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豈有早知道,若有,必是預謀。
吉布太過心急,不覺便漏了底細。正好話音剛落,孟古青自外邊走了進來,淺笑道:「我來瞧瞧妹妹,側福晉說什麼『花粉』,『香袋』,什麼『早知道』?」
被點破了,吉布面紅耳赤,尷尬地退了一步。
孟古青於是走到阿木爾身旁,關切地望了望,又將目光移至徐文魁的身上:「咦,這是怎麼弄的,她的腳怎麼都腫起來了,徐太醫你看過是什麼原因?」剛剛在門外聽見的,她要無恥的人再說一遍。
徐文魁本是偏幫,再說一遍便失了底細,聲音變得很小:「小格格對花粉過敏,所以……」
「那便奇怪了。」孟古青於是去問吉布:「側福晉說早知道,既是早知道香袋會讓她過敏,為什麼還要替妹妹繫上。況且,我這個香袋,正如側福晉所說,一點有害的東西也沒有,妹妹為什麼會過敏呢?」
好利的嘴,已是明指陷害。無論吉布如何回答都將落入陷阱。
吉布抬眸,苦笑了一下,分辯道:「絕沒有責怪格格的意思,只是太擔心阿木爾的傷勢才會說錯話,她這個樣子也著實可憐,格格,千萬不要怪罪。」
她一邊說,一邊瞇起眼睛微顫著唇,十分委屈。
孟古青知道她就是想在眾人之前顯得被欺負了,顯得自己不知好歹,因而「詫異」道:「側福晉這是何意,我並沒有說你責怪我呀。只是您說是香袋的緣故,所以我一定要分辨清楚,這個香袋是我塞罕一起做的,塞罕是懂藥理的丫頭。居然犯了大錯,我非罰她不可,來人!」
心有靈犀的塞罕慌忙跪了。爭辯道:「奴才絕對沒有使用衝撞的藥材,奴才是冤枉的!」
這句話是替孟古青說的,頓時,徐文魁剛剛的那些話沒有了說服力。
孟古青果然道:「呀,賽罕這樣說,徐太醫又那樣說。這樣吧,還是請皇后做主。免得傳了出去有什麼閒話。蘇布達嬤嬤,麻煩您。」
哲哲自然是幫著孟古青,見狀吩咐道:「這也不難,去請江太醫來,就說本宮有事請他幫忙。」
江行舟守著中毒的御廚。因著懿旨暫時來這裡,進屋瞧見徐文魁也在,頓時有點受驚地偏過了眼睛。
徐文魁冷漠地不看他。
江行舟忍耐著走去看過了香袋,鄭重地回復屋裡的人們:「光是這樣只怕誤診,請容微臣將它拆開。」
「不用了吧。拆散了,格格的心意就被破壞了,還是不要拆了,一點小事沒什麼要緊的,大不了摘了它就是了。」吉布突然出言阻止。額上冒出汗來。
「不,一切分辨清楚才好。」孟古青不理他,催促江行舟。
只見拆開的香袋裡有著棉花,蒼朮末,艾葉,藿香和冰片末。
這樣的香袋。適合濕熱型體質的人佩戴,戴著它就不能吃糯米和油煎的東西,否則必有衝撞。
可是中午的賜宴裡不但有糯米糕,還有炸雞。
想必這香袋便是應機而生,用相同的布料做的一模一樣來偷龍轉鳳。
——孟古青冷笑著,喝道:「賽罕,你過來!」
賽罕跪爬著過來,詫異地道:「不對啊,這不是奴才跟格格放入的材料!我們放得是檀香、丹參,菖蒲、川芎、蒼朮和香薷!」
「這是怎麼回事?」哲哲聽得臉色一沉:「是誰換了?」
「這。」吉布急忙道:「可能是我弄錯了,錯把格格送給我的香袋繫在阿木爾身上。此前我們又到御花園玩耍,必是因此沾染了花粉,招來了誤會,對不起,皇后娘娘。」
「是嗎。」因著人的體質而異,不同的人的確應當配置不同的香袋,孟古青卻不給面子:「側福晉,我送的兩隻香袋是一樣的。」
「啊。」吉布抹抹額頭的冷汗,突然抬手向著阿木爾身旁著一個著綠衣的嬤嬤打了過去:「你是怎麼辦事的!定是你沒有照顧好她!」
嬤嬤連忙跪下頂罪:「奴才見到小格格不喜歡香袋的味道,所以自作主張換了一個,沒想到竟惹來了誤會,奴才該死!」
隨著綠衣嬤嬤的聲音,屋中的奴才們都跪倒了,誠惶誠恐都說「該死」。
這樣可以過關了吧。吉布打完了,惴惴不安地等待著。
孟古青打量了一會兒道:「確實該死,竟然敢自作主張,驚嚇和傷害妹妹,這樣的人沒有資格照顧她,皇后,求您給恩典換一個吧。」
既然吉布主動送上門來,就送一雙「眼睛」去盯著她們。
「好。」哲哲點頭對蘇布達道:「打這人三十板子,以後不許再當差,再換一個人來補上。」
「是。」蘇布達望望驚惶的吉布,也覺得出了口氣,對哲哲道:「讓卓瑪暫代照顧幾日,奴才一定挑好的給側福晉使。」
折損一員的吉布無奈地點頭,順著說下去:「多謝皇后恩典,多謝格格。這個奴才實在太可惡,阿木爾受的傷本是小事,如今腫成這樣,明日探病便不方便了。」
她們用伊根氏有恙的理由來京,接下來自然要去阿巴泰府中一探以證明「確有其事」。
「沒關係,我可以替妹妹去見果洛瑪嬤,果洛瑪嬤抱恙在身,我也可以替妹妹盡一份孝心,側福晉千萬不要嫌麻煩,帶上我吧,我會聽話的。」孟古青甜甜地笑著,順水推舟。
居然順籐摸瓜,吉布吃驚地頓了頓,卻只能感謝道:「多謝格格。」
哲哲於是安慰道:「也好,孟古青便替本宮去看看郡王的側福晉,你們此次來京也多住些日子陪陪她。總之需要什麼遣人告知本宮,本宮無所不應。」再說幾句,又去責怪徐文魁:「徐太醫怎得『失手』了,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啊。雖然是誤診。下回可要『小心』。」
徐文魁心頭一涼,卻不敢多言。
江行舟是由於孟古青的進言,才得以上位侍奉索倫圖和在皇太極面前露臉。徐文魁由於嫉妒他和昨夜失寵於皇太極的怨氣,才會遷怒於索倫圖,一時鬼迷心竅幫了吉布,只是出師未捷卻遭到慘敗。
吉布很怕阿木爾不能留在宮中,太心急用了苦肉計,卻是白白地折騰了一場,露出了狐狸尾巴。
她急忙忍耐下來。說著恭順的句子,正在這時,小玉兒居然來了。
小玉兒才邁過門檻便見到跪了一地,大驚小怪地道:「奴才給皇后主子請安,這是怎麼了。」
「姑姑。」孟古青「委屈」地眨眼睛。
小玉兒望見她在。知道不好,不太敢接話,尷尬地笑了幾聲,向哲哲道:「奴才聽說小嫂子來了,特地來看看。」
「也好,你們聊吧。」哲哲攬過孟古青便要走,又想起江行舟,對他道:「江太醫,你先回去吧。辛苦了,徐太醫也回去吧。」
「微臣不敢。」江行舟恭敬地回答,感到如芒在背。
徐文魁的眼睛怨念著掃蕩著他,他只好默默忍受。
小玉兒見著這一幕,又想起了昨夜,心頭泛起一絲看好戲的愉悅。暗示地咳嗽了幾聲。
江行舟猶豫著沒有接話,徐文魁卻機敏地側身,問道:「睿親王福晉有何不適?」
「福晉嗓子不舒服,奴才需要煮些野蜂蜜泡茶,不知道太醫院現在可有備著的。」伴在小玉兒身側的侍女敦娜代之回答,語聲殷切。
「自是有的。」敦娜膚白頸細,長相甜潤,徐文魁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敦娜請示過哲哲和小玉兒後隨他去了,二人走在路上,敦娜突然說:「徐太醫請留步。」
徐文魁的心有所感地停下了,握緊了手指。
「徐太醫,不知奴才有什麼能幫您?」敦娜暗示著問。
徐文魁頓時想起了昨夜的皇太極,想起了江行舟和哲哲說的話,心顫如風吹。
很明顯,當下敦娜正代表著「多爾袞」邀請他加入陣營。
良禽擇木而棲,那可是霸道又不可捉摸多爾袞,怎敢拒絕?
徐文魁壓住慌亂的心跳,點了點頭。
敦娜於是滿意地接話:「既是這樣,奴才也有一事相求,不知道您能不能滿足奴才的心願?」
「何事。」徐文魁雖是這樣問著,卻已心如明鏡。
盛宴上寧答應滑胎的事已是人所共知,梁思善和一干人等已被關押起來,很顯然,中毒的御廚是口供的關鍵。
御廚命在旦夕,若是教江行舟救活,即為海蘭珠和索倫圖洗清了冤枉,江行舟便無異於「一戰成名」,風頭無人可敵,必定會成為皇太極的新寵。
與其坐視他上位,倒不如賭一把,借多爾袞的手壓制。看來,中毒的御廚亦是多爾袞的眼中釘,真是太好了。
徐文魁想著,目露貪婪之色:「只要我做得到,在所不辭。」
敦娜福身笑了笑:「對您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奴才自會稟報主子,助您一臂之力。」
「那便多謝了。」徐文魁轉身,居然看到身後十餘丈外的江行舟。
江行舟也跪安出了清寧宮,明白徐文魁心有所怨,然而為他的返回路線終究不同,只好放棄了解釋,心中難安。
越是受到抬舉,江行舟便越是驚慌。正想著,聽見道旁駐守的奴才下跪的聲音,抬頭望望忙跪了:「貴妃娘娘。」
娜木鍾來了,因為知道今天科爾沁有人來,便猜想小玉兒會不會入宮,所以領著哈斯和一班奴才趕得有些急。到此顧不上理會旁人便徑直入了院子,喚道:「皇后,臣妾求見。」
「貴妃姐姐。」小玉兒聽見聲音,忙暗示著去迎接。
「妹妹。」娜木鍾整夜都在想她,想得心焦欲裂,張手便拉住了。
「姐姐寬心,寧答應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小玉兒別有用心地說著,撫定她的心神。
娜木鍾因此緩了口氣,進屋見哲哲在此,忙行了禮,又對吉布和小玉兒笑道:「為了照顧寧妹妹,所以未曾陪伴午膳,還請側福晉和妹妹不要怪罪。」
「哪兒的話,奴才不敢當。」吉布謙虛地應著。
沆瀣一氣的人終於聚首,氣氛變得異常融洽。孟古青冷眼旁觀,笑牽哲哲的手:「皇后,我們出去走走吧。」
等到她們離開,這三個女人擠到窗邊偷看,並且竊竊私語,交流意見。
小玉兒責怪吉布魯莽損兵折將,吉布則抱怨孟古青太聰明。
在此處娜木鍾附和了幾句覺得不妥,忙道:「兩位妹妹,不如到我的麟趾宮去,從長計議。」
事到如今,娜木鍾已決定和小玉兒與吉布同一陣營。
「那也不成,寧答應的事已經夠扎眼了,再去你那裡很危險。」小玉兒委婉地提醒著,對吉布道:「小嫂子,孟古青這丫頭還想做些什麼?」
「明天她要跟我去饒余郡王府探病。」吉布有意敗而再戰:「放心吧,我雖然今天敗了,明天,我要她吃不了兜著走。」
「那麼我也去吧,我會裝作偶然相遇。」小玉兒見著吉布今日如此慘敗,有點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