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一看駱姨娘,果然滿面淚痕,一副忍氣吞聲的樣子。
真是奇了,一個如此窩囊的母親,怎會生下林世偉那樣厲害精明的一個兒子?
葉紫靈一邊感歎,一邊又對陳姨娘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姨娘如果真的在乎歸塵寺的佛珠,何不自己專程去請一趟?自己請來的,想必更加靈驗吧。」
「那你怎麼不自己去請啊?」陳姨娘依舊雙手叉腰,咄咄逼人,「事情沒有輪到自己頭上,就站著說話不腰疼!你的竹影軒,也得了兩串呢。可我和世豪,也才只有兩串。」
「是嗎?」葉紫靈還沒見到佛珠,可能是還沒送到她那裡,所以望著林夫人。
林夫人說:「是給了你兩串,是想讓佛祖保佑你,早點兒為林家誕下子嗣。」
「喲喲喲!」陳姨娘一聽此話,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發難,「一個丫鬟的子嗣是子嗣,我家世豪就什麼都不是嗎?雖然我們都是姨娘,可我也是老爺正經八百用花轎從陳家油坊抬過來的,怎麼反倒不如一個丫鬟了?再說了,要想得到佛祖保佑,也得先有了子嗣再說呀,這還都八字兒沒一撇呢,就要這要那了。」
葉紫靈說:「我真的還沒見到佛珠呢。不過,本來佛珠不多,夫人怎樣分派,也是有她的考慮,姨娘何必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大動肝火?」
「你說得好聽!」陳姨娘的嗓音依舊尖利,「你不計較這點小事,那將你的佛珠給我好了,我保準息事寧人,再不開口!」
葉紫靈平靜地說:「這個我說了不算,得要大少爺開口才行。」
「原來你也知道你說了不算啊!」陳姨娘把雙手從腰間放下,目不轉睛地盯著葉紫靈,足足盯了有一分鐘,才不無嘲諷地重新開口,「我還以為,你忘了自己的身份,拿自己當少奶奶了。」
林夫人實在聽不下去了:「妹妹還是自重些吧,你這樣吵鬧,有什麼好處?」
「是沒什麼好處。」陳姨娘承認道,「可是,我沒有好處,大家也休想得到好處!打量著我兒子年紀小好欺負嗎?我偏不給你們欺負!」
林夫人的臉色嚴厲起來,看樣子是想拿出當家夫人的威嚴來教訓教訓不懂規矩的陳姨娘,可是忽然,眼前一花,竟然站立不穩,晃了兩晃,險些跌倒。葉紫靈眼疾手快,搶上前一步扶住她,高聲叫道:「不好啦不好啦!夫人被氣得暈倒了!」
林夫人本來沒有暈倒,只是站立不穩,可是聽葉紫靈這麼一喊,忽然心想索性暈倒算了,自己這一暈倒,陳姨娘也就吵不起來了。
於是,林夫人順水推舟,軟綿綿地倒了下去。眾丫鬟婆子一片驚呼,七手八腳將她抬起來往雲熙堂跑去,剩下的人一疊聲地喊著請大夫來,還有的大聲提醒金大娘趕緊掐人中……
陳姨娘一看,自己再鬧下去,也沒人理睬,事實上,除了她,所有的人都跟著去了雲熙堂,翠雲亭裡只剩下了她一個人,也沒人顧得上搭理她了。
孤獨的陳姨娘不由自主地雙手叉腰,可是忽然發現想吵架卻沒有對手,只得放下手,鬱悶地在亭子裡轉了幾圈,然後十分無趣地回去了。
一面走,一面忐忑不安地猜測著,老爺知道她將夫人氣病了,會怎樣大發雷霆。
一般情況下,林老爺的脾氣是很好的,有些像好好先生,似乎對什麼事情都不在意,但誰要是以為他沒有底線,那就大錯特錯了。就像剛才,陳姨娘仗著自己最得他歡心頂撞夫人,還將夫人氣得暈倒,這要給老爺知道,她肯定要吃不了兜著走,挨板子那都是輕的。這一次,她也是明知道林老爺病得厲害,又不在翠雲亭,才敢如此放肆,要是擱在往常,借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這樣做。並且,她也沒有針對夫人,只是針對駱姨娘和葉紫靈,心想大家都是妾,老爺不會偏袒任何一方。可是不知怎的,就把夫人給牽扯進來了。
陳姨娘一面尋思著對策,一面回到自己住的芸香閣,打發了一個機靈的丫鬟去雲熙堂打聽夫人現在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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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夫人雖然沒有真的暈倒,可也被氣得兩眼發黑,手腳冰涼,大夫來號脈,說是急怒攻心,引發了心悸,需要好好休息,千萬不能再生氣,又寫了藥方,告辭走了。
葉紫靈本想將翠雲亭發生事情告訴林老爺,讓林老爺教訓教訓陳姨娘,可是夫人不讓,說是不能再為了一個陳姨娘讓老爺動怒,且先饒過她,等到她再以下犯上,一併收拾。
陳姨娘的丫鬟在雲熙堂待了很長時間,並沒有聽見林老爺有什麼動靜,心想沒事了,就回去告訴了陳姨娘。
陳姨娘一聽沒事,心中的忐忑頓時一掃而光,又恢復了平時的氣焰:「哼,我就知道那個黃臉婆不敢將我怎樣。她是正房夫人又如何?早就人老珠黃了。要不是老爺還念著結髮之情,這林府哪裡還有她說話的地方?還好,她有自知之明,沒有給老爺告刁狀。否則,我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話雖然說得狠,可畢竟還是有一點心虛,佛珠的事情也沒再去計較,只是叮囑丫鬟經常去雲熙堂打聽消息,萬一夫人那裡有什麼風吹草動,她也好及時制定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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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夫人的床前,林世傑和嚴玉容並肩站著,聽金大娘講述剛剛翠雲亭發生的事情。
林世傑十分生氣:「陳姨娘越來越不像話了,連娘都敢頂撞,我這就去告訴爹,讓他替你做主。」
葉紫靈說:「夫人說了,暫時不要聲張,以免讓老爺雪上加霜。本來,清泉坡的事情已經解決,老爺的身體眼看著好起來了,可是被陳姨娘這麼一鬧,咳疾復發,恐怕是要好好休養一陣子了。」
葉紫靈一面說話,一面看著嚴玉容,心想她剛才怎麼沒來做孝順媳婦,這時候事情都過去了,夫人已經氣倒在床上,她倒是來得正是時候。
在床前站了半天的嚴玉容終於說話了:「娘,不要想那麼多了,安心養病要緊。」
林夫人點頭歎道:「這一陣子,家裡的事情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生是非。你們也要各安本分,不要再惹你爹生氣。」
嚴玉容和林世傑都答應:「是。」
停了一會兒,嚴玉容又說:「娘,有一件事,兒媳不知當講不當講。」
林夫人慈祥地笑道:「玉容啊,有話就儘管說。」
「這一陣子,不知為什麼,兒媳總是覺得渾身倦怠,胃口不佳,晚上睡得也不踏實,不知是否衝撞了什麼……」
嚴玉容話還沒說完,林夫人吃驚地打斷了她:「有這樣的事?那可如何是好啊?有沒有請大夫去看過?」
嚴玉容說:「還沒有,兒媳心想,也許不是病呢。所以,兒媳打算這兩天到歸塵寺去一趟,參拜佛祖,誦經祈福,也許,就能好了呢。」
林夫人急忙點頭:「是該去參拜佛祖。」又對林世傑說,「世傑,你就陪玉容一起去吧,紫靈也去。」
葉紫靈嚇了一跳,因為她以前從來不信這些,再說,人家夫妻兩個去寺院上香,自己跟著去算是怎麼一回事呀。於是急忙推辭:「我就暫時不去了吧,上次大少爺讓我抄寫《華嚴經》,我才抄寫了一點點,這兩天,反正家裡也沒什麼事,我就安心抄寫佛經吧,也好保佑您和老爺盡快好起來。」
林夫人白了林世傑一眼,又柔聲對葉紫靈說:「你倒是個孝順孩子。也好,這一次,你先不去了,等我好了,咱們娘兒兩個一起去。」
這話說得很是親熱,顯見得林夫人對待葉紫靈要與其他人不同。嚴玉容雖然不是很聰明,可生在官宦之家,這一點,豈能看不出來?雖然不能當著夫君的面對婆母有所微詞,可仍然暗自撇了撇嘴,表示了不屑。
葉紫靈看見,只是抿嘴一笑。
林世傑因為與嚴玉容並肩站著,又只顧關注母親,所以並未看見嚴玉容撇嘴,但是葉紫靈的笑,他是看見了。不由得問道:「紫靈,你剛才笑什麼?」
葉紫靈說:「我沒笑什麼啊?大少爺看錯了吧。」
林世傑佯怒道:「不老實。方纔你明明笑了。快告訴我,你笑什麼呢?說出來,讓娘也跟著高興高興。」
看到林世傑公然與葉紫靈打情罵俏,嚴玉容的臉色越發不好看,只是強忍著。
葉紫靈見林世傑追著不放,只得瞎編:「我只是想到,這一次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去歸塵寺上香拜佛,佛祖一定會保佑你們,為林家綿延子嗣。也許,明年這個時候,夫人就要忙著抱孫子了,所以,紫靈是替夫人高興。」
口是心非。嚴玉容好容易才把這句話嚥回肚子裡去,而不是按捺不住衝口而出。
林夫人倒是臉上笑開了花:「還是紫靈最懂得我的心思,句句都能說到我心坎兒上。」
幾個人又說了幾句家常,看林夫人情緒已經大好,於是不再打擾,告辭走了。
剛剛走出雲熙堂,就見店裡的夥計豐年匆匆趕來。林世傑心裡一沉,知道是高素月那邊送信來了,於是說櫃上有事,跟著豐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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