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傑站在不遠處的花叢後面,壓抑著的怒氣使得他暗暗攥緊了拳頭。
剛才,他真想衝過去狠揍林世偉一頓,就算不為了葉紫靈,就是為了父母和駱姨娘,為了自己這個長子大哥的身份,他也應該教訓一下這個不知禮義廉恥的弟弟。可是,他沒想到葉紫靈出手比他還要快還要狠,並且一下子就打擊在了林世偉最致命的位置。這個丫頭,膽子倒是大,做了姨娘,以為真的是其他少爺的「嫂子」了,竟然用這麼激烈的法子教訓小叔子。
可是,不對啊。以前聽世偉說過好幾次,葉紫靈這丫頭不檢點,經常勾引他。林世傑對葉紫靈深惡痛絕,跟這個有很大的關係。但是從剛才這一幕看來,葉紫靈好像並不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如果她真的勾引過世偉,那麼,這個地方這麼安靜,四周無人,世偉主動示好,她就算礙於身份不敢接受,可也用不著這麼氣憤才對。難道,是二弟以前說謊?
林世傑搖搖頭,對自己說還有大事要辦,甩掉這些雜念,匆匆出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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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紫靈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竹影軒,扶著門框直喘氣。采瓔嚇了一跳,急忙跑過來攙住她:「葉姨娘這是怎麼了?滿頭的汗!快進屋喝口茶。」
葉紫靈想了想,還是打算強忍著下這口氣,再作打算。
喝了幾口茶,覺得好多了,心跳得也不那麼快了,問道:「大少爺呢?」
采瓔回道:「出門去了,說是有重要的事情去辦。」
葉紫靈這才想起來,林世傑一定是去處理曾廣成的事去了。可是,這是否就意味著他今天又要一夜不歸了?這可糟了,這竹影軒比較偏僻,周圍沒什麼人,而且只住著自己和采瓔並夏荷夏鶯兩個小丫頭,倒是有兩個小廝,可是因為看自己不受待見,不知道跑到哪裡去躲清閒了。萬一林世偉殺過來報那一箭之仇,自己該怎麼辦?
想來想去,葉紫靈認為,不如找個借口躲出去算了。對了,就說是去給自己個兒夫君幫忙。這可是天經地義的理由啊,既能避免林世偉的騷擾,又贏得了一個關心夫君的好名聲,真是一舉兩得。
於是,葉紫靈帶著采瓔去雲熙堂請假。她當然不能把采瓔一個人留在家裡,萬一,林世偉那個畜生一氣之下欺負了這個說話溫柔細語的女孩子怎麼辦?至於夏荷與夏鶯兩個小丫頭,她倒並不擔心,因為,那兩個丫頭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只有林世傑在竹影軒的時候,她倆才會奇跡般地出現,自己這個做主子的都找不到她們,想必林世偉就算是來挑釁,也會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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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紫靈本以為,要獲得公婆的准許出門須得費一番口舌,卻沒想到自己才剛提出來,林家二老竟很痛快地答應了:「還是紫靈想得周到。你去陪著也好,免得世傑忙得連飯也顧不上吃了。」
葉紫靈心想,難道我就是個照顧人家吃飯的麼?不過心情依舊愉快,畢竟,可以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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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采瓔回到竹影軒拿了兩把傘——因為春季多雨,又帶了些銀兩,興高采烈出了門,直奔府衙大牢而去,因為葉紫靈從林老爺處打聽到,林世傑正在想辦法見到曾廣成。
可是到了大牢門口,卻沒見到林世傑。又問了門口的侍衛,說是沒有人來找過曾廣成,而且曾廣成是重刑犯,不能探視。
那些靜坐示威的山民們並不認得葉紫靈和采瓔,所以只是遠遠地觀望著這兩個漂亮的女孩子。
葉紫靈轉了轉眼珠,掏出一錠銀子塞給看似領頭的侍衛,低聲道:「我是曾廣成的親戚,從外地來投奔他的,可是聽人說他犯了事,被關在這裡。軍爺您看,我們兩個弱女子,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投奔的親戚,可是眼下卻……這樣吧,能不能讓我們進去見見他,說上幾句話。」
侍衛看了看葉紫靈手裡拿著的銀兩,估計了一下,應該是一錠十兩的,又想起今天府衙的官吏們今天都去告老還鄉的殷宰相家裡祝壽去了,應該不會有人來盤查。所以,他慢悠悠地接過銀兩,放在手裡掂了掂,問道:「你們是曾廣成的什麼親戚呀?」
葉紫靈說:「說起來也只是同宗,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才來投靠他的。」
領頭侍衛忽然瞪圓了眼睛:「你們不會是林家的人吧?」
采瓔嚇得腳下一軟,葉紫靈感覺到了,趕緊不露痕跡地扶住她,然後做出茫然的樣子問道:「哪個林家?我家不姓林,姓曾。」
領頭侍衛還想問點兒什麼,兩個侍衛走過來拿走銀子:「行了老大,人家兩個小姑娘,問那麼多幹什麼?都把人家嚇壞了。這銀子啊,你不要算了,我們兄弟兩個拿去喝酒。」
說著就把銀子往自己懷裡揣。
領頭侍衛急忙去搶:「哎哎哎,這是幹什麼?我沒說不要啊!」回頭對葉紫靈說,「那你們快點兒啊,說幾句話就行。今天算你們運氣好,大人們都不在。」
葉紫靈急忙拽著腿肚子發軟的采瓔往裡面跑:「多謝了軍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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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光線昏暗、散發著陳年霉味兒的大牢,葉紫靈才想起來,沒有問清楚曾廣成究竟被關押在哪一間牢房。不得已,又花了一些散碎銀子,請一個獄卒帶路,這才找到了死牢。
那個駝背的獄卒一指:「這裡就是曾廣成。」轉身走了。
葉紫靈藉著微弱的光線,好容易看見一間狹窄逼仄的牢房裡面,乾草堆上蜷縮著一個灰色的影子。試探著喊了一聲:「曾老爺。」
灰色的身影抖動了一下,然後慢慢轉過來,露出一個頭髮蓬亂的腦袋和半張滿是污漬的臉。
葉紫靈隔著欄杆問:「您就是曾老爺嗎?」
采瓔在一旁拽了拽她的衣角:「當然是曾老爺了,你們以前伺候夫人的時候不是見過好幾回的嗎?」
差點兒露餡兒。
葉紫靈整理了一下思路:「呃……那個……曾老爺這個樣子,我還真的不敢認了呢。」
采瓔也沒有多疑,而是說:「那你花這麼大力氣找到曾老爺,想做什麼呢?」
「當然是想弄清楚那天發生在清泉坡的事件咯!」葉紫靈理直氣壯。
牢房裡的人長歎一聲:「唉——就算是弄清楚了可又有何用?」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你們兩個,似乎一個叫紫靈,一個叫……叫……」
「曾老爺,我叫采瓔。」采瓔本想計較一下曾廣成只記得葉紫靈而沒有記得自己,可是想一想算了,曾廣成這蓬頭垢面的模樣,也著實可憐。
葉紫靈說:「曾老爺,我們時間寶貴,你抓緊時間說一下,那天在清泉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有什麼異常之處?」
曾廣成苦笑一聲:「那天,我跟往常一樣,跟清泉坡的族長按照約好的時間去談收購木材的事情。今年木材行業都不景氣,價格普遍都低,所以我就把價錢往下壓,希望能花更少的錢買到木材。清泉坡的族長也知道當前的木材行情,所以同意給我比較便宜的價格。
「當時我們都快談妥了,可是突然間不知從哪裡闖進來兩個後生,說族長和我勾結起來,想要他們清泉坡的人吃啞巴虧。我們和他們解釋,價錢壓了一些,是因為今年整個木材行業都不景氣,可是那兩個後生根本不聽,非要我把價錢再抬上去,否則,我就別想走出清泉坡。」
采瓔聽的臉色蒼白:「這夥人真是囂張啊。那麼後來呢?」
「後來?」曾廣成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後來我不想和他們費唇舌,因為他們那邊的大小事務都是族長說了算,所以我想趕緊離開。那兩個後生倒也沒有阻攔,只是等了我一會兒就走了。我也沒當回事兒,以為他們不過是想爭取賣個好價錢罷了,看看不行就算了。
「第二天,我帶人去收木材,哪裡知道怎麼也找不到族長,反倒來了一大群山民將我們團團圍住。他們都拿著棍棒和砍樹用的斧頭,威脅我們說,如果不按他們提出的價錢付銀子,就讓我們橫著回來。唉,都怨我太大意了,以為和清泉坡做了七八年生意,一直都比較順利,這一次也不會有問題,就算是有問題,也只是小問題。所以我沒理睬那些山民,只讓他們請族長出來說話。
「可是讓我驚訝的是,那些山民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突然就衝了過來。我帶去的人趕緊抵抗,我怕鬧出事來,大聲喝止,可是根本沒用,我大喊的聲音連我自己都聽不見。」
「這麼說,場面非常混亂?」葉紫靈倒吸了一口涼氣。聽曾廣成這個描述,清泉坡那些山民,說不定早有預謀呢。
「是啊。」曾廣成的聲音越來越嘶啞,「混亂不堪。我很快被擠到了人群外面,不一會兒,就聽見裡面有人喊,打死人了!我這一驚非同小可,拚命扒拉開人群,進去一看,原來昨天威脅我的那兩個年輕後生已經頭上鮮血直流,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山民們立刻將我和我帶去的人拿住,說我們打死了人,要送我們見官。我問了我帶去的人是怎麼回事,他們只說當時太亂了,根本看不清誰打了誰,所以也無從得知那兩個後生究竟是怎麼死的。但是他們都說,他們根本沒有下狠手,只是拚命抵抗,他們自己也受傷了,其中有一個人被打斷了一隻胳膊。」
葉紫靈還想問點兒什麼,卻聽見外面獄卒在催促:「行了行了,時間到了,上面的大人就要來查牢房。」
葉紫靈無奈,只得抓緊時間又問了一句:「你有沒有從什字村收購木材的打算卻被人給破壞了?」
可是曾廣成還來不及回答,獄卒就急匆匆跑了過來:「二位姑娘,對不住了,一會兒上面有人來大牢,你們得趕快離開。」
葉紫靈和采瓔只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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