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楚怡文約在廣益路的茶吧,環境幽謐,來往的人不多,都是易州上流。
易小樓進門時楚怡文正在靠窗的位置等她,一身絨黃色及膝的大衣讓楚怡文看起來比以往更高貴,也更風情內斂。
終究是有些侷促的,易小樓脊背挺的很直,上前與她打招呼,而後在她對面坐下來。
楚怡文面色平靜,唇角輕淡的笑意味深長,「還在會所裡住嗎?丫」
東風會所是她的男人的,將來也是她的產業,叫易小樓一直住在那裡實在是礙眼的很,她面上不說,心裡卻有個解不開的疙瘩。
易小樓忽然覺得沒有底氣,「我會盡快跟白東風撇清關係。」
憑什麼有底氣呢,白東風要娶的女人是楚怡文,不是她,雖然他們的婚姻關係還沒有最終確立,但這事是雙方家長早就定下來了,已經沒有太大的改變餘地。
有時候不是她不自信,是白東風沒有給她承諾,她對他的愛,也沒那麼有信心媲。
畢竟四年多以前就分開過,如今又能走多遠,她根本沒把握。
楚怡文將她上下打量一遍,最後目光停在她小腹上,抿一口米白色被子裡還泛著香的咖啡,「撇清關係?你撇得清嗎?」
漂亮的眼睛一挑,萬種風情頓上眉梢,她就那麼定定的盯著易小樓,直盯的易小樓渾身都不自在。
不知道要放在哪裡的手只好捏住了咖啡杯旁邊的小勺子,毫無章法的攪來攪去,易小樓斂眉回話,「楚小姐這是什麼意思?你以為我會介入你和白東風的婚姻嗎?」
她反問她,用了十二分的勇氣,也帶著幾分薄怒。
楚怡文笑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往身後的沙發上隨意一靠,迷人的頭髮如翻湧的海浪一般垂在胸前,「易小樓你很聰明,上次還用你肚子裡那個不知道是誰的孩子騙回了家延,把他迷得七葷八素的,但我要告訴你的是,他要娶的人是我,不是你。」
易小樓肩膀一抖,怒上心頭。
手中的勺子啪的一聲拍在桌上,她抬眸與她冷冷對視,「如果楚小姐今天叫我來就是跟我說這些的,那對不起,我已經聽完了,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楚怡文說她,無所謂!但是那個孩子已經成為這段感情裡最可憐的犧牲品,她怎麼還能夠用這樣充滿諷刺的語言來貶低那個孩子,怎麼還能說出這樣極具侮辱性的話語。
「你也別生氣,是不是我說中你的痛處了,所以你才惱羞成怒?像你們這種慣用的手段我見的多了,我知道你易家在易州也是有些位置的,但如果楚家願意,一根小手指頭就能把華陽打到灰飛煙滅你信嗎?我不動你是給家延面子,給你改過的機會,你不要把我的容忍當成你不要臉的資本。」楚怡文冷冷瞇眸,狠狠盯著易小樓。
其實她早就想約她出來了,可是礙於她大小姐的面子,礙於她受了這麼多年的高等教育,也礙於她的高姿態、驕傲和不可一世。
她怎麼能降低身份跟一個不入流的情敵針鋒相對呢,那樣豈不是折了自己身價,可是她忍不了了。
年初七的訂婚宴取消,上門要求專訪的記者把楚家圍的水洩不通,白東風又沒有出面幫她解圍,她一個人在水深火熱中待了整整一個星期,被各種電話***擾。
不能出門,不能上班,不能開口說話,一切都是錯的,一切都是被人嘲笑的話柄。
她忍夠了,什麼身價,什麼驕傲,什麼理智統統都一邊兒去。
她就是要羞辱面前這個女人,就是要打擊她,就是要跟她過不去。
易小樓雙眸灰暗,怒氣不斷得升騰,卻只能被壓下去。
楚怡文說的不錯,楚家的實力不遜於葉家,想扳倒華陽確實不費吹灰之力。華陽這幾個月發展神速,可楚家若真想與易家為敵,花點錢就能搞定的事情他們是不會吝嗇的。
她叫她來,明顯就是吵架的是嗎,挑釁是嗎,當她是軟柿子好捏是嗎。
那她倒要與她鬥一鬥了。
雙拳緊握,她眉頭擰的緊緊的,忽然就笑了,笑的明媚如春,「楚小姐,我不知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不過有一點你可能想多了,孩子就是白東風本人的,無論你心裡怎麼認為,無論你怎麼作踐他,他就是白東風的孩子。」
楚怡文被她這話激怒了,手中的咖啡端起來作勢就要往她臉上潑過來,易小樓挑眉目光瞥向不遠處走來的幾人,「那幾個人應該是你們楚氏的合作夥伴吧,您這咖啡如果現在潑過來,很容易讓人誤會的呀。」
楚怡文手中的咖啡杯終於重重的放下,訂婚宴取消本就讓外界頗多猜測,如若她此時對易小樓有任何不當的舉動,肯定會讓他們有更多的想法。
她坐下來往外一撇,正見這幾天尾隨她的幾名狗仔在茶吧外面守著,如果剛才那杯咖啡真的潑了,還不知道他們會在報紙上怎麼寫呢。
楚怡文一直烏雲遮面,正好楚氏的合夥人已經走到她們身旁,她轉而滿臉堆笑與他們打招呼。
幾人相互寒暄幾句,之後與她道了別,出門上車飛快的消失在她視線之內。
她又十分好脾氣的坐下來,「如今孩子已經沒有了不是嗎?管他是誰的,反正死都死了。自己親手送走孩子的感覺,一定非常不錯吧!」
這樣的話,叫她怎麼回答,易小樓神色黯淡了下來,一句話也沒說。
忽然身旁的手提包被人拎起來,易小樓側頭一看,來人竟然是陸雲佳,她端起那杯早就被易小樓攪涼了的咖啡,對楚怡文皮笑肉不笑的道,「有些人怎麼就那麼喜歡順桿兒往上爬呢,你踩別人一腳別人笑著跟你說沒關係,你狗-日-的還踩,真當這世界上的人都沒脾氣呢,你-他-媽腦子進屎了吧!」
楚怡文被這忽然闖出來的姑娘雷的不輕,易小樓什麼時候有脾氣這麼火爆的朋友,她怎麼不記得了呢。
眉頭一皺,她嫌惡的看著陸雲佳,「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交上你這種朋友,想來易小姐也跟你相差無幾。」
陸雲佳怒視她,「你他媽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楚怡文也有些被她這架勢駭到,臉色都變了卻仍舊裝作氣定神閒的一笑,「什麼意思?難道這位小姐聽不出來嗎?我是說你素質低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野丫頭,沒一點兒女孩子的矜持!」
陸雲佳繞過長沙發站到楚怡文面前,欺身上去與她貼的近近的,「你跟老娘說矜持,滾你他媽的矜持,滾你他媽的形象,老娘忍你好久了,不罵你你他媽還真以為自己是爺,你還真以為我們小樓是任人欺負的是吧!」
把咖啡杯往她面前的碟子裡狠狠一扣,陸雲佳居高臨下的俯視她,「你的咖啡,自己好好喝吧!」
拉起易小樓從楚怡文面前大搖大擺的往外走去。
整個過程中易小樓都像塊木頭一樣盯著陸雲佳,被她這火炮一樣的脾氣嚇到了。
直到上了車,她才拍拍胸脯,感慨道,「我以為你這些年留學把性子也磨好了呢,前些天不還裝的挺好的,雖然裝起來也不怎麼像淑女,但是今兒也太原形畢露了吧。」
陸雲佳囑咐司機開車,拉著易小樓的手眼圈一紅,「憑什麼任人欺負,憑什麼她這樣侮辱你你不能回擊她,我就是要氣死她,氣得她腸穿肚爛才好。」說著還一副要掉眼淚的樣子。
易小樓忙攬住她的肩膀,「快別哭,雲佳你別哭啊你,怎麼好像楚怡文是你的情敵似的,快別這麼激動了,她又沒跟你搶男人。」
陸雲佳繃不住又笑了,抹抹眼淚道,「我還不是心疼你嗎,你這個死沒良心的,就不知道安慰我兩句。」
易小樓見她開心了,跟洩了氣的皮球似的,當即就靠在後車座上長歎了一聲,「哎,你這下可是把楚怡文給得罪到底了,她要是對華陽動手腳的話,我可是沒轍了。頂兩句就算了,雲佳你怎麼能跟她真刀真槍的對著干呢,人家家裡那麼有實力,動動手指我就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陸雲佳不屑的冷哼一聲,「就憑楚怡文?也得看看楚家有沒有那個實力!」她憤憤的靠在易小樓旁邊,看起來似乎心情不好。
易小樓抿了抿唇,真想跟她好好的普及一下楚家的歷史知識,叫她知道知道楚家在易州時怎樣強悍的存在。
或許她知道了之後,就不會這麼毫無顧忌的說大話了,說不定還會為自己的孤陋寡聞把腸子都悔青了呢。
易小樓回頭看著一臉無所謂的陸雲佳,哭笑不得的捏著她的臉,萬分無奈的道,「我的陸大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今天得罪的是誰啊!」
車子在濱江大道被攔了下來,陸雲佳氣不打一處來的下車,見攔住她的竟然是白奕西。
他靠在車門旁,笑的痞裡痞氣的,明顯帶著挑釁,陸雲佳回頭看了看車裡的易小樓一眼,自然知道白奕西的意思。
忙上前拉住白奕西的手把他拖到路基外沿的欄杆旁,「白奕西我警告你,你要敢跟小樓胡說八道,我讓你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
白奕西以他極具優勢的身高俯視著眼圈紅紅的陸雲佳,「哎呦我的雲佳小姐,誰又得罪您了,瞧瞧這眼圈兒都哭紅了。讓我猜猜,不是被男朋友甩了吧。」說著抬手要給她擦眼淚。
陸雲佳一揚手把他擋了回去,「滾你的,別跟我犯貧,也別想威脅我叫我幫你追小樓。」
白奕西風情萬種的一笑,陸雲佳不禁感慨,他與白東風可真是像啊,那麼像白敬先,生來就高人一等的氣質和長相,也難怪在加州時追他的女孩子一打一打的。
「我沒打算威脅你,也沒打算叫你幫我,不過陸小姐,我有個條件,請你把易小樓放下來,我想跟她說說話,可以嗎?」陸小姐三個字他咬的特別重。
陸雲佳只得抬手指了指她,氣的手指都在顫抖,白奕西握住她的手指道,「別這麼匪裡匪氣的,沒一點兒女孩子的樣子。叫你媽看到了,肯定活活被你氣死。」
陸雲佳臉色一變,咬牙切齒的回話,「好,我把小樓給你,你小子要敢跟她嚼舌根,我今天晚上就叫你爸割了你的舌頭。」
白奕西極鄭重的點點頭,「放心,你的事兒我不會跟小樓說的,我要跟她說了,說不定她連帶我也不理了。」
陸雲佳這才放下心來,往回走到車門旁透過半開的玻璃與易小樓說了幾句話,之後易小樓從車裡下來,她跳上去關了車門飛一般的走遠了。
易小樓又盯著她的車看來許久,仍舊覺得很像白東風開過的那輛車,不過雖有疑問卻壓在心頭。
畢竟今天是雲佳幫了她,就算得罪了楚怡文,但雲佳肯定是為她好的。
白奕西從冷風裡而來,見她背影單薄,心裡有些淡淡的涼。
他上前,輕淡的嗓音夾著風聲傳到易小樓耳朵裡,「易小姐,濱江風這麼大,我帶你去個暖和的地方吧!」
他對她笑著,笑的溫暖如春陽光四溢。
易小樓回身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點了點頭,「好啊!」人生真是充滿了各種際遇,就像今天她本不想的得罪楚怡文,事情卻被雲佳搞砸了。
然而當雲佳對楚怡文罵出那些話的時候,她並沒有覺得心裡有多擔憂,反而好受多了,一吐多日來她壓在心底的不快。
那日楚怡文故意與白東風同乘一輛車經過她身旁時,故意給她發那條墮胎會老的很快的短信時,她就很想跟她大幹一場了吧。
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雲佳看似壞了事,給她招來了麻煩,起碼這一刻,她心裡是舒服的。
抿唇上了白奕西的車,她靠在副駕駛上又將他看了一遍。
白奕西回眸對她一笑,「別這麼看著我,雖然我真的很帥!」
易小樓渾身一冷,不由得縮了縮脖子,長的很像也就罷了,為什麼說出來的話都這麼像。
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她笑道,「你們不自戀會死嗎?」
白奕西疑惑的挑眉,「我們?」
易小樓往車窗上一靠,「你和你哥啊,一副德行。」
白奕西被舒展著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別拿我跟他相提並論!」
車裡沉默了許久,他終究又看了她一眼,語氣緩和了一些,「車窗冷硬,你不要靠在上面。」
又是這麼相像的話語,易小樓撇撇嘴,坐直身子,好像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感動了,鼻尖一酸,心裡好生委屈啊。
「能不能說點別的。」她自顧自的嘟囔著。
白奕西笑了,放了首極輕極輕的鋼琴曲,嗓音裡帶著幾許魅惑回頭看她,「那你想說什麼?」
易小樓也看他,除了那次在醫務部見他時,別的時候他都裝扮的很隨意,簡單的羊絨大衣,淺色貼身線衫,像個可愛的鄰家大男孩。
雖然與白東風長相相似,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
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她疑惑的開口,「你怎麼認識雲佳?」
「我怎麼可能不認識雲佳!」他回答的理所當然,回話之後似乎有些不自在,忙換了首曲子。
易小樓又接著問,「你怎就能認識雲佳!」
白奕西撲哧一聲毫無形象的笑了,「我說我的易大小姐,你這問題問的好沒有技術含量,要都跟你這麼問似的,那得問到明年也沒結果。易州就這麼小一塊兒地方,陸雲佳長的這麼漂亮我怎麼就不能認識她了!」
易小樓只得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是,你們這些家財萬貫游手好閒的公子哥,整天沒事兒就泡妞兒了,不過我可得警告你,我們家雲佳脾氣跟火炮兒似的,你可別招惹她。再說了,雲佳看上去強悍,心裡卻最單純脆弱,經不起你們傷害她。」
白奕西深吸一口氣,不以為然的回話,「誰敢惹她呀,我可沒看出來她哪點兒單純脆弱經不起傷害了,她不找我的麻煩我就謝天謝地謝祖宗。」
易小樓也笑了,白奕西說的也沒錯,多年前的陸雲佳就是那個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一樣,在腥風血雨的江大校園把她的姐妹們保護的密不透風的。
只是想不透,為什麼她那輛車跟白東風的那麼像,甚至連車牌號……
她不敢往下想了,她害怕事實就是她所想像的那個樣子,更怕她們姐妹之間終有針鋒相對的一日。
白奕西見她想的出神,拍拍她的肩膀提醒她,「到地方了,快下車啊!」
她這才回過神來,對他道了聲對不起,慌忙磕磕絆絆的下了車。
白奕西極其無奈的上前扶住她,「你都多大個人了,怎麼跟個小孩子似的,走路都不用的看的。」
易小樓只得尷尬的笑了笑,在他的攙扶下往前走去。
銀狐下車時見白東風已然黑了臉色,她的目光也凝聚在那相攜而去的身影之上,為白東風拉開車門道,「少爺,京裡的人已經等您多時了,咱們快去吧。」
白東風垂眸,不動聲色的下車,與銀狐一前一後大步進了旋轉門,上電梯一路到他們訂好的包房內。
好巧不巧,易小樓和白奕西正在對面的玉膳坊,與他們同一樓層,透過偌大的落地窗,他將對面的風景一覽無遺。
玉膳坊是易州最精緻美食的所在,他們的膳食都做得精巧份量也少,用暖黃色的玉器盛著,在溫潤的燈光下氣氛更是好到沒話說。
只是玉膳坊的師傅是江南請來的,喜甜食,做的菜自然也用糖較多,他記得易小樓是不愛吃甜食的。
他自己也不吃甜食,所以從來沒帶易小樓去過那裡。
視線穿過落地窗,能清晰的看到白奕西和易小樓在說著什麼,小樓臉上始終帶著溫暖的笑容,笑的沒有一絲煩惱。
其實易小樓這樣簡單的笑容他見過許多次,只是每次她這樣輕鬆的笑,總是與別的男人在一起的時候。
從前是葉承顥,是宋穎之,而今是他的親弟弟。
心口堵的很難受,這一刻他忽然就沒了與京裡壟斷石油業的巨頭談判的心思,所有思緒都隔著明亮的玻璃飛到了易小樓那邊。
他這樣困著易小樓是對的嗎?她跟他在一起,真的開心嗎?他給她的愛,會成為她無言的負擔嗎?胸中有許多疑問,卻得不到解答。
談判桌旁坐著的男人帶著金絲邊兒眼鏡,見白東風目光直直望著前方出神,咳了兩聲想喚回他的思緒,他仍舊沒聽到似的。
銀狐也看了一眼對面那兩人,在一旁出言提醒他,「少爺,我們開始吧。」
「好!」他斬釘截鐵的一個字,叫銀狐合上了落地窗內的百葉窗,直到最後一縷陽光被擋在窗外,易小樓的身影也徹底在他眸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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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0+,謝謝親們送鮮花給楚,也謝謝月票謝謝荷包謝謝咖啡謝謝評論,更感謝默默支持楚的親們。楚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