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顫抖著手接過醫生手中染血的合同,想了許久還是遞給了葉承顥,這麼殘忍的決定他下不了,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葉承顥一怔,手中握著唐逸遞來的筆,望著合同上沾染的血跡,心頭劇烈的跳著。
此刻,在小樓的生命中,他扮演著太過重要的角色,他不是醫生,卻儼然成了她生命的主宰,她的生死完全在他一念之間。
保大人還是保孩子,這對在場的所有人來說都是很痛苦的決定,他也不例外丫。
想了許久,他憶起方才來時最後一眼看到的易小樓那張慘白到毫無血色的臉,還有她緊抓著他衣袖的手指。她竟然那麼痛嗎?痛的嘴唇都被咬的鮮血淋漓,這個孩子帶給她的痛楚那麼深刻,她卻始終堅忍,只能說明她太愛這個孩子。
她有多痛,就有多愛,她愛孩子,而她更愛的……是孩子的父親吧。
葉承顥皺眉,這一刻他是自私的,他甚至希望孩子不要來到這個世界上,讓易小樓從此就斷了念想。
他多想說保大人,可最終卻猶豫了媲。
如果孩子保不住,小樓定要怨他因為愛她而對她和別的男人的孩子心存敵視,刻意將孩子置諸死地,他該怎麼辦?
握筆的手抖的厲害,他眉頭緊皺著,內心深處痛苦的左右搖擺。
唐逸見他面帶猶豫,自然明白他的想法,蹙眉上前對他道,「你覺得是小樓的性命重要,還是你在她心裡的形象比較重要?」
葉承顥瞬間通透,如果這個孩子注定無法來到這個世界上,那他寧願選擇保住小樓的性命。
他知道,就算是把合同給唐逸,唐逸也會做這樣的選擇,就算是白東風此刻就在,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做跟他一樣的選擇。
他擰眉,凝重的道,「保大人。」語畢在合同上簽了字遞給醫生。
手術室的門再一次合上,他與唐逸對視一眼,靠在廊下一秒一秒的數。
生產從頭天晚上持續到第二天中午,歷時十六個小時,翌日海防的陽光最刺眼的時候,孩子微弱的哭聲讓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而微弱的哭聲之後,產房的門仍舊沒有打開,幽綠的燈光仍舊亮著,葉承顥與唐逸同時意識到這代表著什麼。
孩子已經出生這麼久,還不開產房的門,只能說明易小樓生命垂危。
葉承顥雙拳一握,上前使勁拍打手術室的門,失控的大吼,「她怎麼樣了,有沒有能出來告訴我她到底怎麼樣了!」
帶著口罩的小護士將門開個小縫,狠狠瞪了他一眼,「嚷什麼嚷,這裡是醫院,主治醫師正在搶救,你小聲點兒。」
葉承顥激動的拉住小護士的手腕,一腿頂住門打開的縫焦躁萬分的問,「小樓還好嗎?有沒有生命危險?」
護士被他過於激動的情緒嚇到了,愣愣的點頭,又搖搖頭,「情況不太好,裡面正在救呢,救不救的過來還不一定,你再大聲嚷嚷影響病人情緒,我們就沒法兒治了。」
葉承顥這才鬆手放開小護士,產房的門再度關上,唐逸、葉青青、葉承顥三人靠在廊上紛紛低眉,望著目光所及的地方,心都揪的緊緊的。
下午兩點鐘,護士門終於推著易小樓從產房出來,把她送入了加護病房,孩子因為早產身體瘦弱,一直躺在暖箱裡,眼睛不睜開,小小的身子也不動。
病房裡,陽光透過窗簾之間的縫隙打進來,刺的人眼睛酸痛,易小樓剛生產完,冷氣不能開很大,幾人圍在病床前,不一會兒額上就滿是汗珠。
易小樓安靜的躺著,眼睛緊閉,臉色比進病房時更加蒼白,雙唇被她咬上的地方滿是凝固的血漬,生產過後她躺在被窩裡,瘦的幾乎看不見。
葉承顥臉色凝重,坐在床頭握著她的手,直到一瓶營養水輸完了護士又來換另外一瓶,他猛地拉住護士的衣袖,「她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護士一點一點把自己的衣袖從葉承顥手心裡拽出來,「晚飯之前應該能醒,不用擔心,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倒是孩子,身體太弱,體重也不夠,產婦這麼一折騰有沒有奶水也難說,到時候更難照顧。」
幾人聽護士這麼說才忽然發覺他們一直在為易小樓擔憂,倒把孩子的事兒給忘了。
葉承顥在病房陪易小樓,葉青青和唐逸跟著護士去看孩子,嬰兒房裡有許多暖箱,小寶寶們安安靜靜的躺在暖箱裡睡的很熟。
唐逸皺眉,這麼多,哪個才是?
話未出口葉青青已經輕手輕腳的上前,趴在其中一個暖箱外面對著裡面的小寶寶笑,「大寶貝兒,我是青青阿姨,你長得可真漂亮!」
唐逸瞇眸,抿唇跟上前去一看才明白葉青青為什麼這麼肯定那就是小樓的孩子。
是個男嬰,簡直就是縮小版的白東風,臉上任何一處都出奇的相像,只眉尾的線條略微能看出些小樓的影子,那薄薄的嘴唇,剛出生就挺翹的鼻樑,漂亮的眉毛,無可挑剔的臉龐,除了白東風,還有誰能有這麼優良的基因呢。
「護士小姐,我可以抱一下寶寶嗎?」葉青青目不轉睛的盯著暖箱裡的小寶貝兒,眼饞的不得了。
護士抿唇一笑,「當然可以,不過不要抱出來太久,孩子身體很虛弱,需要長時間待在暖箱裡。」
葉青青點頭,在護士的協助下把軟綿綿的孩子抱在懷裡,他仍舊熟睡著,白嫩的腿蜷縮著,纖細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眼睛閉得緊緊的。
壓抑了許久的緊張情緒終於可以放鬆下來,葉青青抱著孩子忽然心痛的想哭,將臉貼近孩子的臉,他好軟,帶著初生嬰兒特有的香味兒,無助的讓她不忍鬆開懷抱。
黑眸中淚光盈盈,她抱著孩子抬眸看唐逸,「小樓生下寶寶太不容易了,我們一定要照顧好寶寶,讓他健康快樂的長大,我們要讓他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
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唐逸微瞇了眸,有希望嗎?一個生下來就沒有父親的孩子,真的可能成為這天下最幸福的孩子嗎?
他不知道。
但是這一刻他寧願用自己的生命發誓,他會好好護著這個孩子,會像葉青青說的那樣,讓孩子健康快樂的成長,絕對不會讓他像白東風和易小樓一樣,有著根本不值得回憶的童年。
就這樣抱了很久,孩子太軟,葉青青胳膊架的痛了還是不捨得把孩子放下,護士查看完所有的暖箱之後上前來小心提醒,「小姐,先把孩子放回去吧,等他身體再強壯一些您就可以天天抱了。」
葉青青戀戀不捨的把孩子遞給護士,臨走時還忍不住拍了張照片存在手機裡面。
晚八點,易小樓昏昏沉沉的醒過來,只覺得全身都痛,像散了架一樣,手慢慢的撫向小腹,驚覺孩子已經不在了,她撐住身子虛弱的坐起身來,在病房昏暗的光線裡看向不停忙碌的葉承顥,「承顥哥,我的孩子呢?」
問這句話時她聲音顫抖著,帶著明顯的哭腔,每一個字都說的十分艱難。
走過了這麼多坎坷的路,她以為自己什麼都不怕了,而如今還是害怕,離開易州之後孩子是她活下來唯一的理由,她拚命的堅持著,就是為了生下他。
她不想孩子受到任何傷害,不想從任何人口中聽到任何關於孩子的不好的消息。
在灰暗的光線裡,她不確定的看著葉承顥,目光閃躲,孩子不在她身邊,那會在哪裡?是不是有什麼事?如果孩子有什麼意外,她該怎麼辦?
腦子裡所有細碎的想法全部聚攏,像顆巨大的炸彈一樣,轟然炸開,她雙手摀住頭,眼淚大顆大顆的砸在被子上。
葉承顥背對著病床,聽到她的聲音手中的小勺子忽然落地,他猛地轉過身來,驚喜的上前攬住她瘦弱的雙肩,「小樓你醒了,你總算醒了,我擔心死了你知道嗎!」他猛地把她攬進懷裡,抱的緊緊的。
她無力的靠在他肩頭,只能又重複了一遍,「孩子呢?我的孩子……」
語畢病房門打開,葉青青抱著孩子,身後跟著唐逸,兩人微笑著雙雙走了進來。
葉承顥慌忙讓開,易小樓眉頭陡然皺緊,坐直身子從葉青青懷裡接過孩子抱在懷裡,帶著血痂的唇不停的親吻孩子可愛的臉蛋兒,所有的熱情在這一瞬間全部聚集在孩子身上,心臟疼的幾乎停止跳動。
這張臉,與白東風太像太像了,每一處細節都像照著他的樣子描下來的一樣,她愛極了他的相貌,卻恨極了那些痛苦的記憶。
眼淚落在孩子臉上,漂亮的小男孩兒忽然睜開眼睛,黑黑的眸子與她對視了幾秒鐘,忽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她慌了神,忙擦乾自己的淚,抱緊孩子讓他貼近她心房的位置,勾起唇角微笑。
過了一會兒孩子果然不哭了,張著大的眼睛看她,那與白東風過分相似的雙眸中,滿是空靈和童真。
她不知道此刻懷裡的寶貝兒在想什麼,但從他的眼睛裡她可以讀出的訊息是,他愛她,他愛媽媽的懷抱,愛媽媽的眼睛,愛媽媽笑起來的樣子。
把孩子抱得緊緊的,她親吻他的額頭,親吻他漂亮的鼻尖,親吻他大大的眼睛,親吻他薄薄的嘴唇,親吻他纖細的手指,彷彿無論怎麼親怎麼抱都不足以表達她對他的愛似的。
房間裡燈光一直很暗,葉承顥站在她身旁的位置,欣喜的看著這一幕,心中開始感激上蒼,感激上蒼讓孩子活了下來,感激上蒼讓她終於得到了這世上最好的安慰,感激上蒼讓她醒了過來。
易小樓又親了孩子無數回,抬眸看著葉承顥,「承顥哥,你為什麼不開燈呢?」
他只開了一台小檯燈,在桌子那邊忙活著什麼,她醒來時他手裡拿著的小勺子落在了地上,磕到桌角時發出輕微的聲響,她聽到了。
葉承顥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怕房間裡燈光太亮影響你睡眠,所以只開了檯燈。哦對了,我給你準備了湯,你先喝點,恢復一下體力再抱孩子吧。」
葉青青示意葉承顥抱著孩子,走到桌旁將熱騰騰的湯捧過來坐在床沿輕輕吹著往小樓口中喂。
葉承顥抱著孩子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只能就那麼站著,一個如此可愛如此脆弱的小生命在他懷裡,他忽然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動作,只能就這樣僵硬的抱著,與懷裡的孩子對視。
襁褓裡的寶寶張了張小嘴兒,舌尖慢慢的伸出來舔了舔嘴唇,之後竟然神奇的對他笑了,他眼睛睜得大大的,用腳碰了碰葉青青的腳,「青青,你看到了嗎?他對我笑呢,他對我笑!」
葉青青對這個向來成熟穩重的哥哥如此幼稚的行為表示無語,白他一眼道,「我聽到了,寶寶在對你笑,他喜歡你唄。」
葉承顥聞言無比確定的點頭,「我當然知道他喜歡我,他都對我笑了。」
轉身抱著孩子到廳裡圍著沙發不停的走來走去,葉青青喂完了小樓到廳裡從他懷中接過孩子,見孩子眼睛睜的大大的,小嘴時而張一張,粉粉嫩嫩的舌頭探出來,要多萌有多萌。
「哎呦,寶貝兒這是餓了,哥你到底會不會哄孩子啊!」
葉承顥聳聳肩,「我又沒有孩子,我怎麼知道他餓了!」懷裡抱著他,他就手忙腳亂的,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麼好了。
孩子與白東風那麼像,他卻一點也討厭不起來,因為他眉尾那一絲與易小樓相近的氣質就足以讓他的心徹底軟下來,他把他抱在懷裡,就像自己懷裡抱著的是嬰兒時期的小樓一樣,珍視無比。
護士來抱孩子去餵奶,幾人的目光都投在孩子身上,戀戀不捨的看著護士將孩子抱出去,緊張陰鬱了一整天的心情終於放晴。
易小樓與葉承顥相視而笑,唐逸抿唇看著這一幕,心裡安慰了不少,葉青青靠在沙發上發微博,並附上了小寶寶出生時的照片,外加一個流口水的表情,了唐逸。
這一刻的海防市,彷彿所有的喧囂都停了下來,世界靜止在這一刻,每個人看起來都閒適安詳。
只是這份靜謐在無盡的夜裡總讓人覺得有些毛骨悚然,透過落地窗,這樣疏懶的時光在光線微黃的室內顯得那麼不真實。
暗夜像一頭兇猛無比的獸,將這溫馨的一幕徹底吞在口中,病房四周,燈光四周,是一片濃重的透不過氣來的黑。
*
易州。
華燈初上的夏夜,銀泰國際飯店頂樓,整個城市最高的地方,楚怡文與柳素萍對面而坐。
她從包裡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柳素萍,柳素萍看到照片時明顯一愣,隨即勾唇輕輕笑了,「楚小姐拿張嬰兒的照片給我看是什麼意思?」
楚怡文仍舊不動聲色的看著她,「柳堂主難道不覺得這孩子長的很像一個人嗎?」
她就不信她會看不出這孩子長的像白東風,那幾乎完全一樣的輪廓,她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這會兒她倒學會裝傻充愣了。
柳素萍垂眸,思慮了一瞬間又抬起眸來笑著將照片遞給楚怡文,「對不起楚小姐,我實在是看不出來這孩子到底像誰。再說,這孩子長的像誰跟我有關係嗎?」
楚怡文冷哼,「當然有關係,有很大的關係。」
她淺淺一笑,將照片再度推到柳素萍面前,「這孩子長的跟家延那麼像,別跟我說你看不出來,柳素萍,你在別人面前裝無辜裝可憐也就算了,在我面前,就不必了吧。」
柳素萍瞇眸隨意往後一靠,「楚小姐何出此言。」她淡然的笑著,眼睛裡卻滿是肅殺之氣。
楚怡文並不畏懼她週身散發的陰冷氣息,「在德國與家延共處了四年,多多少少也學會了點你們這些人的心思和手段,區區一個變聲器怎麼可能就蒙蔽了我。易小樓和家延結婚當日給我打電話的人,就是柳小姐不是嗎?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如果不是你,還有什麼人可以掌握家延的一舉一動並告訴我。你愛家延,會做這種事的人,只有你柳素萍。」
柳素萍雙手環胸低眉淺笑,「聽人說楚小姐聰明過人,看來不假,不過易小樓沒有嫁給少爺,一切已經結束了,我們之間再沒有什麼利益關係,您這次叫我來……不會是讓我為您殺人吧,我的費用可是很高的。」
她巧妙的將話題引向別處,歪著頭微笑著看著楚怡文,無辜的大眼睛微微一眨,傾倒眾生。
楚怡文不禁感慨,當年白敬先讓柳素萍學習色殺果真沒錯,她隨便一個輕笑就足以讓男人們神魂顛倒了。
她捏起面前的高腳杯輕抿一口,「買兇?我可不敢做這種事。我來就是想提醒你,就算易小樓走了,家延心裡仍然沒有你。」她訕訕一笑,指了指照片上的嬰兒,「走了一個易小樓,來了一個小賤種,只要有他們在,你的少爺永遠都不會看你一眼。」
柳素萍咬唇,雙手緊握成拳,骨節撞擊之聲卡卡響起。
楚怡文保持著得意的笑容,「怎麼?不信?不信就去問問你的少爺,看他是要他自己的兒子還是要你!」
語畢起身拎起血紅的包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妖嬈遠走,獨留柳素萍一人對著那張照片發呆。
過了許久,久的時間都要靜止了,柳素萍抬手將照片捏在掌中,抬起臉將照片撕得粉碎,手心一揚,碎片紛紛揚揚從頭頂落下,散落的滿地都是。
她起身在碎片亂舞的背景下從此間離去,忽然覺得這個夜晚格外的冷,涼氣從肌膚之外穿透毛細血管直逼心臟,凍的她每一根神經都要碎裂開來。
飛速上了車,踩住油門往白氏大廈而去。
柳素萍剛離開,楚怡文便從電梯裡走了出來,看著滿地碎片冷冷扯起唇。
她耗費了很長一段時間將地上的碎片拼湊起來,用紅色的筆正對孩子的臉打了個大大的叉,起身望向落地窗外璀璨的霓虹瞇眸淺笑。
柳素萍既然在易小樓和白東風結婚時就選擇出手破壞,既然已經邁出了第一步,就會有第二步、第三步。
她今天約她來並告訴她孩子的存在,無非是想以激將法叫她去找白東風,若白東風仍舊對她無意,依照柳素萍的性格,一定不會讓那個孩子好好的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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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在拍婚紗照,出外景去了,累得差點散架,非常無比特別累,也不在家,所以沒更新,親們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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