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曇華的疑問,醉秋猶豫了片刻,卻是忽然朝著曇華跪下去:「我知道姑娘是個好心的,不瞞姑娘說,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那些人要將我賣到窯子裡去。跟著姑娘好歹還能活命,若是再那麼下去,卻是連活命也不成了。只要姑娘賞我一口飯吃,我做牛做馬的報答姑娘。」
曇華看著醉秋,想了想便是大略的猜到了前因後果——怕是醉秋是女兒家的身份被揭穿之後,面對旁人的脅迫,不得已才選擇了來做丫頭的吧?
「醉秋,你不是什麼小門戶的女兒家吧?」曇華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一陣風。然而這陣封,卻是帶給了醉秋極大的震動。
醉秋不可置信的抬起頭來,目光中一片震驚。也不知道因為是覺得曇華說的話是天方夜譚,還是因為被曇華說中了要點。
看著醉秋眼底的遲疑,曇華輕輕搖頭,露出不贊同的神色來,一本正經道:「別以為我年紀小,就好糊弄。要留下也可以,將你的身世原原本本的告訴我。」
話一說完,曇華自己倒是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彆扭好笑,不自在的捏了捏手指,到底還是維持住了正經的顏色。這個時候她可是不能笑場,不然可就是什麼威嚴也沒了。
醉秋驚疑不定的看著曇華,下意識的便是堆出了笑容,「大小姐這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
「醉秋,你真不說?那這樣,我就讓祖母送你回老家尋親吧。」曇華倒是也不勉強,靜靜的拋出了這麼一句。她將選擇的權力交給醉秋——想要留下來,自然就要說實話。而要隱藏秘密,就不能留在她身邊。
不過曇華相信,醉秋是絕不會願意出了府去的。所以,她一定會說實話。至於原因麼,卻是很簡單——但凡有其他的出路,怕是醉秋也不會跟著馬車非要進府裡做丫頭了。
明明天氣還冷著,可是醉秋的鼻尖卻是緩緩的滲出一層汗珠來。醉秋遲遲沒有開口,曇華也並不催促,反而優哉游哉的看著四周白茫茫的雪景,心中淡定的想著——再過不久雪化了,春天也就近了。
其實她說醉秋不是莊戶人家出身,也是有根據的,並不是胡編亂造。這些日子她冷眼旁觀著,漸漸才發現了這麼一個事情。醉秋雖然也算是老江湖了,有一張巧嘴並不奇怪,可是奇怪的是,醉秋對於大家族裡的做派十分瞭解。學什麼都只說一遍就會了,而且沒有半點疑問。而且,她一開始很擔心醉秋養成的江湖習氣,加上做乞丐那樣久有不少的壞習慣,可是卻都是沒有。
醉秋的手腳十分乾淨,眼皮子也不淺,從沒有偷偷摸摸的情況出現。而且,就算是吃食上,她也從不見有過什麼不好的情況。奶娘王氏甚至背地裡都感歎過一回,醉秋是個心思純的,難為當了那麼久的氣概,卻仍是乾乾淨淨斯斯文文的。
可是按照醉秋的說法,她是很小時候就開始做乞丐了。所以曇華才會覺得有些古怪。她並不是覺得乞丐裡頭沒有潔身自好的,可是做乞丐的都是活不下去,自己養活不了自己的。為了活命,乞丐什麼都敢做——好比初一那日廟裡那幾個大點的乞丐們,就恨不得直接放搶了。甚至還想抓住醉秋換錢。
醉秋就算再怎麼好,可是到底也是個小孩子,不可能一點壞毛病都沒有。不說是乞丐,就是春梅她們幾個,也帶了許多不容易改掉的從小養成的習慣——譬如春梅,許是下面弟弟妹妹多了,她吃飯的時候就從不會主動夾菜添飯,下意識的想要節省口糧。而且,因為是莊戶人家,還有許多莊戶人家的習慣。
可是醉秋卻是半點也沒有。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是一個乞丐。甚至有的時候,她比蕙芯都更要看著斯文秀氣體面一些。
這些,都容不得曇華不心生懷疑。
醉秋最後到底還是開了口:「大小姐,並不是我有意隱瞞,而是我不敢說——我怕說了,你們趕我走。」
曇華微微笑了,這是醉秋在試探她呢。當下便是言道:「既然留下你,就不會輕易趕你走。我說過,只要對我忠心,我是絕對不會虧待了她的。」
醉秋得了這話,這才老實的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聽完之後,曇華說不訝然是假的。她沒想到,醉秋的身世,比蕙芯還要來得更加可憐——醉秋原本是富戶人家的姑娘。祖上甚至也是做官的,只是她爹身子不好,她娘在生下她之後,她爹就去了。留下偌大的家產,又只有孤兒寡母的,結局自然可想而知。
最終不僅醉秋一家的家產盡數被人霸佔而去,就是她們母女也是被趕出來。帶著一些細軟去投奔醉秋的舅舅。但是醉秋的舅舅也是個狼心的,在醉秋母親病死之後,醉秋的舅舅甚至要將醉秋賣掉。醉秋最後逃了,可是卻也不敢再露面,只得乞討為生,最後漸漸流落至此。
醉秋之所以非要跟著曇華,不僅是因為怕被其他人捉去賣掉,更是因為,她在廟會上看見了她的舅舅。她怕被發現,才想出這麼一個法子來。
曇華聽完之後,自然是唏噓不已,而醉秋早已經是淚流滿面。
曇華忽然有些慶幸起來,她雖然命運也不算好,可是比起醉秋比起蕙芯,卻是天壤之別了。至少,她舅舅和外祖母,都是對她極好的。
只是,她卻是有了一絲擔心——醉秋將來會不會給她帶來麻煩?看著醉秋暗自擦淚的樣子,曇華心裡一軟,輕歎了一聲:「以後你這身世,不管旁人怎麼說,都別再說起。你記得你之前說的,家鄉洪水,你流落至此。旁的,一個字都不能多說。」醉秋說看見了她舅舅,那麼她舅舅興許是來找人的,所以這些事情,是決不能說的。
醉秋聽得分明——曇華既然說出這樣的話,那必然是要留下她了,當下自然是喜出望外,少不得有說了一通讚美的話來。
曇華哭笑不得,面上卻還不漏,只淡淡的接著往周老夫人的院子裡去了。
到了周老夫人的院子,周老夫人見了醉秋這幅樣子,倒是問起了一回:「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受了什麼委屈?」
曇華看了一眼醉秋面上隱約的淚痕,本不想開口,可是想了想,便是搶先言道:「醉秋擔心呢。」
正要開口答話的醉秋聽見曇華開了口,便是忙閉口不言。只等著曇華說下去,同時更是配合曇華,微微的低下頭去。
周老夫人頓時露出幾分訝然來:「擔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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