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防市洛菲諾酒店的風景總是極美的,隔窗望去夕陽灑滿環繞酒店的湖面,讓人彷彿置身夢境。
白東風將頂樓總統套房整面牆上的全自動落地窗簾盡數打開,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身影寂寥目光悠遠。
銀狐開門時見到的正是這幅情景,少爺又是在想小樓了吧,每每想起易小樓他總會一個人以那樣孤單的姿勢站著,將一切外物拋下,安靜如斯的孑然而立。
北棠撫了撫銀狐的肩膀,「我們進去吧。」
銀狐點頭,與北棠相視而笑,有些慶幸她與北棠雖生死懸於一線卻始終心有靈犀,縱使再生氣也不曾離開彼此半步丫。
人生得一伴侶如此,也沒什麼可奢求的了。
二人舉步上前,對白東風此行都有些不解媲。
「少爺,老爺不是把這邊交給素素了嗎?您又何必有此一行?」
他向來對柳素萍的能力無比篤定,這次海防的合作案,在旁人看來自然是極大的,但在白家,就卻未必。
白東風縱是為了送合同過來,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送合同這種事,完全可以交給別的人來。
他默然回身,合上窗簾,也將紛亂的思緒徹底擋在窗外。
「事實上,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來這裡,或許是因為這片海吧。」
洛菲諾酒店俯望而去海面罩著金光,與法蘭克福那麼像,與美茵河畔的夕陽那麼像。
北棠抿唇上前,「聽明哲說,易小姐還在上大學時就與少爺說過,她喜歡海防的琉璃灣,希望一輩子都能住在這裡。」
他的少爺就是因為這個才來的海防,就是因為這個才來的琉璃灣,而他們唯一沒想到的是,易小樓也在海防,就在離琉璃灣不遠的地方。
白東風低眉,將加好章的合同從抽屜裡拿出來遞給北棠,「你先去吧,我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
北棠當然知道他有什麼事,他想代替他的小樓,將這邊的風景看個遍,看個夠。
北棠帶著合同出門之後銀狐雖白東風去了琉璃灣廣場,讓銀狐覺得詫異的是天氣炎熱的海防市竟然也有大片大片盛開的矢車菊。
白東風蹙眉,微微勾起唇對銀狐道,「覺得不可思議是嗎?」
銀狐點頭。
白東風低眉淺笑,像想起什麼往事似的,瞇起眸來,「小樓是個十分不自信的女孩子,她的童年和少年時期都不幸福,她以為擁有幸福之花就代表能夠擁有幸福,其實任何花都會枯萎,幸福也像這些花一樣,一轉眼就凋謝了。」
他所給她的幸福,也不過是霧裡曇花,遠看著極美,耗盡心力靠近時,花期已過。
他的小樓從來就沒有幸福過,如果可以他願意痛苦一輩子也要換她開心快樂,可是因為那一層隱晦的身份,因為那個不能為外人道的秘密,他給了她無盡的傷害。
看似溫柔繾綣的背後藏著刀,刀刀致命。
他的小樓走了,他又何嘗不是遍體鱗傷呢,可是除了等待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甚至連尋找都不敢,他怕自己任何一點異動都會激怒她,讓她從他的世界裡徹底蒸發。
他是白東風,他擁有一切,甚至可以對這世上很多人生殺予奪,但惟獨一個易小樓,讓他手足無措了。
銀狐看著他的眉眼,見他黑眸中都是溫柔這才敢上前搭話,「少爺說的是不錯。但我認為幸福之花就盛開在小樓心裡,如果有人用心澆灌,它會四季不凋的。」
白東風轉身繼續邁步往前,「是啊,而那個人注定不是我。」
銀狐看著他倨傲的背影愣了許久才追上去,廣場上人很多,卻都在往中央的露天等離子電視前聚集。
銀狐低眉,極目望去,想來少爺不愛熱鬧,定是不會去那種人頭攢動的地方的。
果不其然,白東風朝左邊的小道走了過去。
「不管是誰帶走了我的孩子,我向你保證,自此不再追究法律責任,亦對您的身份完全保密,只求你,求你把孩子帶回我身邊。」
廣場中央傳來女人的哭泣聲,聲音嘶啞,銀狐只覺得有幾分熟悉,回頭看時畫面已經切換了。
她皺眉搖了搖頭往白東風身旁走,而他卻忽然停住腳步,猛地回身,瞇眸緊緊盯著廣場中央的露天電視。
那一刻他說不好心中是什麼感覺,某個地方像被狠狠的撕裂,他的小樓,渾身是傷的小樓對著鏡頭泣不成聲,他數月來努力修築的堡壘也一瞬崩塌。
*
葉承顥的私人別墅,錄製工作已經完畢,工作人員開始收拾東西,唐逸扶著站不穩的易小樓,看她心如死灰的閉上眼。
孩子已經不見整整一天了,二十四個小時,沒有媽媽在旁看護,那麼小的孩子,他活下來的幾率有多少?
葉青青見她一直沒有合眼也累了,就扶著她到樓上休息,厚重的窗簾全部拉上她彷彿置身水底,致命的錯覺將她重重包圍,她卻沒有掙扎的力氣,只能任由重重水浪將她裹住,往更深的深淵帶去。
客廳裡,葉青青、葉承顥和唐逸都眉心緊皺,幾人已經一整天沒有吃飯,個個心緒煩躁的靠在角落裡。
唐逸想了許久,挑眉道,「小樓來海防的事情,青青你告訴過別人嗎?」
葉青青搖頭,「沒有,一開始我想跟你說我哥都是極力反對的,我怎麼可能把這麼重要的消息透露給任何人!」
唐逸垂眸,既然沒有人知道小樓來了這裡,為什麼孩子被偷走了?這不像是一般的拐賣孩子的人幹的,小樓把大門鎖的那麼緊,一般的竊賊根本進不來,就算能進來,葉承顥這房子裡那麼多價值連城的寶貝他不拿,偏偏抱走了一個孩子,根本說不通。
「這件事,不是偶然的,是有人蓄謀已久,否則孩子不會這樣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被人抱走。」
葉承顥聞言摀住傷口上前,「小樓曾經懷疑過是我。」
唐逸瞭然的點頭,「我知道,如果不是她,這世上又有誰可以傷得了你葉大少呢,能讓你心甘情願的挨這一刀的,也只有我這個妹妹了。不過我相信你的人格,如果你想帶走孩子,有的是機會,不會選在現在,你太愛小樓,根本不可能以任何方式傷害她和子謙。」
葉青青從沙發上憤然起身,「那如此說來會這樣做的人就只有楚怡文那個神經病了!」
葉承顥搖頭,「未必。我曾經也這樣懷疑過,所以昨天親自去查了這幾天楚怡文的行蹤。最近楚氏事務繁忙,她在易州、江州和京裡三地跑,她有作案動機,卻根本沒有時間來海防。」
那還會是誰呢,還能有誰呢?一心要奪走小樓和白東風孩子的人,還會有誰?
會不會是?白東風?
他為自己內心的想法大駭不已,自然沒有說出來。
白東風是什麼人他太清楚,為得到一切可以不擇手段的男人,就算偷走孩子威逼小樓回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二樓,易小樓只閉了一下眼,卻滿目都是孩子哭喊的樣子,她夢到孩子被丟棄在荒郊,哭的撕心裂肺卻沒有人去救他。
他那麼小,那麼無助,一切只能聽天由命。
她好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自己不能保護好孩子,恨自己現在連找回他都做不到。
撐著床起來,她踉踉蹌蹌的往廊道上走,走到樓梯口時見樓下的三人正在聊天。
葉承顥斂著眉眼,似有什麼話想說而沒有說,唐逸見他目光閃躲,長歎一聲對他和葉青青道,「其實,這件事是白東風做的也未可知。」
上午葉承顥去海防電視台時他閒著無事心中焦急,便查了白東風的出行記錄。
記錄上顯示白東風於今日上午抵達海防,怎麼會那麼巧,子謙剛不見他就來海防了,這太巧合了不是嗎?
人們總說,太過巧合的巧合,一般都是預謀已久,他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對這件事是深信不疑的。
現在除了楚怡文,就只有白東風的嫌疑最大。
樓梯之上,易小樓正踉踉蹌蹌的往下走,聽聞他這話心中劇烈的一痛,腳下虛軟,所有意識在那一瞬間全部崩潰。
她努力扶著欄杆撐住自己的身體,卻終於沒能堅持住,眼睛一閉失去了所有意識,身體僵硬著跌倒,沿著高高的樓梯摔了下來。
葉承顥聽到震耳的響聲警醒的從沙發上起身,回頭一看便見易小樓躺在最後一級階梯下面,額角被撞的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