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林世傑,怪不得聽見我挖苦他態度都這麼好,原來是挖了這麼一個坑等著我跳呢。葉紫靈氣得直瞪眼。
上不上鉤?
葉紫靈飛快地盤算開了。
現在趕緊道歉、收回剛才的話,一定還來得及。但是,如果這樣做了,以後就別想在這位大少爺面前抬起頭來了。那麼,就接下曾廣成這件事兒?葉紫靈又認為自己把握不大。林世傑號稱掌管了慶盛昌老店四、五年,不是一樣也沒辦法嗎?還有啊,曾廣成也在生意場上混跡多年,為林家打理南記分店,也只出了這一次錯,那麼就是說,這次的情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複雜和棘手,林世傑一籌莫展,曾廣成更是身陷囹圄,自己何德何能,可以扭轉乾坤啊。
林世傑擺出一副「就知道你辦不到」的表情,冷笑著看向葉紫玲:「葉姨娘,以後做人還是謙虛一點好,不要動輒貶低別人,尤其是在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的時候。」
「你……」本來葉紫靈不認為自己有那個能耐能夠解決曾廣成這件事兒,她很清楚自己有多大能力,就算是進入天牢見到了曾廣成,那也只是自己運氣好罷了,並不代表自己就比林世傑聰明能幹,於是,她打算說兩句軟話,敷衍過去就算了。可是,林世傑居然來了這麼一句,這叫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受。
當即,她一揚眉毛:「是啊,我是不知道我自己有幾斤幾兩,可我總算還見到了曾老爺,不像個別人,忙乎了整整一天還是束手無策。依我看啊,不知道是誰掂不清自己的份量呢,不僅掂不清自己的份量,還要惡意中傷別人。」眼看著林世傑臉色越來越難看,就要發作,又笑道,「不過呢,這也難怪,個別人呢,就是忌妒心太強,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也容不得別人做到,最好別人都是飯桶草包,這才不會讓他這個超級飯桶草包太過於顯眼!」
林世傑氣得渾身發抖:「葉紫靈,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夫君?敢這樣和我說話!」
葉紫靈心想,壞了壞了,真把大少爺給惹火兒了。轉念一想,是他幾次三番不尊重自己,處處為難自己,算了,就算是得罪他這一次,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收也收不回去,索性來個破釜沉舟,免得日後天天都要在他面前放低姿態做小媳婦兒。
於是淡淡地說:「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嘛?」
林世傑瞪了她好一會兒,忽然怒極反笑:「好!好!果然是林府最聰明的丫鬟,那麼今天就讓本少爺見識見識你的聰明。南記這件事兒,就交給你來解決,也好讓我這掂不輕自己份量和好妒的人跟你學學。不過我得把醜話說在前頭,若是你辦砸了,我一定家法伺候,絕不輕饒!」
葉紫靈暗自歎口氣,唉——還是沉不住氣,惹上了這個麻煩。想了想,問道:「那如果我辦得圓滿呢?」
林世傑微微一愣。是啊,如果葉紫靈真的有那個本事力挽狂瀾,那麼,她以後豈不是要騎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了?而且她肯定會依仗這個功勞不讓素月進門。又一想,葉紫靈也未必真有這個手腕。且先交給她去辦,自己這邊也想辦法,分頭解決,到時候,自己辦成了而葉紫靈辦不成,那她就不能怨自己給她休書。
稍加分析,林世傑不相信葉紫靈能辦成這件事兒。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丫鬟而已,雖然頭腦靈活鬼點子多,可畢竟從小長在林府,見過的世面並不多,平時和別的丫鬟耍耍心眼子抖抖小聰明倒是游刃有餘,可這麼大的事兒,她恐怕無從下手。
哼,這個葉紫靈到底是個丫頭,自己正想尋她的錯處呢,她就自己送上門來了。到時候,就算是爹娘都護著她也沒用了。
葉紫靈又問了一句:「大少爺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如果我辦成了,是不是有獎賞啊?」
林世傑說:「當然,林家向來獎罰分明。不過,你若真想去做,那我也要告訴你,這件事情辦成,一是要表舅安然出獄,二是要慶盛昌不被官府查封。如果這兩件你都辦到了,我自然會跟爹娘說明,給你獎賞。如果你辦不成,那就別怪我無情。」
葉紫靈微微一笑:「大少爺不必著急,說不定,你想要給我的懲罰,和我想要來的獎賞,是一回事呢!」
林世傑沒聽明白,趕緊又問了一句:「你說什麼?什麼意思?」
葉紫靈已經走到了門口,頭也不回地說:「沒什麼意思,我只是希望大少爺到時候不要食言。」
林世傑問道:「你幹什麼去?」
「去做些準備啊!」葉紫靈已經跨出了門檻,又回過頭來,「這麼重要的事情,總要思慮周全了才好去做,是不是?」
林世傑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歎了口氣,也去換衣裳了。雖然他不相信一個丫鬟能做成這麼大的事,可他還是不希望被這個丫鬟比下去,要是葉紫靈運氣好真的辦成了,而他——堂堂大少爺——卻沒有一點用處,以後,在這個家裡,葉紫靈該多麼囂張啊,哪裡還有他這個大少爺說話的份兒?更重要的是,如果她不讓素月進門,說不定爹和娘真會聽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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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紫靈換好了出門的衣裳,帶著采瓔,跟管家秦叔要了一輛馬車,跟車伕說了一聲:「清泉坡」,就徑直出門了。
顛顛簸簸了一個時辰,終於聽見車伕「吁——」的一聲勒住了馬。
采瓔扶著葉紫靈走下馬車,一邊很不滿意地嘀咕著:「葉姨娘,我們真的要去清泉坡嗎?清泉坡的人現在恨咱們家的人恨得要死呢,旁人躲都躲不及,咱們還要找上門去。」
葉紫靈回頭看了她一眼:「你要是不想去,就在馬車上等我吧。」
采瓔急得臉都紅了:「我只是說說而已麼,哪裡真的就會讓姨娘一個人去呢?」
葉紫靈笑了:「好啊,那你就跟我上去吧,萬一有什麼情況,你腿腳快點兒,趕緊下來給車伕報信,讓他回去搬救兵。」
「啊——」采瓔哆嗦了一下,「有這麼危險嗎?」
葉紫靈說:「你剛才說得對,清泉坡的人,是恨咱們,可並不是全部。」
采瓔扶著葉紫靈一面往坡上走,一面小心翼翼地問:「那我們去了清泉坡,是先去找他們的族長嗎?」
「不是。」葉紫靈說,「我說采瓔,你能不能走快一點兒呢?照你這個速度,我們天黑之前是下不了山的,你總不會是想在清泉坡過夜吧。」一面說,一面丟開採瓔,大踏步跑上山去。
采瓔咬著牙跟在她後面:「可是我從來沒走過這麼陡的山路啊。」
葉紫靈很快爬上了山坡,舉目四望,發現這清泉坡的住家並不多,倒是漫山遍野都長著筆直的參天大樹,看上去鬱鬱蔥蔥,空氣也格外得好,青草和樹木那特有的清芳,讓她的心神寧靜了下來。
再向山腳下看去,不多的房舍散落在山林之中。看來,這清泉坡的山民都是靠樹木為生的,每戶人家,應該都擁有數量龐大的樹木,也許有的是天然長成,有的是山民們自己培育的。葉紫靈細細看了看,發現者一大片山林都是以培植木材為主,觀賞類的樹木和果樹很少,而以樟樹、松樹、山毛櫸和胡桃樹等適合打制傢俱的木材為多。
葉紫靈帶著采瓔走下山去,繞來繞去,終於找到了看起來正在辦喪事的兩戶人家。
這兩戶人家緊挨著,大門緊閉,越過矮籬笆牆,可以看見院子裡堆滿了紙紮的童男童女和車馬房屋,還有一串一串金紙銀紙做的元寶,掛在樹梢上,隨著風晃來晃去,間或能聽到一陣陣悲切的啼哭聲。
葉紫靈敲響了左邊那戶人家的大門:「請問有人嗎?」
裡面的啼哭聲慢慢止住,又過了好一會兒,一陣遲緩的腳步走到了門口,但是門並沒有開,而是隔著門縫傳來了一個婦人的聲音:「是誰呀?」
葉紫靈說:「過路的,討碗水喝。」
婦人打開了門,疑惑地看著眼前這兩個穿著綾羅綢緞、明顯不像是過路人的年輕女子:「二位姑娘,你們是……」
葉紫靈拽著采瓔走進了大門:「嬸子,我們是過路的,想到你家討碗水喝。」
婦人細細端詳了一陣,忽然笑了:「姑娘莫要說笑了,我們這裡,怎麼會有穿著綢緞的過路人?就算是有,不是坐轎就是乘車,斷不會自己雙腳走來的。」
葉紫靈環顧了一下這個小小的院子:「這位嬸子,對不住了,你家裡正在辦事,我們卻來打擾。」
婦人的神色黯然下來:「唉——我是個福薄的,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唯一的兒子也沒能看住。」
葉紫靈說:「聽說前兩天,林家慶盛昌南記和清泉坡發生了衝突,混亂中還出了人命。」
婦人點點頭:「正是我兒子,和隔壁八嫂的兒子。」
葉紫靈說:「那我們可否為令郎上一炷香?」
婦人遲疑道:「那怎麼好意思啊,兩位姑娘與我們素不相識,還這樣年輕……」
「相逢即是有緣。」葉紫靈已經自己走到靈堂前,拿起三炷香,一面在蠟燭上點燃,一面說,「這位嬸子,令郎去後,你可還有什麼親人?」
婦人那已經紅腫的眼中又落下淚來:「唉——我夫家人丁單薄,亡夫本就是獨子,只有個姐姐,早就嫁到外地去了,如今兒子又沒了,只剩下我孤苦伶仃一個人,真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我要怎麼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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