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曇華先前就知道這人怕是早就醒了,冷不丁的對上這目光只怕是要嚇一跳——蕙芯不就是嚇了一大跳?
不過事先早有心理準備,曇華自然是鎮定自如。不過鎮定歸鎮定,心裡也是因為這少年的目光微微顫了顫。那雙眼睛實在是太過銳利,不僅銳利,更是帶著一股濃濃的……殺氣。彷彿隨時這人都能躍起來,致人於死地。
除了剛對視的時候那一點震撼,不過更快的卻是有些詫異——這少年才這麼點大,就有這樣的氣勢……將來再大些,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成長。
不過現在麼——曇華和少年對視片刻後,「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不客氣的伸手拍了拍少年的頭:「看什麼看?現在你的命在我手裡呢,再這樣看,就扔你在這裡自生自滅!」
曇華心裡對這少年不懂得審時度勢有些不滿——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竟是連這個也不知道?還敢這樣瞪人。
那少年卻是一聲不吭,不過眼底卻是露出些訝然的,眼睛裡的殺氣退去,古怪的看了曇華一眼。
曇華卻是不以為意,只是笑著問:「你從哪裡來的?是不是瓊州城?叫什麼名字?」
然而少年卻是不吭聲,只是看著曇華。
曇華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吱聲,微微有些惱了起來——說來也怪,她又不是真的是個小孩子,可是看著少年這幅打死也說一個字的悶葫蘆樣子,就是沒來由有些惱。當下便是索性再道:「不說話?那就拿馬兒換藥錢吧。」
這次總算是從少年口中吐出一句話來:「除了馬。」
曇華反應了一下,才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出了馬,其他的都能拿來換藥錢?
曇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少年一番,最後露出鄙夷的神色來。除了玉珮和短劍之外。還有什麼值錢的?衣裳雖然不錯,可是總不能脫了人家衣裳罷?再說也是破了。
在曇華這樣的神色那,那少年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終於是出現了一絲似是尷尬又似是惱怒的波動來。
曇華本就是故意如此。見了這樣的情況自然是心中偷笑——她就是那樣說說逗逗這少年罷了,誰叫他一直繃著臉那副樣子?
不過很快曇華便是有些愕然了——自己這是怎麼了?竟是這樣不厚道的調戲起小孩子起來。難道是真做小孩子久了,心態也是不同了?
曇華想了想,便是不再逗那少年,認真道:「既然你不肯吐露身份,那我也不多留你,替你上藥之後你就趕緊走吧。」
這下子少年面上的波動越發的明顯起來。幾乎可以看見明顯的訝然了。
蕙芯也是如此:「大小姐——」
曇華卻是一臉的認真:「自然是如此,他也不知道犯了什麼事兒,萬一給咱們帶來麻煩怎麼辦?」
這是大實話。這個時候她是不想惹出麻煩的。她自身都難保了,哪裡還能幫人?而且,這人非富即貴。或許牽扯進去的事情,她根本就是碰也不能碰的。
況且,對方對她如此防備,什麼也不說,她也不必掏心挖肺的不是?
那少年倒是乾脆,直接點頭吐出一個「好」字,說不出的利落。臉上並沒有什麼不痛快或是責怪之類的神色,反而似乎他覺得理所當然。
曇華倒是有些另眼相看。這人年歲雖然小,可是辦事倒是沒有幼稚的。也不知道什麼樣的家庭。才能培養出這樣出色的人來。
看著這個少年,曇華心裡倒是微微一動,隨後便是有個主意冒出來,不過卻也不急著開口,只是沉默的站在門口等著春梅她們幾個回來。
最先回來的是醉秋,用荷葉捧了一荷葉的水回來了。曇華示意將水放在那少年跟前,那少年倒是也爽快,微微探了脖子湊上去喝了。也許是渴急了,倒是喝了個精光。
接著沒多久春梅和奶娘王氏也是來了——王氏面上帶著驚慌和擔憂,遠遠的看著曇華沒事兒,這才舒了一口氣。隨後目光才又落在了那少年的面上,訝異了片刻才相信了春梅方才說的話是真的。
王氏第一件事情將曇華攬入了懷中護衛起來,隨後才防備的看向那少年。
那少年自然也是看見了王氏,不過卻是一言不發,仍是維持著方纔的動作,並沒有半點波瀾。
曇華笑著握住王氏的手,低聲跟她解釋:「奶娘不怕,他受傷了,不能對我們怎麼樣。」
王氏又急又氣,卻是也不好當著這麼多人面說什麼,只是沉著臉不言不語。
曇華搖了搖王氏,壓低聲音懇求:「奶娘,你這次聽我的。回去我再跟你解釋。」這個少年,非救不可。或許,是上天賜下來的覬覦也不一定呢?
王氏經不住曇華懇求,到底還是心軟下來,沉默不言。曇華最是瞭解她,知道她已經心軟了,當下便是笑著吩咐醉秋她們幾個給那少年包紮傷口。
春梅有些不敢上前,醉秋也是被那少年的目光唬得有些心虛。
曇華便是看向那少年,毫不客氣的呵斥:「背過身子去,不許看我的丫頭。」那目光,能有幾個人受得了?
那少年看了曇華一眼,似乎有些惱,不過最後到底還是聽話的背轉過身去。
王氏看了曇華一眼,最後也只得上前去幫忙。
先用清水洗了洗傷口之後,王氏便是果斷的拿起烈酒來,看了少年一句提醒了一聲:「你忍著些。」說完便是倒了一些烈酒在傷口上。
曇華一直想著——這人不知道會不會叫疼?於是一直看著不曾錯開半點目光。結果卻是讓她有些失望——那少年竟是除了悶哼一聲,握緊了雙拳之外,之後再無一絲反應,彷彿傷口不在他身上,那酒也沒澆在她身上。
曇華意味深長的看了那少年一眼,有些欽佩起來——這樣的年紀,有這樣的忍耐和毅力,的確是值得人另眼相看的。
直到傷口包紮完畢,曇華也沒見那少年有半點反應。心裡有些歎為觀止。
不過卻也是能夠明顯的看見那少年面色有些白了,額上也有了一些冷汗。想來是疼得厲害了。
曇華收斂了先前的神色,態度也是鄭重起來。不管何時何地,能有這樣忍耐和毅力的人,都是值得人尊重的。
最後便是留了些吃食,曇華便是笑道:「咱們回去吧。」
奶娘王氏巴不得如此,笑著點頭:「嗯,時辰也不早了。這就回去了。」
幾個丫頭見王氏如此,也不敢說什麼,乖乖跟在王氏身後往竹林外走。
倒是那少年忽然揚聲問:「你叫什麼名字?」
曇華回頭,見那少年稍嫌清冷的目光是直接落在她身上的,便是燦然一笑:「曇華。」
少年並未言語,只是點了點頭。
曇華看了王氏一眼,到底還是轉頭走回去,低聲對那少年道:「若是你平安無事回去城裡了,不知道能否幫我一個忙?」語氣卻是有些懇求的意思。並不是要挾或是強行命令。
少年一愣,倒是點點頭:「能幫就幫。」
「瓊州城魏顯魏家,勞你替我傳話,就說大小姐曇華得的並非天花,是痘疹。如今平安。」曇華低聲言道,隨後想了想又將自己的荷包解下給他:「這裡頭有些碎銀子,當做你路上的花費吧。」
說完這個,曇華便是果斷的離去。她希望少年能幫她,卻不打算強行用救命之恩要挾。對方若是願意幫忙,她自然高興,若是不願意,她自然也不強求。
再有,就是不願意招惹麻煩的意思了。
少年愣愣看著曇華的背影,等到曇華走遠了才回過神來,嘴唇動了動,最後到底是沒發出聲音來。
倒是曇華,一出了竹林便是被王氏數落起來:「大小姐怎麼的辦事也沒點成算?就算好心,大可讓旁人來幫忙,怎麼也不能自己上前不是?而且,說好了只出來轉轉,怎麼就惹上了這麼件事兒?就算看見了,也不能隨意上前,若是壞人可怎麼辦?」
聽著奶娘王氏喋喋不休的曇華卻是抿唇偷偷笑了起來——這是關心她呢。
不過很快她便是收斂笑容,可憐兮兮的向著王氏撒嬌:「我錯了,害得奶娘擔心了——不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也是做好事,奶娘別生氣了。」說著又攥著奶娘的胳膊搖晃。
奶娘王氏沒辦法,只得歎了一口氣,「大小姐記得我的話就是了,事情也過了,幸而沒惹麻煩。」
直到回了家,曇華這才發現——自己將那少年的短劍竟是帶回來了,她方才一直捏在手裡呢。竟是沒注意!
看著手裡精緻華美卻是不失鋒利的短劍,曇華歎了一口氣,尋了個小盒子將那短劍收了起來,想著或許對方也並不在意這短劍也不一定。若真是在意,肯定會回來找,到時候再還給他就是了。
不過,她卻是更在意另一件事情——不知那少年會不會替他傳遞消息?
若是傳遞了自然好,若是沒有呢?又該找誰替她傳遞消息呢?(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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