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師傅十分不好意思:「讓高公子破費,實在是不好意思啊。這樣吧,今天這個事情,瞞是瞞不過去了。等明天大少爺和葉姨娘來了,我向他們賠罪,他們想要怎麼處罰,我領著就是。至於賠償,我們今天這幾個人,一起湊銀子吧。」
高天翔忙說:「不用不用。說好了我賠的,怎麼能讓你們破費?」
陸師傅堅持不要高天翔出銀子:「今天的事情,其實是我們連累了高公子,怎麼能再讓高公子跟我們一起受罰呢?」
高天翔說:「剛才我說過了,我有位朋友也在經營木材生意,他儲存有一些黃花梨木,而且我幫過他一個大忙,如今我開口求他,他一定也不好意思跟我多要銀子。陸師傅,各位師傅,你們就不用擔心了。明天大少爺和葉姨娘問起來,你們就實話實說,而且,態度要好一點,以爭取罰得少一些。唉——大家在這裡做工,掙那一點點銅子兒養家餬口,著實不易,此番被我連累,應該是我對不住大家。」
高天翔走了,陸師傅招呼大家進屋:「好了好了,已經沒事了,都進去吧,外面這麼冷。事情已然這樣了,待在外面吹風也沒有用。」
那個年老的工匠說:「唉,高公子真是個好人啊,不像葉姨娘,未免太不講情面。」
此話一出,很多工匠都紛紛附和:「誰說不是啊?自從葉姨娘來到咱們這作坊,很多老規矩都變了。別的不說,就說以前老爺、大少爺打理的時候。每年天氣轉冷,值夜的人都能喝點兒酒暖暖身子,可是自從葉姨娘來了之後,就這麼點兒好處都沒了。說是喝酒誤事。大夥兒說說,咱們什麼時候因為喝酒誤過事兒呀!這不是存心欺負咱們這些下苦的人嘛!」
「就是就是。自從葉姨娘來了之後,我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這一次。燒焦了木料,等明天她來了,還不知道怎麼處罰咱們呢!」
「還能怎樣處罰?」另一個工匠接口道,「不過就是扣工錢。」
「這也要扣工錢,那也要扣工錢,還叫不叫咱們活了呀!」
「你們說,老爺和大少爺難道就不知道她在這裡耀武揚威嗎?怎麼也不管管?」
「唉——老爺病了很長時間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大少爺呢,早被那個女人迷惑了,對她言聽計從,哪裡還顧得上別的?」
「唉——母雞司晨,天下大亂啊——」一個讀過幾年書的身材瘦瘦的工匠搖頭晃腦地歎息著。
「好了。都不要說了!」陸師傅心煩意亂地擺了擺手,「你們還嫌不夠亂啊?東家想要什麼人打理作坊,那是東家的事情,咱們出苦力的,管那麼多幹什麼?何況,背後議論大少爺的女人,也實在不像話。」
「得了吧陸師傅。」之前那個年輕工匠撇了撇嘴,「知道葉姨娘器重你,把你當做心腹。你向著她,我們也沒話說。可是,這大半夜的,出了這麼大的事請,我們發發牢騷還不行啊?再說了,剛才你也喝了高公子帶來的酒。也吃了菜,你要真的對葉姨娘忠心耿耿,那剛才就不該跟我們一起吃喝,以至於誤了大事。」
「你們……」陸師傅搖搖頭,「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還不忘了挖苦我。不錯,我是對葉姨娘忠心耿耿,可那是因為上一次我老娘生了重病,若不是葉姨娘幫忙請了位好大夫去看,又替我出了大半的診費和藥費,那我娘早就撐不到現在了。我當然要對葉姨娘忠心。」
其他工匠都沉默了。大家都知道,陸師傅是個大孝子,家裡養著七十多歲的、體弱多病的老母親。兩個月前,陸師傅的母親不小心摔了一跤,左側胯骨骨折,當時老太太都沒心思治療了,只流著淚說自己年紀大了,什麼忙也幫不上,還淨給兒子添亂,只打算等死。陸師傅哪裡肯依?請了郎中去接骨,可是因為出不起大價錢,請的那個郎中是個半吊子,把老人家的骨頭接歪了,老人家不僅痛得死去活來,還貽誤了診治的最佳時機,氣得陸師傅操起一把砍刀,就要去找那個郎中拚命,被妻子和孩子們使勁兒勸住了。
葉紫靈無意中聽工匠們說起這個事兒,感念陸師傅一片孝心,急忙請了一位醫術高明的大夫去陸家上門診治,現在,兩個月過去,陸師傅母親的傷勢已經大好。不僅如此,葉紫靈知道陸師傅家裡人口多,經濟拮据,還自己掏腰包墊付了一大半診療費,令陸師傅一家感激不盡。
…………………………………………………………………………………………………
第二天,看見那堆焦黑的黃花梨木,又問了事情的經過,令工匠們更加忐忑不安的是,葉紫靈居然沒有發火,但是臉色陰沉,看起來極像是暴風雨的前兆。
陸師傅作為烘乾房的領頭工匠,責無旁貸,主動上前認錯:「大少爺,葉姨娘,都是我不好,貪酒誤事。我情願接受大少爺和葉姨娘的處罰。」
葉紫靈使勁兒忍住怒氣:「陸師傅,你是老店作坊的老人兒了,怎麼會不知道,工房裡正在烘乾木料的時候,你們應該怎麼做?而且我已經三令五申,上工期間不能喝酒,可你們為什麼就要當做耳旁風呢?」
陸師傅低著頭:「請葉姨娘責罰。」
葉紫靈緩緩說:「我說過很多次了,處罰只是手段,而非目的,我們處罰錯誤的行為,其目的只是要大家遵守規則,用心做事,而不是跟誰過不去。現在,烘乾房沒有盡到職責,以至於燒焦了一部分貴重的木料,還差點兒引起大火,因此,昨天夜裡值守的所有工匠,都脫不了干係,都必須受罰!」
陸師傅心中一冷,心說這葉紫靈果然是公私分明啊,她可以自掏腰包為一個普通工匠的母親治病,可這並不影響她公事公辦不講情面處罰自己。
陸師傅說:「是我們不對。不過,我的不對要更多一些,若是昨天晚上我管得嚴一些,就不會發生這個事兒了。」
葉紫靈說:「陸師傅既然明白這個道理,那就再好不過。那麼,按照慶盛昌的規矩,扣陸師傅三個月工錢,昨天晚上值夜的其他人,每人扣除一個月工錢。高天翔明知道作坊的規矩,卻故意給值夜的工匠送酒喝,也扣除一個月工錢。大家有什麼意見,請現在就提出來。」
工匠們議論紛紛,可誰也沒有站出來提意見。
陸師傅看上去臉色十分難看:「大少爺,葉姨娘,那些黃花梨木,我會想辦法補上的。」
「你想辦法補上?」葉紫靈沉著臉說,「你知道,就那一點點黃花梨木,需要多少銀子嗎?而且有銀子還不一定能買得到!行了,該怎麼處罰,我剛才已經說了,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希望大家今後認真做事,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昨天晚上那兩個年輕工匠悄悄嘀咕道:「瞧她那神氣樣兒。大少爺還沒發話呢,她可倒好,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另一個悄聲道:「行啦,現在誰不知道這作坊裡是母雞在打鳴兒呀!你就少說兩句吧,回頭葉姨娘聽見了,再多扣你一個月工錢。」
林世傑說:「好了,這件事情,葉姨娘已經處理完了,大家都去各忙各的吧。」
工匠們漸漸散去,各個工房又呈現出一片繁忙景象。
高天翔出現在烘乾房內,滿臉愧疚地對正在忙碌的陸師傅說:「陸師傅,還是害得你被當眾責罰,我心裡很是過意不去。」
陸師傅倒是臉色平靜:「高公子,我說過了,這件事情和你沒有關係,你就不用自責了。你自己不也被罰掉了一個月工錢嗎?」
高天翔說:「那批黃花梨木,我會盡快叫朋友運過來,到時候,木料往這兒一放,料想她葉紫靈也就無話可說了。」
………………………………………………………………………………………………….
「你到底有沒有用心在經營老店啊?怎麼這接二連三的事情,都發生在老店?」林老爺怒容滿面,瞪著垂首站在一旁的林世傑,「你看看你弟弟,比你還入門晚呢,人家的東記就是平平穩穩的。你今天給我一句准話,你到底有沒有能力管好老店,要是沒有,我就讓世偉去經營!」
葉紫靈上前一步:「老爺請息怒。這件事情,都是紫靈不好,不關大少爺的事。」
「不關他的事?」林老爺瞥了一眼林世傑,「我倒要聽聽,怎麼就不關他的事呢?」
葉紫靈說:「老店生意繁忙,所以我和大少爺大致分了一下工,我主要打理作坊,大少爺的大部分精力,則放在店舖裡。所以昨天的事情,真的是我疏忽了,我情願接受老爺的懲罰。」
「你倒是賢惠,總是護著他。」林老爺冷哼一聲,「可是,你只是個助手,責任不在你。都是你這個不孝的逆子——」又回頭去看林世傑,「做事不用心,淨給我惹禍!」
陳姨娘在一邊站了很長時間,幾次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什麼,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林世偉說:「爹,您千萬別為這些小事氣壞了身子。其實呢,這事兒不怨葉姨娘,也不能怨我大哥……」
「一派胡言!」林老爺怒氣沖沖地打斷了他,「我倒要聽聽,出了這麼大的事請,怎麼誰都沒責任?那好啊,我來擔著這個責任好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