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昇平時跟著林世偉,不要說在東記橫行霸道,就是在寧州,很多人也要讓他三分,可是此時此刻,一個老邁的管家卻將她不放在眼裡,還出言不敬,這讓平日跋扈慣了的東昇十分接受不了。
他重新亮出了短劍:「你這老不死的,還敢嘴硬!」
被林世傑留下來的同海和豐年同時上前阻攔:「秦叔是這府裡的管家,平時,老爺都對他客客氣氣的,你不過是一個小廝,竟敢對秦叔動刀動劍,真是不成規矩!」
林世偉冷笑道:「你們說的不錯,東昇的確只是一個小廝,不過你們兩個又算什麼狗東西,敢對著本少爺的人大呼小叫?本少爺的僕人,其實你們可以教訓的!」
東昇得到了主子的鼓勵,立刻將短劍改變方向,指向了離自己最近的豐年:「好狗不擋道,快給我滾回去!」
「是誰敢在雲熙堂放肆啊!」一個醇厚的聲音,帶著幾分怒氣,從角門裡傳了出來。
東昇抬頭一看,原來是方正天出來了,頓時氣焰矮了下去,不知所措地提溜著短劍,回頭看著林世偉,意思是問,該怎麼辦。
林世偉沉著臉說:「秦叔,方叔,你們兩個是跟著我爹的老人兒了,我林世偉也一向敬重你們,從來沒有讓你們二位為難過。可是今天這個事情,的確是我被冤枉了,我要進去跟我爹解釋清楚,免得被人無端猜疑,不明不白背個黑鍋。」
方正天背著雙手平靜地說:「二少爺。平時在三位公子中,您是最孝順老爺、和老爺最貼心的一位,就是大少爺,也不如您懂事。可是今天。您為什麼非要在老爺病重暈倒的時候,僅僅為了您自己的一點點小事去打擾老爺呢?真是枉費了老爺對您的厚望啊!方正天只是一個奴僕,沒有資格阻攔二少爺您做什麼說什麼。可我只求您看在老爺是您親生父親的份兒上,讓老爺清清靜靜養病,行嗎?」
林世偉暗暗叫苦,因為方正天身手了得,就算是自己和東昇一起動手,也不見得夠他打發的。更何況,現在不知道裡面父親是個什麼情況。是醒來了,還是仍舊昏迷著。所以林世偉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試圖憑著自己主子的身份壓制住方正天,讓自己搶在大哥林世傑和夫人之前見到父親。
林世偉說:「可我只是想和我爹解釋一些事情,請方叔讓我進去吧。」
方正天絲毫不為所動:「二少爺。該說的話,方正天都已經說了,方正天自從來到林家,就一直唯老爺馬首是瞻,只要對老爺不利的事情,方正天絕不會任其發生。因此,二少爺還是聽夫人的吩咐,好好跪上一個時辰,說不定啊。一個時辰之後,老爺就醒了,等他醒了,想要見二少爺,那二少爺自然可以進去。」
林世偉緊緊捏著雙拳,真想一拳打爛方正天這張不卑不亢的臉。可是。最終還是沒敢出手。他心裡再清楚不過,得罪了方正天,就等於得罪了父親,方正天雖然只是林家一個奴僕,可是在父親的心目中,他甚至比父親的三個兒子都要貼心。
林世偉迫於方正天的壓力,只能乖乖跪下。
方正天卻不走,而是和秦叔站在一起,似乎要陪著林世偉過完這一個時辰。
林世偉心裡惱恨不已,同時祈禱著艷霞千萬不要醒過來,最好此刻已經一命嗚呼。這樣,大哥就抓不到揭穿自己的突破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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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你醒了……」林夫人撲上前來,緊緊抓住剛剛甦醒的林老爺的手,喜極而泣。
本來,林夫人已經帶著嚴玉容匆匆忙忙收拾了一些東西,準備出門,可是畢竟放心不下,就讓嚴玉容先走,自己又返回了雲熙堂。
林老爺虛弱地說:「讓你受驚了。對了,艷霞呢,我要好好審問她一番。」
林世傑說:「爹,艷霞恐怕要不行了。」
「不行了?」林老爺睜大了眼睛,「難道世偉的那一腳,有這麼厲害?」
林世傑吩咐幾個小廝:「將艷霞抬進來。」
林老爺吃驚地看著幾個小廝用一張躺椅將氣息奄奄的艷霞抬了進來。
林世傑說:「爹,兒子請了大夫,好不容易將艷霞救醒過來了,可是大夫說,她剛才挨的那一腳,剛好正中心口,且後來又吐了很多血,現在只是勉強醒來,恐怕是迴光返照。爹,如果您有什麼問題要問她,那就抓緊時間,大夫說,她沒有多少時間了。」
且不說林老爺怎樣驚訝,躺椅上的艷霞,已是泣不成聲。林世傑站在一旁,也覺得頗為淒涼,一個花朵兒般的女孩子,正是青春年華,卻因為貪戀一點點錢財,就把命搭進去,真不知道,這艷霞是該被人唾棄,還是該被人憐憫。
林老爺果然抓緊時間,直奔主題:「艷霞,你放心,只要你說的全都是實話,我決不再追究,不僅好好地厚葬你,而且還會給你的家人一筆銀子,讓他們過得好一些,讓你在九泉之下不受煩擾,早日投胎個好人家兒。但是——」林老爺的目光凌厲起來,「倘若你有半個字不實,那麼,我也就只能將你扔到亂葬崗去,讓你成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而你的家人,也休想在寧州立足!」
艷霞嚇得渾身一哆嗦:「老爺,奴婢全都告訴您吧。那對兒鐲子,的確是二少爺賞給奴婢的,因為二少爺要奴婢給他做眼線,雲熙堂的一切動向,包括老爺夫人大少爺等人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奴婢都要及時告訴二少爺。」
「好一個忠心的奴才啊!」林老爺冷哼一聲,「那麼,你都向你的主子說過些什麼啊?」
艷霞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大口大口喘著氣:「這個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只管將雲熙堂的事情告訴二少爺便是。其實,奴婢也不明白,二少爺知道這些做什麼,因為從沒有人說過二少爺的不是。二少爺問過奴婢好幾次,夫人和大少爺有沒有在老爺面前詆毀過他,奴婢實話實說,說沒有,二少爺似乎還很不相信哩,還訓斥奴婢,說奴婢做事不用心。奴婢沒有辦法,看見大少爺前來,特意躲在窗外偷聽,好給二少爺交差。可是,卻被大少爺發現了……」
林老爺沉默不語。
半晌,又問艷霞:「那麼二少爺還對你說過些什麼?除了那對兒鐲子,二少爺還賞了你什麼?」
艷霞又吐了一口血,掙扎著說:「沒有了。奴婢試著問過……問過二少爺,為什麼要奴婢關注夫人和大少爺,因為……因為完全沒有必要,可是二少爺警告奴婢……不要多嘴,按他的吩咐……做好事情就行……二少爺的樣子很凶……奴婢害怕,就沒再問。那對鐲子,是奴婢一時貪心,強要來的。本來……二少爺有些捨不得……可奴婢說,奴婢會小心的,不會叫人知道。這幾天……奴婢看沒人知道,也根本沒人注意奴婢,心想……放著這麼好的東西不戴上,挺可惜的,所以……所以就……」
艷霞越往後說,聲音越低,到了最後,已經聽不見她在說什麼了。
林世傑急忙請大夫過去。大夫試了試鼻息,又翻開眼皮看了看,對林老爺說:「林老爺,這位姑娘,已經死了。」
林老爺長歎一聲,吩咐小廝們將艷霞先抬出去。
林夫人看著沉默不語的林老爺,忍不住問道:「老爺,據您看來,艷霞說的是真話,還是在說謊。」
林老爺搖著頭,黯然道:「真是沒想到啊,咱們林家一向寬待下人,且輕易不責打下人,尤其是年輕的女孩子,都不忍心責罰。可是,這幾天,家裡竟然接二連三發生責打丫鬟的事情,先是夏鶯被活活杖斃,當然,那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咱們,可是今天艷霞這件事兒,著實叫我心中不安哪!」
林夫人說:「老爺不必為這些自責,安心養好身體才是要緊。」
林老爺突然又劇烈地咳嗽起來:「你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心裡最清楚,若是有一天我撇下你們去了,你們也不要過於傷心,畢竟,人的壽數,佛祖是早就定好了的。只是我沒有想到,世偉這孩子竟然……」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一個丫鬟急忙拿著帕子去給他擦拭,卻發現,那塊帕子瞬間就被染紅了。
林夫人實在支撐不住,哭著說:「老爺千萬要保重啊!你是家裡的頂樑柱,這一大家子,慶盛昌三家店舖,還指望著老爺振作起來呢……」
林老爺勉強支撐著身子:「好啦,我都說了不要傷心。」又將目光轉向了林世傑,「世傑啊,若是有一天,爹真的閉上眼睛,你一定要好好孝順你娘……」
林世傑也忍不住眼圈紅了,雖然他一向認為,男兒有淚不輕彈,而輕易彈淚的男人是沒出息的。
「爹,您一定會好起來的,林家和慶盛昌也一定會和現在一樣昌盛繁榮,您就只管放心,養好身體,等您好了,還和以前一樣,帶著兒子,教兒子做生意。」林世傑看見父親憔悴而虛弱的樣子,感到一陣錐心的疼痛。
「世傑,你過來,爹有話要對你說。」林老爺看著林世傑,目光中流露出林夫人和林世傑久違的溫情。
林老爺又對其他人說:「你們先下去吧,我有事情要交代給大少爺。」
林夫人帶著眾人走了,輕輕關上了房門。(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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