷了,可偏偏我瞧著好像豐年也對她有些意思所以才和你說的。」
「不可能!」林世傑斬釘截鐵否定了她的猜測,「前幾日豐年的父母還去求夫人,說豐年年紀也不小了,希望能從夫人身邊尋一個模樣周正、心眼實在、會操持家務的丫鬟,嫁給他們家豐年呢。」
「可是那天豐年偶然聽夢嬌說想吃麻七灌湯包,還特意買了兩斤送了過來呢。」葉紫靈一聽林世傑這話,心說這下可能會有麻煩了,「若不是對夢嬌有意,包子這種小事誰還會記得?更何況眼下就要過年,家家戶戶都忙著呢,豐年也不例外,怎麼還會專門抽空來送包子?」
「有這樣的事?」林世傑沉吟半晌道,「也許只是豐年順路買了送來的吧?」
「看上去不像是順路,而是專程。因為豐年自己都說了,因為聽夢嬌說想吃麻七灌湯包,所以特地去買的。」
林世傑想了一會兒,說:「這樣的事情,還是不要亂猜測的好也許什麼都沒有呢?」
葉紫靈歎道:「我就怕夢嬌受到更大的傷害。她已經夠可憐的了,被二少爺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現在好容易跳出了火坑,還要擔驚受怕過日子。以她現在的處境,只要哪個男子給予她哪怕一點點溫暖,她也會感激涕零,更何況,是豐年那樣本身就大受女孩子歡迎的男子呢?這事兒,我既然已經看出來一些苗頭,那就決不允許它成了氣候。萬一被我猜著那事情就會一發不可收拾了。」
林世傑點頭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不過眼下咱們也不能說破啊,只能趕緊請娘做主,挑一個出眾的丫鬟嫁給豐年算了。」
林世傑回到家中照例先去雲熙堂東跨院給父親問安侍藥,接著來到西跨院母親的房間裡。
林夫人正在最後敲定除夕家宴的菜譜,對管家秦叔說:「這個柴把鴨子去掉,換成紅燒百葉,再添一個銀耳枸杞雪梨湯,給老爺潤肺。」
秦叔說:「是。」然後捧著菜單往外走,剛好看見林世傑挑了簾子進來,急忙問好「大少爺來啦。」
林世傑含笑道:「秦叔除夕家宴的菜單定好了嗎?」
林夫人說:「剛給我看過了,改了一兩樣兒其他的都不錯,就照著這個做吧。」
秦叔走了。
林夫人說:「後天的家宴到底要不要讓世偉出來呢?若是不叫他出來,你父親肯定又疑神疑鬼的。
若是叫他出來,不知道又要鬮出些什麼來。大過年的,我可真的經不起折騰了。上一次你父親過生日,就弄得到現在也不開心。對了,你表舅那個恆裕,仍舊在與你爭奪老主顧嗎?」
林世傑說:「新開張的店舖,又那樣財大氣粗,自然要先燒上三把火才覺得滿意。這些天,慶盛昌的確丟了不少訂單。不過娘不用太擔心了,兒子不會叫他們得意太久。」
「你心中有數就好。你表舅也是讓你父親和世偉傷透了心,否則,以他的性子,不會這麼決絕的。」林夫人說,「我現在擔憂的倒是眼前,到底要不要世偉在家宴上露面兒呢?」
林世傑不假思索道:「不讓他鼴兒肯定是不行的,說不定爹到時候會藉機指責我們,說我殘害手足。不過,世偉的確不安分,儘管被關在靜思樓閉門思過這麼長時間,也不知悔改,加上韓夢嬌的事情,他如今已對咱們母子兩個恨之入骨,萬一他在家宴上鬧出些風波來,那我們還真不好收場。實在不行,這兩天還給他喂些藥算了,且讓他癡呆幾天,既在家宴上露了面兒,又沒辦法和爹說什麼。」
「也只能如此了。」林夫人點頭道,「只是這樣做總是不太厚道。」
林世傑神色一黯:「誰都不希望這樣做,可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又說了一些別的事情,林世傑忽然想起來葉紫靈的話,就問道:「娘,前幾日豐年的父母來求您放一個丫鬟給豐年做妻子,您考慮好了人選沒有?」
林夫人說:「定好了,就是芳芸,比豐年小三歲,模樣兒雖說比不上紫靈,可也是林府之中出挑的了。她在我這裡也勤謹,我看著,他們兩個倒是般配。」
林世傑笑道:「既然定好了人,那麼娘打算什麼時候讓芳芸出嫁呢?」
林婦人詫異地看著他:「咦?你怎麼對這事兒這麼關心起來了?難不成你巴望著我身邊兒的人一個一個全都走光了啊!」
林世傑急忙賠笑道:「娘說哪裡話?兒子怎麼會這麼想呢?這不豐年是我的人嘛,換了旁人,我可不操這份心。」
林夫人點頭道:「這話倒也是,豐年跟了你這麼多年,也是個本分的好孩子。」
「既如此,那等過完年一開春兒,就給他們把親事辦了吧。」林世傑盡量不緊不慢地說,「到時候,娘是不是要送芳芸一份嫁妝?」
林夫人說:「那是自然,雲熙堂的丫鬟出嫁,我都要備一份嫁妝的。對了,紫靈最近還好嗎?夢嬌呢?」
林世傑說:「她們兩個過得逍遙著呢。」
林夫人輕輕吁了一口氣:「那我就放心了。不過,明天就是除夕,她們兩個女孩兒家,過年也怪冷清的,只能委屈她們了。對了,陳姨娘到你父親那裡鬧了好幾次,說高素月既然已經痊癒,那就不該賴在綰翠閣不出來,你父親也發話了,讓高素月趕緊搬出來。」
林世傑黯然道:「等過完了年行不行?不管怎麼說,素月都是因為我的緣故才弄成這樣的,我不想讓她太傷心了。」
林夫人歎息道:「可你已經讓她傷透了心,否則,她也不會喪心病狂去陷害紫靈。再說了,她遲早都是要搬出來的,早幾天和晚幾天,又有什麼區別呢?更重要的,我也不想為了這麼一件小事又讓你父親抓住把柄。」
林世傑低頭道:「娘說的是,兒子這就去綰翠閣和她說說,讓她明天正午之前搬出綰翠閣。
綰翠閣早日不復往日的精緻溫馨,彷彿故意與整個林府喜氣洋洋迎接新春的氣氛作對,這裡處處透著破敗淒涼,就連院子裡那把笤帚,也死氣沉沉地斜躺在台階而上,一副無人關心的模樣。
林世傑知道,這綰翠閣如今只住著高素月和一個婆子,實在冷清得可以,而且那個婆子,他也知道,年紀又大,耳朵又有點兒背,做事丟三落四的。當然,好的下人也不會撥來服侍早已什麼都不是的高素月。
林世傑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卻沒看見有人出來,心想難道都在屋裡睡覺不成?
林世傑決定去敲房間的門。
可就在他剛剛走上台階兒的時候,西廂房的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那個老邁的婆子邁著遲緩的步子走了出來,逕直朝大門口走去。
林世傑不由得喊住了她:「你上哪裡去?」
婆子先是一驚,隨即看見是林世傑,笑了:「是大少爺啊。我去給素月姑娘煎藥啊,剩下最後一服了。」
「高素月現在怎麼樣?」
婆子指指上房:「好多啦,只是天天都在哭。真是可憐喲,大少爺,您不進去看看?」
林世傑轉身走下了台階:「既然已經是最後一服藥了,那麼明天吃完後,立刻叫她搬出這裡,回到洗衣房去。」
林世傑的聲音清冷而遙遠,不帶任何感彩,就像在對著婆子吩咐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屋子裡的高素月清清楚楚聽見了這句話,把頭埋在被子裡,無聲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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