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嬤嬤在鄭氏請安走了之後,便是皺起了眉頭來:「如今太太可是越發的有威信了。」這話咋一聽像是在誇獎鄭氏,可是看著許嬤嬤的語氣和神態,卻完全不是如此。許嬤嬤的面容帶著一絲憂慮。沒錯,是憂慮。後宅內院的事情,都是那麼一個樣子。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以前鄭氏在周老夫人跟前是畢恭畢敬的。可是現在呢?恭敬還有有的,不過卻是少了許多。對周老夫人的話,鄭氏也是不那麼聽了。
整個李家幾乎呈現出了一股子唯鄭氏獨尊的味道。
這樣下去,對周老夫人自然是不利的。所以許嬤嬤才會如此擔心。現在鄭氏就敢陽奉陰違了。那麼將來呢?
相對於許嬤嬤的擔憂,周老夫人卻是揮了揮手,輕歎了一聲:「我老了。有些東西,是該放手了。」言下之意,竟是有隨鄭氏去的意味在其中。
許嬤嬤聽了之後,如遭雷擊,只覺得說不出的驚訝莫名——周老夫人一生好強。年輕時候喪夫,寧願和娘家人斷絕往來也是不肯改嫁,獨自撫養了兒子成人,又將兒子送進考場,重新恢復了李家的榮光,甚至比之前更為風光。而當初魏修然進門之後,周老夫人卻也未曾將管家的權力交給魏修然。直到魏修然去世,鄭氏進門。而周老夫人一場大病之後,這才不得不將管家的權力交給鄭氏。可是。說是交給了鄭氏,背地裡卻也是掌控住的。鄭氏那時候也聽話,處處照著周老夫人的意思來。
而李恪非這個兒子,也十分聽周老夫人的話。周老夫人在李家,是絕對的權威所在。
許嬤嬤跟著周老夫人半輩子,自然也是將周老夫人的一切看在眼裡——包括周老夫人的不肯放權。所以,她理所當然的覺得,鄭氏這樣周老夫人肯定是會氣惱的。可是沒想到,這會子周老夫人卻是說出了這樣的話來。真真是叫人意外得很。
難道周老夫人是真的要放手,打算服輸認老了?許嬤嬤卻是有些下意識的不相信。
周老夫人似乎是看出許嬤嬤的心思。淡淡一笑:「鄭家如日中天,鄭氏囂張些也是理所當然。我一個老婆子,退讓一下又能怎麼?如今恪非他正是需要一把助力的時候,若是鄭氏能幫著出一把力。那我就是再退讓些也是沒什麼。你要明白,恪非到底是我兒子。鄭氏就是再猖狂,那也是他的媳婦。」
許嬤嬤一下瞪大了眼睛。周老夫人這話讓她頓時霍然開朗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鄭瑜如今陞官了,也不知道走的是什麼門路。但是肯定是管用的。若是鄭瑜肯幫一把李恪非……周老夫人這是故意忍讓呢!以小換大。這自然是很划算的事情。而且,李恪非至孝,將來只要陞官後,再壓制鄭氏,周老夫人也是易如反掌。除非,鄭氏不想和李恪非過去下去。
許嬤嬤這會子多少有些佩服。隨後許嬤嬤不知道怎麼的想起了曇華來,鬼使神差般的言道:「我覺得大小姐和老夫人倒是很像。」
「哦?」周老夫人聞言笑了。半晌才緩緩道:「那孩子也是個能忍耐的。鄭氏對她那般。她見了鄭氏非但沒有怨恨,還一直恭敬如常。可見心性堅忍。而且,也是個聰慧的孩子。若她是個男兒,我……只可惜,將來終歸是要嫁入別人家去的。」
「大小姐那樣孝順,將來就算嫁人了,想必也會聽老夫人的。而且,大小姐對勤哥兒也是一片疼愛之心。將來必定不會不管勤哥兒的。」許嬤嬤適時的言道,措辭也恰到好處。既替曇華說了好話,卻也不至於讓周老夫人覺得她是在巴結曇華,被曇華收買了。
周老夫人笑容不改,輕歎了一聲:「將來的事情,誰說得準?要知道,當初鄭氏那樣對她,我也是不聞不問的,她心裡記恨不記恨,很難說。她對鄭氏可以是忍耐,對我也自然可以作假。勤哥兒到底是不是她的親弟弟,誰又能保證她能一心為了勤哥兒?」
許嬤嬤聽著這樣的話,心裡一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倒是周老夫人話鋒忽然一轉:「不過這孩子比朝華聰明多了。勤哥兒是她名義上的兄弟,勤哥兒混得好,她將來在婆家也更容易立足,所以我想她也不會糊塗。再說了,這幾年我對她如何,她想必也該對我有幾分感激。」
許嬤嬤站在一旁,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最後只得選擇了沉默。周老夫人的話,或許是沒錯的。畢竟人心隔肚皮,誰也料不準。可是從心底來說,許嬤嬤卻是覺得曇華很不錯的。不管是作假也好還是真心也好,曇華對她的態度卻是真的,給她的好處也是真的。況且……不管怎麼說,總比朝華好太多了!
「好了,不提這些了。咱們如今只管吃吃喝喝,其他的事情一概不問就是了。只要鄭氏不出大錯,那就隨她去吧。」周老夫人似乎也有些不想說下去,便是揮揮手如此言道,想了想又問:「勤哥兒呢?快去看看他吃了飯不曾,吃了就抱過來。」
如今勤哥兒已經走得很穩當,說話也是清楚,正是天真活潑的時候,加上長得粉團團的,更是招人稀罕。
鄭氏每每看見勤哥兒,都只覺得心頭在滴血一般,若是這個孩子是她的,該有多好?
而楊氏雖然沒有鄭氏那樣苦大仇深,卻也是心焦無比——進門兩年了,一點消息也沒有,怎麼能讓人不急?說句實話,她現在恨不得能立刻塞一個孩子進肚子裡!不然的話,眼看著地位便是要不保了!
最淡定的也就是朝華了。因為朝華十分清楚,鄭氏接下來的命運是什麼。也很清楚,接下來李家會發生些什麼事情。
這夜,曇華剛睡下一會,剛迷迷糊糊的要睡著了,冷不丁的卻是聽見外頭一聲淒厲的嬰兒哭聲。頓時驚得機靈靈的清醒過來,隨後便是又聽見一聲。曇華心裡有些不安,忙低聲喚守夜的春梅:「春梅,你聽見沒有?」
春梅也是醒了,聽見曇華出聲,便是心道或許是被嚇著了。忙起身將桌上的蠟燭點燃了,隨後柔聲解釋:「姑娘別怕,不過是貓兒在叫罷了。不礙的。我讓人出去說一聲,將貓趕走?」
曇華靠在床頭,攏了攏被子點點頭:「嗯,你去跟巡邏的婆子們說一聲,見了貓兒趕走吧。這麼聽著,怪嚇人的。」其實她也知道是貓叫,可是那聲音卻著實太淒厲可怕了,聽得人毛骨悚然的。
頓了頓卻是又覺得有些渴了,曇華便是又吩咐:「你給我倒杯水喝罷。」
春梅應了一聲,忙倒了一杯水遞過來。等到曇華喝完了,這才穿衣裳準備出去叫人攆貓兒。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曇華便是已經又聽見了好幾聲的淒厲的貓叫聲,在這黑夜裡,那聲音顯得特別滲人,像是尖利的小刺,冷不防的就一下子扎進了耳朵裡,驚得人情不自禁一個哆嗦。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夜晚太過安靜的緣故,曇華只覺得這貓叫聲似乎就在窗外一般的靜。
春梅走出屋子,叫醒一個守夜的婆子。低聲吩咐了,便是又回來陪著曇華。
曇華卻是有些睡不著了。躺在被窩裡,只覺得莫名的煩躁,還有些不安——總覺得像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一樣。
「再等等就好了。」春梅其實也是多少有些怕的,不過看著曇華這般反應,自然是不管如何也要強撐著,柔聲的安慰曇華。在春梅看來,曇華雖然已經十二歲,是個大姑娘了,可是卻還小著呢,若是嚇到了,也不是鬧著玩的。
「你們家以前養過貓嗎?」曇華睡不著,便是只得沒話找話說的和春梅聊天。
春梅的聲音有些苦楚:「人都養不活了,哪裡還有能養貓呢?有的時候,村子裡會有一兩隻貓兒,不過都是野貓。抓老鼠活命的。」
「嗯。」曇華的確是想像不出人都養不活是個什麼樣子,不過卻也是感覺到春梅心裡那股子苦澀,當下倒是有些懊惱,覺得自己何必提起這個事情來讓春梅傷心?想了想,便是勸道:「這些不開心的事情就別想了。你現在每個月的月錢不是都有捎回去?他們應該不會再像是以前那樣艱難了。」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春梅就是如此。每個月的月錢都是捎回去給父母的,自己從來不留什麼錢。偶爾得了賞賜,也都是存著,從不亂花費。
春梅聽了這話也是一笑:「這都是托了姑娘的福。」
曇華笑著搖頭:「你干了活兒,是應得的。你放心,將來等你嫁人的時候,我再補貼你一份嫁妝。」曇華是想過的,將來她就算出嫁,帶著春梅她們幾個過去,正好能再用幾年,到時候就可以重新再培養幾個出來,剛剛接上茬,不怕青黃不接。自然,這些跟著她的老人,她都是不會薄待了的。
說起這個,春梅罕見的紅了臉頰,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姑娘也不害臊,好好的說起這個。」
曇華只抿著唇笑。半晌才反應過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貓叫聲已經沒了,大約是被人趕走了吧?
因了時辰不早了,明兒也不能睡懶覺,所以曇華便是吩咐:「睡吧。明兒還要早起呢。」
春梅應了一聲,便是起身去吹蠟燭。誰知道剛吹滅了蠟燭,便是冷不防的聽見了一聲嘶啞的嚎叫。這一次顯然不是貓兒。
春梅嚇得一個哆嗦,手裡的燭台都是掉了下去,砸在桌子上,「碰」的一聲巨響。(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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