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日子一日日的臨近了,可是李家這頭誰也沒提起華生日的事情。漸漸的以奶娘王氏為首的幾個丫頭都是心急起來。
若是平常生日也就罷了,裡如今這個光景,悄悄過了反而更舒心些。可是今年卻是曇華十五歲的生日,是除了成親嫁人之外的頭等重要的日子——十五歲,是要舉辦及笄禮的。哪怕是再窮的人家,這日也是要想法子表示一下的。日子好多的,自然更不必說,雖不至於大宴親朋,可是肯定也不會不辦。小小的熱鬧肯定是必要的。
可是瞧著李家這幅冷清的樣子,沒人提起的話,估摸著誰也不會記得這個事情,更不會有人給操辦什麼了。說不得,比起往年的生日都不如了。至少以往的時候,總是會請兩桌客,魏家那頭也是要來人的。怎麼著也不至於就冷清得悄無聲息就過了生日。
只是誰也沒敢在曇華跟前提起這個——這是曇華的重要日子,本來怕是曇華心裡就已經不痛快了,再巴巴的提起,豈不是添堵?
「要是舅太太沒去京城就好了。」奶娘王氏這幾日總是忍不住歎氣。眉心的褶皺幾乎不曾消散,反而日趨加深了。沒辦法,這個事兒實在是有些糟心,更讓人坐不住。試問,誰家會做這麼沒臉的事情?曇華再怎麼說也是嫡長女不是?
但是奶娘也只能私底下抱怨罷了——-曇華那她不能張口給曇華添堵,周老夫人那頭她也是不能去提醒的。否則,怕是別人只當是曇華的意思,沒由得讓人瞧低了幾分。李家不辦及笄禮,曇華雖然沒臉,可是最丟人的還是李家的長輩。可要是曇華上趕著讓人辦及笄禮,那就不僅是沒臉面,甚至連尊嚴身段也沒了。
所以,如今這樣的情形倒是讓人覺得像是走進了死胡同,進退維谷艱難無比。
幾個丫頭也是愁愁眉苦臉,不過在曇華跟前的時候,卻都是強打著笑臉的。
曇華倒是似乎已經忘記了這回事兒,每日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絲毫沒有半點擔憂和不痛快的意思。其實,倒不是她真忘了,而是她能沉得住氣罷了。反正,這個及笄禮,辦不辦都是李家的臉面。真不辦,到時候自然是有說道的。而且,若是李家的人打定了主意不辦她就是不痛快又如何?結果不也一樣?反而倒是她的不痛快讓有些人痛快了。不合算。
經歷過一次生死之後,曇華是真沒將這些東西看得很重了。是,臉面是不能少的,可是卻也不是最重要的。過得好我,過得開心才是最重要的。為了這個生氣壞了自己的心情,不值當。
曇華這頭丫頭們的愁眉苦臉落在有些人的眼裡,的確是讓那些人高興的。
比如朝華,比如鄭氏。這不,朝華這日扶著鄭氏在院子裡曬太陽的時候便是得意的笑著大聲說那情景,激動之處甚至手舞足蹈看上去很是亢。末了,朝華還得意洋洋的笑著總結了一句:「說到底,她還不是得看娘的意思?就算是嫡長女又怎麼樣?哼看她這下還得意不得意。這及笄禮不辦,將來也肯定是不會有人上門提親了。她以後嫁不出去,乾脆就送去寺廟了得了。」
鄭氏也是心情不錯,被朝華那副樣子逗笑了好幾回,末了聽見朝華這樣說,竟是笑著點頭:「自然是如此。不過,她若是來求我,我也不好推拒的。」說這話的時候鄭氏的神情自然而又帶著幾分倨傲和冰寒。鄭氏此時是覺得很痛快的。
朝華「桀桀」的笑了起來,用繡著牡丹花的手絹掩著唇手腕上的金鐲子在陽光下頓時便是金光燦爛。隨著朝華不住的震顫,鐲子的光芒幾乎將人的眼睛都是晃花了。「那是娘你心好。要我說不管怎麼著就是不給她辦,好好殺殺她的銳氣才好。再說了,她哪裡有那個臉面來求您?若真來了,看我不羞臊死她!」
聽著朝華說得這樣直白,鄭氏不僅皺了皺眉,訓斥了一句:「我怎麼說的?你一個大家閨秀,說話也該仔細想想。還有,你這猖狂的樣子若是讓人瞧見了,你還要不要名聲了?這麼大了,連掩飾作假也不會麼?我說過,你這樣不行!」
朝華的笑容頓時垮下來,心中又委屈又羞惱,最後看著鄭氏那副憔悴嚴厲的樣子,到底是不敢頂嘴,只得跺跺腳,癟嘴道:「知道了知道了。成日就說這個。」面上雖然是應了,可是心裡卻是有些不贊同的。朝華覺得她又不是小孩子,哪裡用這樣。這不是沒麼?犯得著這樣還要裝模作樣的?還要訓斥一回。
自從這次鄭氏出來,母女二人再度團聚之後,朝華便是始終有些覺得不得勁——首先明顯的感覺到了鄭氏對她的疏忽。有時候一天也想不起來跟她說幾句話。而且,說話的時候也全然不像是之前那樣和顏悅色寵溺無比,而是嚴厲苛責。
更讓朝華覺得不痛快的是,鄭氏不止一次的對她說過,以後要好好照顧弟弟,弟弟就是她們母女兩個最重要的東西。為了那個如今還沒出世的弟弟,哪怕是自己吃虧犧牲些,也是不打緊的。總之,鄭氏的意思就是那個男孩才是最要緊的東西。
這樣的話,讓朝華不止一次的覺得自己失寵了。不止一次覺得這個還沒出世的弟弟搶走了自己的位置,霸佔了鄭氏的寵溺。有的時候,朝華甚至抱怨的想過一個念頭——若是還想和誰以前那樣,鄭氏沒懷孕就好了。這樣,鄭氏依舊只疼她這麼一個,也捨不得訓斥她。
這樣的想法下,朝華漸漸的,對鄭氏的肚子已經沒了最開始那樣多的期盼和在意,甚至有的時候會有些反感。
但是這個念頭,朝華是絕對不敢表露出一星半點的。她心裡清楚,鄭氏要是知道了,肯定會雷霆震怒。
但是朝華的念頭同樣不好過——自從知道那玉珮並不是長孫熙染給的,而且長孫熙染也沒得答應過要娶她,他們之間更沒有私情的之後,鄭氏便是對她格外的嚴厲和惱怒。學的規矩也是比之前幾乎多了幾倍。
朝華只覺得苦不堪言,還有就是委屈。不過讓她安心的是,鄭氏說這件事情她會想法子妥善解決。這門親,肯定是不會吹了的。
鄭氏最近心思不在朝華身上,自然也就沒感覺出朝華的怨懟。只一心盼著自己肚子裡的兒子平安落地。母女二人雖然看似親密,可是各自心裡的想法卻是天差地別。
這日曇華正在練字,忽然春梅進來稟告:「門房上說,燕嬤嬤送東西過來了。還想親自見姑娘一面。」
曇華聞言手上一抖,一比好好的橫卻是無端端多了一個尾巴,眼瞧著這張字就這麼寫壞了。曇華低頭看著那多出來的一個尾巴,擱下筆心頭一陣煩躁,索性將紙狠狠的揉成一團又扔在了廢紙缸裡。只是扔了紙團之後,她卻是又愣愣的站了半晌沒開口。
春梅不安的候著,見曇華似乎有一直發呆下去的意思,便是只得出聲再度詢問:「姑娘是見,還是不見?」
曇華回過神來,眼底的猶豫之色斂去,最後淡淡的擺擺手:「回絕了吧。以後也別再讓燕嬤嬤來了,東西也別收。要是燕嬤嬤非要問為什麼,就只說無功不受祿。還有,為了我和小侯爺的而名聲著想,保持距離也是應該的。這份心意,我們領了就是。」說完這句話之後,曇華便是低下頭去,看到自己掐得緊緊的拳頭,緩緩的送開來,瞧著手心裡幾個淺淺的指甲痕跡,便是抿了抿唇。
又過良久,曇華若無其事的重新捏起筆來,換了一張紙繼續練字。似乎方纔的事情根本就沒發生過一樣。
只是紙上的字跡,卻是從之前端莊秀麗的正楷變成了凌亂的草書。一筆一劃,也都有些凌厲猙獰的味道。這哪裡是在寫字,分明是在發洩。至於到底發洩什麼······也就只有曇華自己知道。
曇華唯一的感覺就是苦。濃厚的苦澀從心底蔓延上來,似乎她只要一張嘴就能流淌出來。
不是她心狠,也不是她想做什麼姿態,更不是在故意埋怨朱弦。只是她是覺得,真的是不能再和朱弦有牽扯瓜葛了。如今這樣其實挺好的,漸漸的,各自生活都能歸於平靜。否則的話,將來可怎麼辦?繼續牽扯下去?將來朱弦總是要成親的,而她也不可能留在李家做老姑娘,更不會去寺廟裡青燈古佛的一輩子。
所以,趁著現在還有理智,快刀斬亂麻罷了。她怕再像是以前那樣和朱弦牽扯下去,她會失去冷靜自持,會沉溺在裡頭,再也無法抽身退出。到時候,留下的不過是痛苦罷了。
早也是痛,晚也是痛,那麼早痛不如晚痛。理智一些,冷靜一些,冷漠一些,心狠一些,對雙方都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她不是小姑娘,只會衝動的意氣用事。她看得更多的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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