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已經很晚了,雖然不忍心讓林老爺憂心,可葉紫靈還是將今天廚房裡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當然,沒有說出自己的懷疑,畢竟只是猜測,而且涉及到林世偉。
林老爺依舊忍不住責怪葉紫靈年輕沉不住氣,處理欠妥:「你到底還是沒有經過多少事,遇到這樣的情況,就不知道怎麼辦了,好在有張泰穩住了場面,不過,你也算是機靈,給胡大嫂賠了不是,這事兒,就算是過去啦。」
葉紫靈再三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之後,又說:「老爺,我總覺得今天的事情有些突然。我聽張先生和作坊裡的工匠們說過,胡大娘和胡師傅都是慶盛昌老店的元老,多年來用心做事,也沒聽說過有什麼意外發生。可是今天,為什麼胡大娘就會突然打破三十多年來的老習慣呢?」
林老爺說:「如今天氣熱,廚房裡有些東西放壞也是難免,也許胡大嫂沒有注意到罷了。只是你太心急了,不問青紅皂白就懷疑到人家頭上,難怪人家不痛快。」
葉紫靈低頭道:「是我處理事情不太妥當。可是即便胡大娘因為我說話不中聽而心中不快,可憑著她對慶盛昌老店的感情和依賴心理,應該只會對我發洩不滿,而不會牽扯到整個作坊啊。可是她今天口口聲聲說作坊容不下她和胡師傅了,執意要離開。請老爺恕我愚鈍,難道我就真的有這麼大威力,能夠迫使她不得不離開慶盛昌嗎?而且,作坊裡的每個人都知道,我只是去給大少爺做助手,並不意味著從今往後作坊裡是我說了算,胡大娘就算是想離開,也要等大少爺去了說明情況再走啊!哪兒有她那樣的,好像害怕走得慢一點就走不掉似的。」
林老爺警覺到:「你的意思,是有人挖牆腳?而胡大嫂是借題發揮?」
葉紫靈說:「我只是猜測而已。因為對比一下胡大娘今天的表現和往常的表現,就會發現她今天的脾氣發得並不是那麼合情合理。我承認,這事兒的確是我引起的,可是,即便如此,胡大娘的反應也不該那樣激烈啊!反而給我的感覺,是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離開慶盛昌老店的理由,從而大做文章,生怕這個理由會給浪費了似的。我記得,五年前也是有工匠說她剋扣大家的口糧,拿去填補自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而她雖然也是發了脾氣,可遠不如這次厲害,更沒有拿胡師傅離開做要挾。」
「你說的這件事情,我想起來了。」林老爺將頭靠在椅背上,回憶道,「那一陣子,老店的工匠們總是吃不飽,而我忙著打理兩家分店,也沒有多理會,只叫夫人去看著。結果夫人回來跟我說,胡大嫂在每個工匠的口糧裡面剋扣了一點點,日積月累,攢起來倒也不是個小數目呢,而她將這些剋扣下來的口糧菜蔬的銀子,拿去補貼自己家裡。
「本來她以為每次只剋扣那麼一丁點,不會有人察覺,可還是讓原來那位賬房查賬的時候查出了端倪。當時那位帳房並未聲張,而是不露聲色地盤查她採買糧油菜肉的情況,終於找到了確鑿的證據——她的賬目有問題。
「當時工匠們很是憤怒,紛紛找到我,要我將胡大嫂從作坊裡除名,可是我考慮到胡師傅的雕花手藝無人能及,就讓胡大嫂自己出錢補上了這個虧空,才將事態平息下去。其實,胡師傅家裡也很清苦,養著八十歲的老母親,而他們還有一個臥病在床的兒子,剋扣工匠們那一點點口糧,也是不得已啊。
「後來,我悄悄給了胡師傅一筆銀子,讓他們帶兒子去京城治病,可終是無果。但是自此之後,胡師傅兩口子對老店真的是死心塌地。我也沒想到,今天會出這樣的事情。紫靈啊,雖說你還年輕,可今天這事兒,你反應倒也不慢,總算是暫時平息了矛盾。只是,讓你平白的受了委屈,明明不是你的錯,還讓你向胡大嫂賠不是,我心裡很是過意不去啊。」
聽見林老爺這樣說,葉紫靈心中的不快消解了不少:「老爺,胡師傅的兒子究竟得了什麼病啊?怎麼京城的名醫都治不好?」
林夫人臉色黯然:「唉——說起這個事情,真是造孽啊。在胡師傅的兒子七歲的時候,胡師傅和胡大嫂因為那時候快過年了,兩人忙乎著清掃灰塵、準備臘肉、漿洗衣物,就將讓七歲的小虎自己在院子裡玩耍,以為小虎平時乖巧懂事,不會惹出什麼禍來,而且若是有什麼事,他們被開水燙著了。胡師傅兩口子趕緊出來一看,原來是院子裡的鄰居燒著一大鍋開水,準備漿洗衣服和被裡被面,幾個孩子追著玩鬧,弄翻了那口大鍋,滾燙的開水,頓時倒在了躲避不及的小虎的腳上……」
「啊——」葉紫靈聽得揪心極了,發出了低低的驚呼。
「後來,」林夫人開始抹眼淚,「後來他們的兒子雙腳被燙壞了,尋了很多大夫也沒能治好,所有的人都說,沒希望了。如今,那孩子也十七八歲了,可是因為雙腳燙壞,總也長不高,看起來還是七八歲的樣子,而且,一輩子只能待在床上。那個燒開水的鄰居,雖然不是她的錯兒,可是,她們一家還是搬走了。唉——說起來,胡師傅和胡大嫂也是苦命人啊。那年胡大嫂剋扣工匠們的口糧,只是為了多拿些銀子給兒子吃好一點。所以,我和老爺才暗地裡補貼他們,明面兒上說是胡大嫂自己出錢補了虧空。」
半晌,葉紫靈沉默不語。
林老爺說:「好啦紫靈,這事兒和你無關,你聽聽也就算了,畢竟,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他們也認命了。天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明天,和我一起去作坊,看看胡大嫂還有沒有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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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世偉正在自己的別院裡踱來踱去,考慮著要不要玲瓏把孩子生下來。
小廝東昇一溜小跑趕過來,低聲道:「二少爺,胡大娘那邊,事情沒有辦成。」
林世偉驚訝地停止了踱步:「怎麼會沒有辦成?她可是拍著胸脯答應我的,說一定沒有問題。」
東昇說:「本來事情已經鬧起來了,只要葉姨娘再狠一點,和胡大娘對著幹,這事兒,就水到渠成了。可沒想到,葉姨娘剛開始還一副要拿胡大娘開刀立威的架勢,後來被那個帳房張泰一說,她竟然給胡大娘認錯了。如此一來,胡大娘不好再提要走的話,要是再說下去,老爺那邊肯定要生疑了。」
「不可能!不可能!」林世偉又開始踱步,而且這次的速度非常快。忽然,他停下來,看著東昇,說:「我不是讓她對葉紫靈極盡羞辱之能事嗎?她到底是怎麼對葉紫靈說的?」
東昇想了想,回答道:「我聽咱們的人說,胡大娘做戲倒是做得很足,對著葉紫靈又是哭鬧又是辱罵,罵她一個收了房的丫頭還敢指手畫腳,還趁眾人沒回過神來,一疊聲叫胡師傅跟她走。可是那葉紫靈竟然能沉得住氣,只是講理,然後任憑胡大娘哭鬧,一言不發。末了,竟然問了一句,是否他們兩口子已經另謀高就了,才急著找借口離開老店。」
「然後呢?」林世偉的臉色陰鬱得像是要下雨。
「然後那個張泰三言兩語,說得胡大娘不好再鬧下去,然後葉紫靈不知怎麼回事,就給胡大娘賠了不是,胡大娘不知該怎麼辦,只好暫時偃旗息鼓了。」東昇將事情講了一遍,焦急地問,「二少爺,現在咱們該怎麼辦啊?胡大娘是不好再挑起事端了。而且她往工匠們飯菜裡摻了巴豆的事情,萬一被他們查出來可如何是好?」
林世偉冷哼一聲:「我早就吩咐了胡大娘,今天做飯可丁可卯,一點兒也不要剩,免得被人從剩飯剩菜裡查出端倪來。放心吧,就算他們能查出來飯菜裡摻了巴豆,胡大娘也不敢說是我叫她這麼做的。一來,也得有人信;二來,如今爹喜歡我勝過喜歡大哥數倍,到時候萬一胡大娘招架不住,我只管喊冤就是,不愁爹不向著我。」
東昇有些擔心地說:「話雖這麼說,可就怕萬一啊。」
「萬一什麼?」林世偉反問道,「上次清泉坡的事情,大哥不是一樣起了疑心,不是一樣派人跟蹤我跟蹤什字村,可是結果怎麼樣?還不是拿我沒有辦法?放心吧東昇,不會有事的。」
東昇又問道:「有二少爺在,小的自然什麼都不用擔心,只是這位金小姐,已經有了身孕,二少爺不管想不想要這個孩子,都要早做打算啊。」
「這個我還得好好想想,不急,不是還有**個月嗎?」林世偉也覺得頗為頭痛。囚禁玲瓏,起初是為了管住金福的嘴,可沒想到金福那麼沒有毅力,竟然自己上吊了。一時之間,林世偉覺得自己找了個大麻煩,他又不缺女人,何苦把這麼一個窮丫頭弄到別院來,還得好茶好飯伺候著,真是自討苦吃。
可是後來,他發現,這樣也不錯,玲瓏雖然年紀有些小,可生得細皮嫩肉,又帶著小戶人家女孩子那種特有的、怯生生的單純,**起來,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漸漸的,林世偉打消了將玲瓏拋屍野外的想法,心想就這樣將她養在別院,她又膽子小,什麼也不敢反駁,兩個婆子又看管得嚴,不怕她跑出去洩露了自己的秘密。
於是,林世偉倒真的打算像對待一個小妾那樣對待玲瓏,甚至還打算給她添置幾件新衣裳和新首飾。
可是現在,這個丫頭居然有了自己的孩子。
這可真是麻煩啊,真正的麻煩。
林世偉心想,居然這麼不巧啊,老天爺剛剛讓我重新獲得了迎娶韓夢嬌的機會,這個不識時務的玲瓏,居然有孕了。
讓她生,還是不讓她生?
林世偉懷著複雜的心情歎了口氣,走進了玲瓏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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