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她從葉承顥懷裡接過孩子,走到沙發旁緩緩坐下來,思緒萬千的給孩子餵奶。
怎麼才能不想,怎麼才能不痛呢,她努力了那麼久,卻始終也做不到。
白東風,這三個字就像心底的刺青一樣,任她如何拚命掙扎也抹不去、忘不了。
握著奶瓶的手有些輕微的顫抖,她鎖住眉頭讓眸中的淚終於沒有落下來。
他呢?也這樣思念著她嗎?也這樣沒日沒夜都經歷著痛苦的煎熬嗎?做夢的時候會喊她的名字嗎丫?
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縱使不知道他的一切,還是這樣瘋狂的想他。
葉承顥見她心情不佳,便默默離開客廳,叫她和子謙兩個人待著,轉身進書房去處理公司積壓的業務媲。
打開網頁時看到瀏覽記錄裡面赫然有小子謙的照片,他點開來看竟然是葉青青的微博,這丫頭,怎麼這麼大意,竟然把子謙的照片傳到微博上去。
到葉青青的飛機落地時間後,他給她撥了電話,葉青青接電話時還歡天喜地的,也是,跟唐逸在一起哪兒就有不開心的道理。
「哥,怎麼剛走就給我打電話,是不是太想我了。」這般純淨如山泉的聲音,讓他連責怪都不忍心。
眉頭微皺,他輕聲道,「你怎麼把子謙的照片發到微博上面去了,發微博上也就算了,怎麼還了唐逸,快去,馬上給我刪了。」
葉青青也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怎樣的錯誤,亦低聲道,「好吧,我現在就去。」
*
一個月後,天氣晴好的午後,陽光並不熱烈,空氣被雨水一沖刷,清新的不得了。
易小樓抱著子謙和葉承顥在城西小廣場玩,孩子一個多月了,長胖了一些,皮膚比之出生時更加白皙,長的也越發的像白東風。
有年輕的夫婦從身邊經過,女人挺著大肚子,看起來就要臨盆的樣子,男人小心翼翼的攙扶著,手時不時搭在女人肚子上,開心的跟小寶寶說話。
易小樓眉心一痛,眼眶也不由得一熱。
她懷孕七個多月時間,每天除了去幼教所上上班,就是在家裡的籐架下望著遠處的海面,她時常看到波光深處有白東風微笑著如天神一樣向她走來,他笑的溫柔而親切,一如舊時的模樣。
而每每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只不過是在籐架下的躺椅上睡著了,關於白東風來看她,不過是最美好也最殘忍的夢境罷了。
「想什麼呢小樓?」葉承顥在身後小聲喚她她才發現自己走神了,又回頭看了那對夫婦幾眼。
女人倚在男人懷裡笑的溫婉甜美,抬頭略帶羞澀的問丈夫,「你說等我們的孩子出生了叫什麼名字?」
男人撓撓頭,「嗯……就叫潘達吧,panda,熊貓,國寶呢。」
女人笑的摀住肚子,拍拍男人的手背佯裝生氣的道,「你這叫什麼名字嘛!如果生的是女孩兒呢,也叫國寶啊!」
男人邊扶著女人往前走邊道,「當然了,男孩兒女孩兒都叫潘達,都是國寶,多好!」
女人便不再說話,笑著與男人相攜走遠。
易小樓抱著懷裡的小子謙,忽然想起二十歲那個夏天。
那是她與白東風分別之前的夏天,剛回易州她一時沒適應,月經一個半月還沒有動靜,她對鏡照著自己的肚子,覺得也沒變大。
鬱悶的給白東風打了個電話。
「家延,我月經都好久沒來了,會不會是懷孕了?」
她沒看到那一日電話那頭的白東風有多麼欣喜若狂,只知道一個小時的車程他二十分鐘就開到了,從車上跳下來直奔她的房間,抱起她就在房裡打轉。
午後的光線從落地窗照進來,照的他冷峻的眉眼亮亮的,滿是溫柔。
他輕手輕腳的放在床上,趴在她小腹上傾聽,低低的道,「別擔心,如果懷孕了我們就結婚,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她生氣,鬱悶的轉過身趴在床上,「不行,未婚先孕,那多丟人啊。」
他笑了,坐在床沿抱過她讓她舒服的躺在自己懷裡,「丟人?我不覺得,如果我們有了孩子,我覺得那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那時還不知道她的身世,那時正在考慮著怎麼跟白敬先和姥爺說小樓的事,如果有了孩子,一切都順理成章。
白敬先和魏銘章最不願讓他們的後代成為私生子,而以當時華陽控股集團還不算強勢的實力,小樓的身份雖不見得有多崇高,在易州也有些地位了,若他從背後給華陽幾宗大生意叫他們轉型,華陽很快就會躋身易州一流的實業集團之列,到時候父親和姥爺應該不會拒絕小樓進門。
當然,這些他不會跟小樓說。他想盡最大的努力保護她,給她幸福,不想讓現實傷害她一絲一毫。
那個午後,他們靠在床沿討論孩子的名字,想來想去也不知道叫什麼好。
最後白東風靠在落地窗內,遠遠望著她,臉上的表情漸漸淡下來,「如果我們有孩子,就叫子謙。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我想給他所有幸福,讓他成長為天下最快樂的孩子,那樣的他一定是溫潤如玉的。」接下來他又笑了,笑的有幾絲苦澀,「不要像我。」
當時的易小樓當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為什麼不要像他?她覺得他性子也沒那麼差,至少他們在一起這幾年以來,他對她一直都是溫柔呵護的。
那時的她還不知道他有著怎樣顯赫的家世,不知道他是軍區魏司令的獨孫,不知道他是白氏金錢帝國當家人白敬先的長子,不知道他的心靈曾經在幼年時就經歷過幾近毀滅的傷害,不知道他從十幾歲開始就是泡在槍林彈雨和生死考驗中長大的。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那樣的字眼離他太過遙遠,在他自己心裡,他是殘忍的,是狠毒的,是不擇手段的。
他從來不是善良的人,便希望自己的孩子長成那個樣子,長成他一直希望自己變成卻終究背道而馳的模樣。
易小樓還記得,當時的她也歪著腦袋問他,「如果是個女孩兒呢,也叫子謙嗎?難聽死了。」
白東風無比肯定的點頭,「無論男女,都叫子謙,哪裡難聽了,我們兩個的孩子,他的名字當然是全天下最好聽的。」
她也便笑了,窩在他懷裡不再說話,把他抱的緊緊的表示贊同他的說法。
烏龍的是那天下午她月經就神奇的來了,她沒有懷孕,白東風臉上的喜悅也漸漸散了,像鴻鳴山的雲煙一樣,散的毫無預兆。
易小樓仰頭,看著海防市的萬里雲天,原來那些青澀的年少時光也像雲卷雲舒,聚之後便是散,喜樂後頭跟著苦難,希望中夾雜著絕望。
那些日子終於是走遠了,遠的她想看也終於再也看不見。
懷裡的子謙像是能感知到媽媽的情緒似的,低低的哭了起來,眼淚將整張小臉兒都打濕了。
她心疼的抱住子謙拍著他的後背給她唱兒歌,葉承顥找了長椅讓她坐下來,她選了一處樹蔭,以免陽光直射子謙的眼睛。
西廣場人很多,用手推車推著孩子的也不在少數,男人們幫著女人給孩子換尿片,更叫她心頭無法抑制的悲傷。
葉承顥見狀便幫她抱著子謙,叫她一個人靜靜坐著,她坐了許久,坐到面前的來了又散了,散了又聚。
西廣場似乎正在擴建,前面不少長椅都拆了,城建人員從面前經過時笑著討論,「聽說易州白氏看上咱們這片兒地了,先擴建了西廣場,等這邊建好之後這裡前前後後都是高級公寓和別墅區,以後這邊可繁華了。」
「是啊,聽說還是白家現在掌家的三少爺白東風看上咱們這塊地的。」說者無心,易小樓卻是把這些話都真真切切的聽在耳裡了。
葉承顥懷裡的子謙似乎能聽懂城建人員的話似的,忽然歡騰起來,還笑出了聲音,白嫩的小手往薄薄的衣料外面伸,胖乎乎的手指一抓一抓的。
她一直以為白東風不會到海防來,沒想到白氏的勢力這麼快就深入到這裡了,她就算跑遍天涯海角,都逃不脫他的掌控。
抑或說,她無論走到哪裡,終究無法擺脫內心對他的癡戀和無法忘懷。
易小樓起身低眉,掩下自己的情緒,看向緊抱著子謙的葉承顥,微瞇著眸道,「承顥哥,我來抱吧,你休息一下。」
葉承顥搖頭,仍舊把孩子圈在自己懷裡,微笑著看他,「我一點都不累,抱一輩子也不累。」
她的淚在那一瞬間嘩的就流了下來,情緒來的那麼快,擋都擋不住。
抱一輩子都不累,對於別的男人的孩子,他能如此疼愛,對於一直以來冷冷相對的她,他能這麼縱容,她心裡的委屈像瘋狂上漲的潮水一樣,從眼眶裡不容分說的往外擠。
可是為什麼他不是白東風,為什麼白東風要是她的哥哥,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一切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葉承顥見狀慌了神,上前連她也抱在懷裡,「傻瓜,哭什麼呢!我早就說過要照顧你一輩子,無論你在哪裡,無論你跟誰在一起,這樣的決心都不會改變。你不需要因為這樣就覺得對我有歉疚,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跟你沒有關係。」
他溫柔的眼睛將她嬌小的身子鎖住,愛憐的目光流連在她滿是淚水的臉上,心疼的吻上她的額頭。
易小樓亦回望著葉承顥,易州多少女孩子夢寐以求的完美情人,就連嫻學姐都讓她好好把握的男人,她不是對他沒有感覺,只是她已經有了白東風,就不想也不願對別的男人付出感情了。
可是這一刻,他的寵溺讓她心痛,他的付出更讓她啞口無言,她只能不住的點頭,淚水越流越凶。
無措的伸出雙手抱住他,把他的後背攬的緊緊的,臉埋在他懷裡泣不成聲。
*
遠處的樹蔭裡,柳素萍的眉眼在光影裡愈發暗沉,亦愈發妖冶。
葉承顥和易小樓回去時已經是夕陽西下了,海防的晚上來的似乎比別處更晚,七點天色還大亮著。
「公司還有個會,我先過去,不用等我吃飯了。」葉承顥回頭對沙發上靜坐著哄孩子的小樓笑著道。
她點點頭,「去吧,早點回來。」此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對,她讓他早點回來?這是什麼意思,說的好像她很依賴他似的。
葉承顥聞言也是一怔,之後眉眼裡的喜悅便漸漸散開了,漂亮的像一場夢境,他點點頭,「嗯,放心吧,我開完會就回來。」
葉承顥走後她一個人抱著子謙細細的看,這孩子眼睛黑黝黝的,笑起來的樣子更是像極了白東風,她每看他一次心裡最柔軟的地方總會被觸痛一次。
那一方最溫柔的地方,只為白東風留著的地方,因為子謙的存在而撕心裂肺的疼著,疼的她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深呼吸,讓自己思緒平靜下來,哄子謙睡覺。
一下午都在西廣場玩,子謙也是困了,一會兒功夫子謙就在她懷裡睡熟,她躬身把孩子放在客廳裡的搖籃裡,想了想便往廚房走。
在葉承顥這裡這麼久,她什麼都沒有為他做過,方纔他帶她和子謙回來之後又趕回公司去開會,這段時間他的忙碌她都看在眼裡,心頭終究是過意不去的。
今天葉承顥給阿姨放了假,如果他回來晚了,想必沒飯吃。
她抿唇,洗手在廚房裡忙碌了一會兒,想起葉承顥寵溺的眉眼心中也是一暖,便打電話問了葉青青葉承顥喜歡吃什麼。
接到她的電話葉青青驚訝的笑了,語氣裡滿滿的都是曖昧,「呦,我哥有進步啊,小樓你都主動給他做飯了。」
易小樓也不辯解,問了她之後把她說的葉承顥喜歡的菜記了下來,開始在廚房裡找材料。
葉承顥廚房裡的東西很是齊全,葉青青所說的那些菜這邊都有,還好,她舒了口氣,這樣就不用去菜市場買了,子謙在家裡,她一個人出門也不方便。
想起子謙,她又跑到客廳看了看,孩子在搖籃裡睡得很香,她把大門反鎖上,又進了廚房開始做菜。
做著做著忽然想起白東風總說她廚藝不精,嫌她做的飯難吃,以往她好心給他做菜,他還嘲笑她,說她嫁不出去。
心頭又是一陣難過,她搖搖頭將面前揮之不去的陰影趕走,專心給葉承顥做菜,等到葉青青說的幾道菜都燒好之後她也累的不行了,胳膊疼的散了架似的。
她滿意的看著廚房裡賣相還算不錯的飯菜,滿意的將餐盤放好,加上蓋,洗了手將身上的罩衣脫掉,捶捶酸痛的肩膀往客廳走。
大門開著,她詫異的往外看,沒見葉承顥的車子回來。
有人進來過嗎?她明明反鎖了門,誰能進來呢?
心頭一冷,她大驚,幾步跑到搖籃旁,往裡一看發現熟睡的子謙竟然不見了。
心突突跳了起來,她忙踉蹌著步子往樓上跑,「承顥哥?承顥哥你回來了是嗎?子謙呢?你把他抱走了嗎?」
她也沒敲門就把樓上書房的門推開,裡面並沒有葉承顥的影子,她渾身開始顫抖,疼痛感像電流一樣,瞬間從腳尖躥到頭頂。
眼淚模糊了雙眼,手抖的臉電話都握不住,她按了葉承顥的電話號碼,一遍,那邊掛了,她的淚大滴大滴的落在電話上,聽著那邊的嘟聲渾身無力的倒在地上。
胡亂的抓過電話,她又撥了一遍葉承顥的電話,那邊響了好幾聲之後接通了,聽筒裡傳來葉承顥爽朗的笑聲,「小樓,我剛開完會,這就趕回去。」
易小樓渾身冰冷,牙齒不停打顫,把嘴唇都咬破了,鮮血沿著唇角不停往地毯上滴落,聲音被梗在喉間,情緒登時崩潰,恐懼的哭喊道,「承顥哥,子謙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