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妘錦與唐逸並排站著,極目望向白東風的背影,肩膀忽然一抖。
縱使她那麼高傲的人,在這個年輕男人面前也忽然被他的氣場逼的喘不過氣來。
白東風所藏的心思,她看不懂,而許多事情,她知道他明白,卻刻意的藏起。
「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讓小樓跟他在一起。」與唐逸對視一眼,她漂亮的唇中吐出這麼一句話,亦冷冷轉身,邁著優雅的步子往回走。
唐逸緊步跟上去,拉住易妘錦的手勸慰,「媽媽,雖然我一直都按照您的要求去做了,但我不明白您和易家舅舅為什麼一定要拆散白東風和小樓。丫」
「逸,你不懂。」易妘錦大步向前,再沒說什麼話。
媲*
法蘭克福的夜總是浮華中藏著靜謐,燈火輝煌的美茵河畔,白東風安靜的抱著易小樓,在封閉式陽台內看夜景。
透過此處的透明玻璃,所能見到的一片繁榮與易州那麼相像,又那麼不同。
「小樓,其實這次帶你來之前我已經查過misstung,也早就知道她根本不是你的母親!」他忽然開口,帶著些歉意。
她沒吭聲,等著他的下文,他在她頸上一吻,接著道,「我知道唐逸的母親一定會認你,她只是想讓你覺得自己不再是個孤兒,關於她要你離開我,也完全是為你著想,這些年唐逸為你做了很多,若不是因為他母親這層關係,照他那個冷淡性子是不會給自己攬事情做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原諒他們,原諒他們善意的欺騙。」
易小樓縮縮脖子,眸中有淺淺的水霧,「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並不是怪他們騙了我,只是期待了那麼久的東西忽然落空,總會有失落感,是我太激動,傷了唐逸和妘錦姨娘的心,改天我會找時間向他們道歉。」
他點點頭,將她抱得更緊些,連她的心跳聲都能感覺到。
這樣過了許久,她在他懷裡動了一下,低眉笑著道,「白東風,你抱得太緊了,我喘不過氣來。」
他將手鬆了些,陷入沉思,輕輕摟著她的腰沒有任何動作,直到這樣的沉默過去了將近十分鐘,他才湊在她耳邊,薄唇輕啟,「小樓,我們總是這樣的的狀態,你不覺得累嗎?」
易小樓詫異,他的話溫文低啞,卻像利劍一樣,刺的她胸口一痛,回過身來與他四目相對,眸中有熱熱的液體開始聚攏,她往後退一步僵硬的勾起唇,「如果你覺得累了,我們隨時可以結束這種關係。」
他瞇眸將她嬌小的身子籠罩在自己幽深的目光裡,「是啊,我也早就想結束這種關係了。」
她淚水奪眶而出的瞬間他俯身吻住了她,唇齒糾纏之間輕笑出聲來,「傻姑娘,我是要你嫁給我!」
她惱怒的去捶打他的胸膛,等到折騰夠了要點頭答應之際,他的手機忽然響了。
看他一臉凝重的樣子,事情應該很是嚴重。
她站在原地,沒有動作,靜靜看著他緊皺的眉,本能的想聽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
「喬治亞州?」
……
「好,我馬上就去。」
……
「不用了,我給明哲打電話叫他即刻過來。」
……
只說了這麼簡短的幾句話,他掛掉電話揉揉眉心,靠在客廳沙發旁一語不發。
易小樓也沒走過去,良久,她看他邁著略顯沉重的步子而來,他的大手握住她瘦弱的肩頭,將她緊抱在懷裡輕聲道,「我要去喬治亞州一趟,你好好跟我母親待在這裡,在我回來之前不要到處走動。」
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她蹙眉抱著他的腰,「是不是死神之翼有什麼麻煩了?為什麼要叫明哲萬里迢迢的過來?」
她認真的看著他,希望能夠在他這裡聽到答案,而他只遲疑了一瞬間,長歎一聲道,「素素在喬治亞州的任務險些失敗,那邊出了情況,她身體也不好,我必須去一趟,把她接回來。」
她搭在他腰間的手陡然一鬆,後又勾起一抹不誠懇的淺笑,「好,你去吧,小心點,我等你回來!」
「嗯。」他在她唇上一吻,繼而鬆開他大步下樓。
關於結婚的話題,也就就此中止。
她怔怔站在他轉身離開的地方,望著那曾經讓她耗費青春來張望的冷毅背影,心中漸漸坦然的明瞭,而後的一生中她也注定用盡所有時間來等待他。
而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與人無尤。
明哲來時已經是十二個小時之後了,半上午的陽光將他週身籠罩,憑空就多了一絲暖意,意外的是他身後還跟著許久不見的潘子。
兩人剛下飛機,卻沒有半分疲態,明顯的在強撐著精神抖擻。
魏念卿泡了暖身子的茶端到客廳裡遞給兩人,明哲便伸手抱著小小的白子燁,逗著他笑。
潘子側頭看著心不在焉的易小樓,手往她肩上一拍,「易小姐不歡迎我們啊,怎麼總是這副表情!」
她就笑了,笑的仍舊不誠懇,潘子見她有心事也便不再擾他,拉著明哲上樓一人選了間自己喜歡的客房,同時關上門補覺。
易小樓靠在客廳的沙發上把白子燁抱過來,笑著跟魏念卿說話,「這孩子長的有些像家延呢。」
早晨抱著白子燁來別墅裡玩的貴婦人把孩子抱回自己懷裡,笑著道,「這孩子的父親是家延堂兄,算起來他還得叫家延一聲叔叔呢。」
魏念卿也忙接話道,「是啊,白家旁支很多。」
得到這樣的解釋她便沒再問什麼,在她的記憶裡白東風只有一個叫白昊先的伯伯,已經許多年沒在易州露面,外界都說他早些年就死了,這事是真是假她還不知道。
只是這一刻,對於眼前這個孩子的身份,她愈發好奇了起來。
明哲和潘子一覺醒來已是半下午,白東風還沒處理完喬治亞州的事情,先把柳素萍送回來了。
她傷的很重,身上裹著的醫用床單染了些血,看上去很是嚇人,那張美艷入骨的臉龐變的慘白,會說話的大眼睛也緊閉著,被滕秀傑抱著進來。
明哲摀住白子燁的眼睛把他遞給魏念卿,轉而接過滕秀傑懷裡的柳素萍上了樓。
易小樓上前截住滕秀傑的路,「白東風呢?為什麼他沒有回來?」
滕秀傑不屑的看她一眼,「他在哪裡跟你沒關係,現在告訴你好讓你打電話跟你那個當國際刑警的哥哥告密去是嗎?讓他破壞我們的計劃,讓白少也在喬治亞州再被槍擊一次?你這個不要臉的奸細、無恥的叛徒!」
滕秀傑的話說的很明顯,這次喬治亞州的行動失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宋穎之在中方給他們使了絆子。
潘子見滕秀傑這麼不客氣上前用右手將他推開,瞇眸與他對視了幾秒鐘,「不要把責任推到小樓身上,宋穎之只是她乾爸乾媽的兒子,又不是她親哥,他有什麼行動都是易州局裡的安排。你何必要把髒水往小樓身上潑,我看你是無間道看多了!」
滕秀傑生氣的將染血的手套摔在地上,「無間道!我看這個易小樓就是無間道!白少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偏要他宋穎之的妹妹。誰能保證易小樓是我們這邊的人,長此下去,白氏怎麼辦,死神之翼怎麼辦,我們這些年苦心經營的歐美市場怎麼辦!」
易小樓反手將潘子的槍奪過來塞進滕秀傑手裡,抬眸冷笑,「如果你認為你的素素受傷是我指使我哥哥做的,現在就可以殺了我。」
「你別在這兒裝好人挑撥是非,我現在給你一槍豈不是跟白少勢不兩立,早就知道你這個女人沒安好心,見白少對素素稍微好那麼一些你就想方設法的要除掉她,你怎麼會有這麼歹毒的心腸!你知道這次的任務我們部署了多少年嗎!」滕秀傑雙目赤紅的朝她怒吼,一把把她推開。
她踉踉蹌蹌的倒進潘子懷裡,手中的槍也光當落地,長髮散在額前,格外狼狽。
潘子見狀把她扶穩,上前去一拳打在滕秀傑鼻樑骨上,「你小子少在這兒血口噴人,再敢對小樓出言不遜我現在就崩了你!」
滕秀傑也很生氣,正要跟潘子決一高下之際明哲站在迴旋樓梯口冷聲道,「誰是o型血!」
根本沒來得及考慮,易小樓從潘子懷裡上前一步,「我是!」
柳素萍在裡面生死一線,滕秀傑又怎麼可能掉以輕心,憤然把易小樓拉開逕自跳上迴旋樓梯,「抽我的血,下面那個警察的妹妹,我對她不放心。」
說完這話他還回頭狠狠剜了小樓一眼,易小樓週身一冷,無措的低頭退了兩步。
「秀傑這孩子脾氣比較沖,他對素素的事兒都格外上心些,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小樓你被跟他計較!」魏念卿上前來安慰她。
她垂眸點了點頭。
柳素萍傷的這麼重,那白東風呢?他一個人在喬治亞州此刻正面臨著什麼呢?
此次行動失利真的是宋穎之在中方暗暗使力嗎?若她堅持做白東風的女人,若白東風不放下家族事業,日後她與自己的哥哥必然站在對立的位置。
心中亂七八糟的疼著,她不知道該怎麼辦,起身走出別墅,走在別墅前寂寞的小公路上。
半下午的陽光照的人週身都很慵懶,小公路盡頭停著唐逸的車,她是認識的。
經過他的車時他果然拉開車門下來,站在夕陽裡,靜靜看著她。
她輕笑,舉步走到他面前去,故作輕鬆的開口,「忽然之間變成我的表哥,還真是不習慣呢!」
唐逸也笑,笑的釋然了不少,抬手撫摸她黑黑的長髮,「終於等到你了,我以為你不會原諒我和我媽!」
每每見到易小樓,他心中那股憐惜總是油然而起,心底某個角落溫柔的讓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早年叫母親給他和大哥生個妹妹,父親說母親身體不好,一直不讓母親再生育,而每每看到有妹妹可以疼的男人,他總是羨慕的不得了。
當這聲表哥從易小樓口中喊出來,他不由得為之一顫,伸手把她攬進了懷裡。
「你會不會原諒我都不重要,但一定要原諒我的媽媽,她為你和妙錦姨娘足足流了二十四年的眼淚,表面風光無限優雅無比的唐夫人,內心的創傷一點都不比你少。妙錦姨娘是她的雙胞胎妹妹,她們是從小睡一張床、穿同樣的衣服、剪同樣的頭髮、吃同樣的東西、從小學到大學都念一所學校長大的,對於姨娘的忽然離世,這些年她有多心痛我都知道!」
易小樓在他懷裡點頭,「我明白,是我不懂事,不該頂撞妘錦姨娘。」
唐逸寬慰的抿唇,「那今晚就跟她一起吃個飯吧,她等你很久了,一直都沒笑過。」
「嗯,我去跟念卿伯母說一下。」
回白東風的別墅時她見眾人臉色都不好,潘子手裡還握著電話,「家延他……」一句話沒說完,見她進來就趕緊掛斷了。
客廳裡陷入一種尷尬的寂靜,她心裡沒來由的一陣難受,自然明白眾人的顧慮。
她是宋穎之的妹妹,無論如何,宋穎之跟白家的立場是敵對的,她也活該被他們懷疑。
方才滕秀傑的那番話在場的所有人不可能一絲一毫也不相信,潘子打滕秀傑是為了給她爭面子,讓滕秀傑閉嘴,別把話說的那麼難聽。
但事實上,自打柳素萍在喬治亞州的任務失利,自打白東風乘專機趕過去接人,自打明哲和潘子不遠萬里來法蘭克福的那一刻起,她就必然是眾人的懷疑對象。
白東風臨走之前的那個背影那麼蒼涼、那麼冷漠,走了這麼久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給她已經說明了問題。
滕秀傑只是把大家都不想說的話說出來罷了。
她佯裝不知情的笑問陸雲佳,「怎麼了?」
陸雲佳也一改往日雷厲風行的作風,結結巴巴的道,「沒……沒事……沒什麼!」
告別魏念卿,她隨唐逸到美茵河畔的會所內與易妘錦會面,見她來易妘錦忙從座位上起身,上前緊緊抱住了她,「對不起,對不起小樓,姨娘不該騙你!」
她寬慰的抱著易妘錦的肩膀,笑看著這個與自己母親幾乎一模一樣的女人,「沒關係啊,姨娘跟我媽媽長的那麼像,我把您當成我媽媽也未嘗不可。那天頂撞您是我不對,我不該讓您傷心,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姨娘,請您原諒我的莽撞和不懂事。」
易妘錦淚光盈盈的點頭,拉著她的手坐下來,兩人對面是一直笑瞇瞇的葉青青,還有一臉坦然的唐逸。
幾人邊吃晚飯邊聊天,聊著聊著自然而然的就把話題扯到了白東風身上。
易妘錦那雙雖歷經歲月洗禮卻仍舊光彩熠熠的眸子落在易小樓身上,「小樓,你和白東風還是盡早散了吧,姨娘是過來人,知道你若堅持跟他在一起以後的路會有多麼艱辛,有很多問題是你根本沒有意識到,也完全無法想像的,姨娘不想讓你以後後悔。」
會所內褐黃色的溫暖燈光將包房照的格外濃情,她抿抿唇又往空中送了些甜點,等到吃完了,滿口滿心都是甜意,才抿唇道,「姨娘你放心,我永遠都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易妘錦美目半斂,歎道,「你不會後悔那白東風呢?他也不會嗎?今早我聽唐逸爸爸說,四翼之一那個叫柳素萍的,在喬治亞州的任務失利了,白家為此損失無比慘重,白敬先大發雷霆,現在整個白家都在懷疑你,他們都認為是你向宋穎之告的秘。你自己想想,來法蘭克福這些天你是不是給宋穎之打過電話,如果打過,那你以為白敬先會聽你解釋嗎?你以為白東風會聽你的解釋嗎?」
她低眉,繼續食不知味的填了滿嘴的青菜,失落的點了點頭,心頭揪的難受。
來法蘭克福的當晚,她走在美茵河畔給宋穎之打的那通電話,白東風看到了。
如果他真的不相信她,那她就是百口莫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