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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百三十二章 絕望 文 / 北疆風雪

    年關將至,作坊和店舖的很多夥計都回家了,林世傑想整頓東記,也無從下手,只得等著。

    這一天,是臘月二十一,老店櫃上的最後一個夥計也走了,林世傑收拾了一下東西,踏著薄薄的暮色回到了家中,準備收斂身心,陪父親和母親好好過個年。工匠和夥計們趕在臘月二十一回家,是為了在家收拾收拾過小年,因為要祭灶王爺,所以需要早些著手,除塵灑掃,製作灶糖灶餅,給灶王爺上貢,然後從臘月二十四開始,殺雞宰鵝,購買菜蔬果品等等,就準備過大年了。

    林世傑回到家中,家裡自然也是一番忙碌而喜悅的景象,管家秦叔指揮著眾下人,給早已清掃乾淨的府裡各處懸掛燈籠,又給各房送彩紙紅蠟等等。昨天,終於將各房主子下人的新衣服鞋襪都做好給送過了,秦叔倍感輕鬆,可一想到自己的妻子不得空閒,還須忙碌好幾天的飯菜,不覺輕輕歎了口氣。

    忽然一抬眼,看見林世傑回來,忙迎上前:「大少爺回來啦。作坊和店裡都封好了吧?」

    「都安排妥當了。林世傑看著滿院子的張燈結綵,笑道,「秦叔還是這麼仔細,每年過年,都佈置得這麼喜氣洋洋。」

    秦叔說:「就圖這麼一個熱鬧。對了大少爺,今天老爺一直都在念叨您來著,您趕緊過看看吧。」

    林世傑說:「這兩天老爺身體恢復得怎麼樣啊?年下事情多,都有三四天沒顧上雲熙堂問安了。」

    「老爺這兩天精神稍微好了一些也許是快要過年了,老爺心情不錯。」秦叔說。

    「老爺因為什麼事情念叨我呀?」林世傑停著步問道。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秦叔回答。

    「好的,我現在就。」

    林世傑很快來到了雲熙堂。

    林夫人和林老爺依舊分別在西跨院和東跨院養病,林世傑先來到西跨院,陪母親略坐了一會兒,看母親氣色大好,頗覺安慰,然後來到東跨院的上房。

    方正天正陪林老爺閒聊,看見林世傑進來急忙對曬著太陽快要睡著的林老爺說:「老爺,大少爺來啦。」

    林老爺睜開眼睛,看見大兒子,倒顯得十分高興:「世傑來啦,快,快到爹這裡來。正天啊,快給大少爺沏茶。」

    方正天答應著了。

    林世傑聽話地坐在父親的身邊,細細一瞧,發現自己才幾天不來,父親就蒼老了許多不由得一陣心酸。父親還不到四十歲呢,可是頭髮竟然已經白了許多,皆因為林家、為慶盛昌操勞的緣故。

    林世傑柔聲問道:「爹,您這幾天覺著身體怎麼樣?這幾天因為要對作坊和店舖進行封存,手頭事情太多,所以沒顧上問安,實在是兒子的罪過。」

    林老爺溫和地看著因為連日操勞而臉色發青、雙眼深陷的大兒子,說:「爹很好,不用你記掛,你只需將三家作坊和店舖打理好我和你母親也就放心了。」

    林世傑說:「東記有很多工匠和夥計都辭工了,已經給他們結算了一年的工錢,過完這個年他們就不用東記上工了。因此,兒子打算過完十五之後重新招募一些人。」

    林老爺並沒有顯出驚詫的表情,而是淡淡地說:「東記那些人,這幾年跟著世偉,也有些目中無人,辭了就辭了吧,反正還有老店和南記呢,慶盛昌也不至於缺了這幾個人就不轉了。對了老店和南記還好吧?」

    林世傑不想提到曾廣成不是怕父親又一次遷怒於母親,而是擔心父親已經經不起任何刺激:「老店和南記都還平穩。北平王府那批黃花梨木的傢俱製作得也很順利,大約明年八月就能完工了。」

    林老爺頗感欣慰:「這就好。世傑啊世偉最近在靜思樓如何?我很有些日子沒見他了,能不能讓我見他一次,我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呢。

    林世傑平靜地說:「爹,您別著急呀,這不是快過年了嘛,等到過年,咱們一家人是要團聚在一起的,您自然就可以見到您想見的人了。其實呢,世偉的性子還是過於急躁了,讓他住在靜思樓,好好磨一磨不是壞事。」

    林老爺歎息道:「可他總是你的親弟弟,看在我的面上,不要對他太苛刻了。」林老爺的語氣幾乎是在哀求。

    林世傑仰起頭來,努力不讓眼中的淚水落下來。好好的一家人,現在卻弄得這麼多隔膜。林世傑其實不想聽到父親用這種口吻和自己說話,一點兒也不想。

    「爹,您多慮了,靜思樓剛剛修繕粉刷過,傢俱也都換了新的,世偉住在那裡很逍遙的,不像我,還要這麼操勞。」林世傑強把淚水嚥了回,笑著說,「其實啊,若不是為了林家、為了慶盛昌,兒子真的想和二弟換一換,住在靜思樓,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管呢。世偉是個有福氣的,可是兒子天生就是個勞碌命,想安靜都安靜不下來。」

    林老爺急切地接住了話茬兒:「那麼就讓世偉出來,助你一臂之力?畢竟是自家兄弟,總比旁人要靠得住」

    看著父親期待的眼神,林世傑剛剛溫熱的心在一點點慢慢冷下、沉下,就像是沉到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冰潭之中,那種絕望和傷心,無法用言辭來形容。

    父親依舊是偏向二弟的,儘管自己做了這麼多,失了這麼多,可是換來的,依舊是父親對二弟的偏心。父親關心的,不是自己怎樣一個人挑起三家作坊和店舖的重擔,而是弟弟世偉什麼時候可以重見天日。

    林世傑的聲音不似剛進來時那樣溫柔而是帶上了些許清冷:「爹說得極是。不過,請父親先讓二弟將玉容的孩子還來。」

    林老爺無聲地歎息了一下:「世傑啊,爹知道,這一向是委屈你了。不管怎麼說,你失了自己的孩子,那都是世偉造的孽。爹也知道,爹總是偏向世偉,可那是因為,世偉畢竟是爹的親生兒子你的親兄弟呀咱們是一家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呢?為什麼你非要這麼狠心?爹的要求也不高,就讓世偉還管著東記,好嗎?你剛才不是也說,因為世偉的緣故,很多工匠和夥計都辭了嗎?那麼還讓世偉回。至於老店和南記,我再也不許軸′插手半分,你看如何?」

    林世傑的聲音完全變得冰冷了,就像是前幾天屋簷上敲下來的冰溜子:「爹,您應該清楚,如今的你說的話已經不作數了。依兒子所見,您還是在這裡好好兒調養您的身體,爭取多活幾年,也好給世偉做個靠山吧。若是真有一天您走了,兒子還真的不能保證,世偉會遇到什麼。或者,他會生重病;或者,他會瘋掉;更或者;他會追隨你而。」

    林老爺嘶啞著嗓子怒吼起來:「世傑你這是要做什麼?難不成你還敢殺了世偉?」

    林世傑平靜地將林老爺因為激動而掀掉的、原本蓋在腿上的毯子撿起來,照原樣蓋在父親腿上,波瀾不興地說:「爹您太累了,該休息了。大夫早就告訴您了,您不能動怒不能勞累,所以,您自己也要克制一下,不要生氣,否則,對您養病真的不利。」

    林世傑輕輕帶上門出了,耳邊傳來父親那熟悉的、劇烈地咳嗽聲。林世傑心想,這一次父親肯定是又咯血了。

    方正天捧著一個漆盤漆盤上放著一茶,站在林世傑前面:「老爺還是惦記著二少爺吧。」

    林世傑說:「方叔您會不會覺得,我太鐵石心腸了都不肯給自己父親和弟弟一條活路?」

    方正天搖搖頭:「這件事情,從頭到尾,我都是親眼看見了的,這不能怨大少爺,是老爺自己鑽進死胡同裡了。」

    林世傑說:「還請方叔多勸著點兒,請父親放寬心養病。」

    方正天歎道:「我也沒少勸啊,只是老爺太鑽牛角尖兒了,一心只蘣二少爺打算,絲毫不顧及林家還有旁人,也絲毫不考慮他還有另外的兒子。唉——這老家兒的偏心,可真是沒有辦法,更何況如今大少爺您處於強勢,而二少爺看起來十分可憐。」

    林世傑笑道:「這可真叫人左右為難,投鼠忌器。」

    方正天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大少爺這是為了林家,為了慶盛昌,不得不顧全大局。」

    林世傑說:「多謝方叔能理解世傑。」

    方正天端著漆盤:「你和世偉,都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們兄弟兩個,各自什麼心性,其實我早就心中有數。老爺也是心中有數的,所以他才會處處偏向二少爺,只是希望,你作為兄長,能多多包容他。」

    「多謝方叔。」林世傑說,「老爺又咯血了,快請大夫來吧。」

    方正天眼中露出了痛楚的表情:「大少爺不喝杯茶嗎?」

    林世傑已經走遠了:「不喝了。方叔還是陪陪老爺吧。」

    方正天端著漆盤走進房間,一眼就看見毯子上面一大塊暗紅的血跡。急忙放下漆盤:「老爺,您怎麼又生氣了?不是說好了咱們不要動怒的嗎?我這就請大夫」

    林老爺搖搖頭:「不用。」

    方正天堅持要。

    林老爺突然仰起頭來,鄭重其事地說:「正天,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方正天急忙彎腰拱手道:「老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林老爺又咳嗽了幾聲,說:「正天啊,我問你,這麼多年來,我待你如何?」

    方正天說:「老爺待正天恩重如山。若非老爺,正天哪裡能夠過上這樣富貴悠閒的日子?老爺對正天的恩情,正天沒齒難忘。」

    林老爺點點頭:「你記得我對你的好就行。那麼,我求你辦一件事情,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一件你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辦到的事情。」

    方正天依舊彎著腰,一副恭順的樣子:「老爺請講。」

    林老爺滿懷希冀地看著他:「將世偉帶到這裡來,我想見他一面。

    方正天為難地說:「這恐怕不好吧?夫人就在西跨院呢,而且夫人和大少爺每天好幾次來問安侍藥,人多眼雜的,不好辦。」

    「別說你辦不到」林老爺渀佛恢復了一家之主的威嚴和強勢,「我只求你這麼一件事,等到這件事情辦完,我不會再求你了。」

    方正天說:「老爺,請恕正天無能。」

    「混賬」林老爺猛地一拍身旁的矮几,矮几上一隻裝著杏仁茶的碗、一個精巧玲瓏的青花瓷小茶壺和一個青花瓷蓋碗,登時被震得摔在了地上。

    在門外伺候的兩名丫鬟聽見這麼大動靜,急忙跑進來,一看地上的光景,知道林老爺又發火了,也不敢說什麼,只得舀了笤帚簸箕清掃,然後,悄悄了西跨院,將這個情形給林夫人講了一遍。

    「唉——若是你父親能夠稍微心平氣靜一點,也不至於弄得一點點咳疾到現在也好不了。」林夫人看起來氣色不錯,本來正在和林世傑討論除夕家宴的菜譜,可是一聽丈夫又在發火,不覺愁上眉頭。

    林世傑也頗覺頭痛:「父親若還是這麼固執,這病恐怕是好不了了。當然,想要讓他的病好起來也不難,只管順著他就是。可若是順著他,林家和慶盛昌該怎麼辦?」

    林夫人歎道:「咱們母子一心為了這個家,可你父親怎麼就是這麼糊塗呢?」

    林世傑心有餘悸地說:「還好,方叔是個明白人。但凡他對我爹一味地愚忠,咱們母子今天恐怕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

    林夫人說:「這就是當局者迷了。你看看你秦叔、你方叔這些老人兒,都知道世偉是林家的禍害,偏就你父親不知道。唉——這也難怪。你駱姨娘做丫鬟的時候就就恭順乖巧,你父親十分喜歡,及至她做了姨娘生了兒子,也沒有半分跋扈張揚,只知道服侍你父親,其餘的事情一概不聞不問,相比較你陳姨娘,你父親更能看出她的好處來。何況,你們兄弟三個,世偉長得最像你父親,有些性情嗜好也像,所以你父親難免偏疼他一些。罷了,由著你父親鬧吧,反正世偉別妄想著再翻天了。娘只是希望啊,哪一天你父親忽然自個兒就明白過來了,不要再為世偉煩憂,身體也能慢慢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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