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深把面前只擺了一點的積木推倒,站起身瞇起那雙如同漩渦一般的深褐色眼眸,「葉承灝喜歡易小樓你總是能看出來的,但這件事情上他為什麼與白東風針鋒相對,不好說。真相永遠只有一個,既然他們都不肯坦白,那我們只能慢慢等。丫」
*
白東風在小別墅裡想了一整夜,用書房裡的電腦跟明哲討論了些什麼,翌日清晨就早早起身了,伴著薄霧往後面的獨棟走去。
葉海棠仍舊在門口等他,看上去略帶著些疲憊,他笑著上前,又料到他來找她,她可真是聰明。
他笑著讚揚她,「葉小姐除了美貌之外,還有過人的智慧。」
葉海棠抿唇,轉身開門叫他進去,「我沒那麼聰明,是雲深提醒我的。」
白東風腳步停下來,挑眉點了點頭,若說楚雲深,他確是有那樣的智慧的。
在客廳裡坐下,他笑道,「我想好了,不用血清療法。」
葉海棠瞇眸,「你不怕小樓承受不了別的療法嗎?」
他逕自端起面前的茶輕抿一口,「我知道小樓不會死,但你還沒告訴我,是誰讓你這麼做的!」
他昨夜已經問過明哲,葉海棠曾經救回的那些人,都是殺手,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父母是何人的殺手,他們現在還活的好好的,並沒有因為葉海棠口中所謂的殘酷的治療方法而死去,這其中,也不乏女人媲。
這件事只能說明,昨天葉海棠那些話都是謊言,可是葉海棠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謊,為什麼一定要用血清療法,他不禁瞇起了眸,深黑的瞳之後藏著肅殺之氣。
葉海棠因她這樣的眼神身子一怔,「白少果然沒那麼好蒙騙,你既然知道我騙了你,自然就有本事查出來是誰要我這麼做的。」
白東風輕笑,「那這麼說葉小姐是答應用別的治療方法了?」
葉海棠聳聳肩無奈的點頭,「都被你看穿了,再不救你的小樓我怕你會現在就殺了我。」
這個男人說話時雖然客氣有禮,還笑的風輕雲淡,但那雙眼睛背後所隱藏的肅殺之氣她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她身邊就有一個這樣的男人,楚雲深每次不開心時也會這樣笑著,笑的她渾身發毛,而方才白東風進門之時她就被他這過分強大的氣場逼的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裡才好。
那一刻她就猜到了,他一定是知道了真相。
可是為什麼承顥哥一定要她那樣說,她心裡的迷霧越發濃重,絲毫得不到解釋。
白東風眉眼漸漸舒展開,起身道謝,之後仿若無事的從此間離去,到前面的小別墅裡去陪易小樓。
他回去時她已經起身了,正靠在客廳裡的沙發上,面前放著煮到一半的茶,那縷縷茶香已經漸漸散在整個別墅之內,香的人瞬間骨頭都酥了。
只是她的眼神有些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眉頭深鎖著。
他逕自站在原地,看了她許久,而她一直是那副模樣,仿若無人的呆坐著,週身環繞著旁人無法靠近的絕望和冰冷。
茶煮好時她才回過神來,見白東風進門忙笑著起身迎他。
他臉上帶著晨露的涼,抱起她就放在沙發上,攬著她的身子將她按在自己懷裡,「想什麼呢,這麼不開心。」
她伸出雙臂抱緊了他,低喃道,「也沒什麼,只是海棠說的治療方法有點為難人,我媽媽已經過世快二十五年了,爸爸……我的字典裡,根本沒有這兩個字。」
眉目間帶著輕愁,眸中泛起了淚花,她強笑著皺了皺眉,「好了,不想了,或許我就是沒命活那麼久。不過剩下的日子能有你陪在我身邊,我已經很知足了。」
她柔軟消瘦的小臉兒緊緊貼著他的胸膛,極力想從他身上汲取溫暖,那模樣就像個可憐的貓咪一樣,叫人心疼不已。
他抿唇抱緊她,長長的舒了口氣,低聲在她耳邊道,「別瞎擔心了,海棠是故意跟我們鬧著玩兒的,昨天說的那些話是開玩笑而已,除了血清治療還有別的很好的方法。」
她驚喜的睜開霧氣朦朧的雙眸,不可置信的看進他深黑的瞳孔,「真的嗎?家延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狂喜讓她不知所措,臉蒼白的雙唇都在顫抖。
白東風伸出修長的大手,溫柔的擦去她奪眶而出的淚水,在她額頭上輕吻,柔聲道,「傻姑娘,當然是真的。今天開始要配合葉海棠專心治療,別的什麼事都不要去想,知道嗎?」
她重重的點頭,伸出手抱緊了他的背,因為情緒激動,臉色終於現出些紅潤。
葉海棠帶著亂七八糟的東西來時看到的正是這樣的場面,她站在門口低咳了兩聲,笑著道,「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啊,打擾你們兩位了。」
易小樓忙起身擦擦眼淚,撅著嘴對她道,「海棠你真是壞,怎麼能這樣騙我呢,害我擔心了一晚上,都有黑眼圈了!」
葉海棠抿唇上前,逕自端起桌上的茶,「我這不是為了讓你開心一下嗎?怎麼樣,今天早晨的效果,還不錯吧!」她對她擠擠眼,笑她方才與白東風深情相擁喜極而泣。
她極少說謊,可是一來易州就連說了兩個謊,還真是不習慣,為了圓謊,也只能賣萌加上裝傻充愣,這簡直太不是她的風格了。
易小樓橫了她一眼,嗔道,「效果是不錯,不過以後我可不想要這樣的效果了。」
她恢復慎重的模樣,點點頭,抬步上前,「放心,你想要我還不想給呢。」
葉承顥來看易小樓時見她已經開始了第一個階段的治療,黑眸一瞇,藏起了心事,在中午眾人散後獨自約了葉海棠出來。
銀泰國際飯店偌大的露台上,兩人對面而坐,葉承顥一如往日的直入主題,「海棠,不是答應了我嗎?為什麼中途變卦?」
葉海棠皺眉,直視他深黑的眸,「承顥哥,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一定要讓小樓用血清療法,不要跟我說你根本不知道小樓的情況。她的母親已經去世二十五年,她是易妘錦跟別的男人偷生的孩子,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你為什麼要讓我那樣做?是想找出她的父親還是有別的目的?」
葉承顥不說話,陷入冰冷的沉默裡。
葉海棠長舒一口氣,「你不回答也行,現在我已經不想知道原因了,我只想讓你明白,醫者父母心,我不可能眼看著小樓有危險還不去救她,那樣的事情對不起我做不到。」
語畢她起身推開椅子,大步離去,而葉承顥就靜靜的坐在原地,垂眸想著什麼,拳頭握的很緊很緊。
其實,他何嘗捨得傷害小樓,只是有些事情……
他起身要走時電梯門又開了,這次走來的人卻是白東風,他早料到他會來找他,只是沒想到竟然來的這麼快。
索性又坐了下來,冷冷等著他走近。
白東風在他面前坐定,淺笑著與他對視。
他冷哼一聲,「別用你那無恥的笑臉對著我。」
白東風瞇眸,「無恥?我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是高尚的人。我只是來提醒你,以後無論你做什麼事情,都不要以犧牲小樓為代價,因為這樣做是極端愚蠢的,我也絕對不允許你那樣做。」
葉承顥諷笑,「犧牲小樓?那你覺得你現在正在做的事情是什麼?如果讓小樓看到你的真面目,你覺得她還會嫁給你嗎?」
「我的真面目?」白東風不以為意,「我有什麼真面目?竟然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葉承顥啪的一掌拍在桌上,「白東風,別再裝了,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是嗎?你以為你可以一手遮天瞞過所有人是嗎?你敢告訴眾人你卑劣的目的嗎?你敢嗎!」他失控的低吼,因為憤怒,臉上泛起不自然的紅。
白東風眸色一深,仍舊保持著疏離冷漠的笑意,「你什麼都知道?那不如說說到底都知道些什麼吧。」
葉承顥自詡穩重自持,卻終於忍不住怒氣,徹底爆發,身體都在顫抖,「你要我告訴小樓當年你的父親白敬先是怎麼強-暴她的母親易妘錦的嗎?你要我告訴小樓她母親是在被你父親強-暴之後生下她的嗎?你要我告訴她為什麼你不肯要她的孩子嗎?你想讓小樓現在就瘋掉嗎白東風!」
白東風望著葉承顥緋紅的眼睛,喉結陡然上下滑動了一下,他猜得沒錯,他一早就知道了,所以才讓葉海棠說必須用血清療法,他這是在對他敲警鐘,是在逼他放棄易小樓。
他起身,背對葉承顥大步往前走,「別用這樣的手段就妄圖讓我放棄她,葉承顥,如果你想跟我爭,我隨時恭候,就算你把這件事告訴了易小樓又如何,我還是要娶她。」
所有的秘密,都在那個聖誕禮物裡,他之所以告訴她要等到今年的聖誕節再打開,也正是這個原因。
他在等一個合適的契機,等他把所有秘密都告訴她,等她告訴他她的決定。
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他知道告訴小樓之後要冒著失去她的風險,也曾想著把禮盒毀了,讓這個秘密就此塵封,可終究是沒有那樣做。
可是葉承顥是怎麼得到禮盒的呢?
他進了電梯,皺起眉,眸中泛起不確定和無措感,他太瞭解小樓,如果葉承顥把這件事告訴了她,勢必會影響她的情緒,到時候她定會不配合治療。
想了想,他還是從電梯裡走了出來,遠遠對著還坐在原地滿臉鐵青的葉承顥道,「男人之間的事情,我們就用男人的方式解決。至於你知道的那件事,現在麻煩你守口如瓶,一切等小樓好了再跟她說也不遲。」
葉承顥冷哼,「我沒你那麼卑鄙。」
他抿唇,遠望著他,「那我謝謝你。」
從銀泰國際飯店大門走出來時,忽然想起他與楚怡文訂婚那次,小樓傷心絕望,隨唐逸到江州去,那次葉承顥也追了去。
在他用羅甜甜偷-拍下的他和小樓的性-愛視頻威脅小樓,叫她跟自己回來時,她答應了他,傷心之際把他送她的聖誕禮物遺落在唐逸的私人別墅裡。
他心中一陣銳痛,開始後悔自己不該那麼早把禮盒送給她,這樣就不會正正被追隨她到江州的葉承顥拿走。
可是一切已經成定局,再後悔也無濟於事,紙還是包不住火,所有的秘密都不是秘密,一切的一切,都還是會浮出水面。
而他一直堅持的事情,除了愛他的小樓,還是愛他的小樓。
他不知道他愛易小樓有什麼錯,在他彌足深陷之前他並不知道這一切,而當他知道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愛情如毒,他中毒甚深卻甘之如飴,他所做的一切的一切,不過是為了留住她在身邊,而這樣的愛,隔著倫理,隔著兄長與妹妹的身份,便成了錯的。
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他無力的望著遠方忙碌的人群,這一刻忽然絕望的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所有或甜蜜或辛酸的過往,一齊侵襲而來,如同最兇猛的潮水,打的他心臟一寸寸的緊縮。
他該怎麼辦?他和他的小樓,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