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嘯沒有回答老鬼,他用力地嘶吼著,緊握著的雙拳青筋暴露,似乎正在和體內巨大的痛苦相抗著。
他從高空中摔落,身上的衣腦已破碎不堪。在他裸露著的皮膚之上,有一些地方正飛快地起伏著,不停地移動,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他的皮膚之下拱來拱去,還傳出一陣陣輕微的嚙咬之聲。
一股龐然浩翰的氣息從李嘯的身體之內源源而出,這股氣息無形而有質,片刻之後,以李嘯的身體為圓心,四周方圓數丈之地的虛空竟然變得凝重無比。一絲絲冰寒的、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戰悚的怪異感覺似乎將這一片空間給凝結了。
老鬼吃驚地看著李嘯,不由自主的一步一步的後退。
這一股如同有形的海浪一般洶湧而來的氣息,以老鬼達到了淬體期第四重天的境界竟然也無法相抗。遊魂一族的氣息以陰邪見長,陰氣所及,奪人心魄,但是此刻的老鬼卻震駭無比的發現,李嘯所施放出來的這一股氣息比他的鬼息還要陰邪得多,以他的純陰鬼體,竟然也忍不住遍體生寒。
「格格格」
方圓數丈之地花草樹木用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了。只是片刻之間,一株足足有大腳粗細的大樹,便枯萎得如同風化了上百年的枯樹一般,旋即便在老鬼吃驚的眼神注視之下,格格作響的倒了下來。
那一條風雪冰冥蛇已經渾身癱軟,奄奄一息,就如同失去了所有的生機一般。那只嗜電玀也四肢伸直,像一堆爛泥般趴在地上,如果不是它強自支撐著的雙目還沒有閉合,散亂的目光中還閃爍著一絲絲懼意之外,任是誰看到這頭可憐的妖獸,只怕都會以為它已經死去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怎麼可能有如此恐怖的氣息?」
老鬼嘴裡喃喃自語,情不自禁的一步步後退。直退到了數丈開外,才感覺到了好受一點,一絲絲冷汗卻從他的額上滲了出來。老鬼是虛靈之體,原本並不像其他的種族一般的有著實質的身體,但是晉階到了淬體期之後,他的純陰鬼力已達化虛為實之境。身體雖然還是虛靈之體,但是各種感覺已與人類一般的無二。
如果是在以前,面對李嘯有如此可怕的氣息,老鬼還不感到如何的意外。畢竟一直以來,李嘯在他的心中都是一個超強的強者,他已經習慣了李嘯的強大。
但是從玉簡之中獲得了那些知識傳承之後,老鬼卻是知道,如此強大的氣息原本不是一個斂氣期的妖族可以散發出來的。那怕李嘯是妖魅一族之中排名第一的強大妖族,但是他的修為畢竟才是斂氣期的巔峰。以老鬼現在淬體期的修為,也對這種氣息感到無法相抗,恐怕也只有傳說之中神合期的妖類或是結晶期的修真者才可以相比擬。
看著李嘯體表不停地流轉著的一個個小小的肉包,老鬼不安地圍著李嘯踱來踱去。儘管他明知李嘯正身受這屍蝗噬身之苦,卻是一點都幫不上忙,一時之間又憂又急,心急如焚,卻是無計可施。
而且以老鬼現在的見識,他知道血魔老祖所修煉的血屍**已趨大成,屍蝗即相當於血魔老祖的化身一般。現在李嘯既已被屍蝗入體,血魔自然也知道了他們現在藏身之處,血魔循著李嘯體內屍蝗的感應,很輕易的便可以尋來此處。
老鬼看著痛苦萬狀的李嘯,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瞬的掙扎,喃喃道:「唉,你這個傢伙,算是本老鬼欠了你的你號稱不死不滅,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就被幹掉的吧?你就爭點氣,你要是被屍蝗吃掉了,那本老鬼也只有給你陪葬,一屍兩命了。唉,這也算是捨命陪君子吧!我都不知道我老鬼也有這麼講義氣的一天」
老鬼喃喃的說著,搖了搖頭,緩緩的在數丈之外盤膝坐了下來。
他以李嘯為倀主,可以寄身李嘯的體內,如若李嘯身死,對他卻是沒有什麼影響。他說的一屍兩命,卻是指一旦李嘯被屍蝗吞噬了,有著血魔老祖一絲魂識的屍蝗,自然也不會放過他這只百年的老鬼。但是此刻,讓他拋棄李嘯而去,無論如何他也做不到。
在老鬼的注視下,李嘯的長嘯之聲足足持續了一盞茶的功夫,才漸漸的平息下來。在這一段時間之內,他身體表面皮膚的起伏幅度越來越小,待到他的嘯聲平息,皮膚之上的波動已悄然平息,忽然,李嘯緩緩地閉起了眼睛,盤膝坐在地上。
那一股冰寒而陰森的氣息悄然的消散,轉眼之間,四週一時風平浪靜,就如同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癱軟在地面的風雪冰冥蛇和嗜電玀倏然而起,這兩隻還算得上強大的妖獸睜著雙眼,極度人性化的四下裡張望了幾下,旋即便各分東西,飛快的逃掉了。
老鬼的眼微微一動,他的身影驟然潰滅,原地消失了。
幾乎是同時,老鬼的身影再度出現在李嘯的身邊,臉色卻是難看無比,定定的盯著李嘯就如同石化了一般的身體,老鬼怔了片刻,無力的坐到了地上。
死了!
李嘯雖然沒有像其他被屍蝗噬身的人那般死得連骨頭都沒有留下來,但是李嘯確實是已經死了。
以李嘯為倀主,老鬼可以隨時潰滅形體,寄身於李嘯的體內。而且他與李嘯之間,還著一個玄妙之極的心靈聯結,這種心靈聯結是烙於彼此靈魂深處的印記,除非有一方身死,否則這種印記便不可能消失。
但是現在,老鬼已經不能再寄身於李嘯的體內,而且他與李嘯之間的心靈聯結,也在這時徹底的消散無蹤。
怔怔的坐了片刻,老鬼抬起了頭,茫然的望向遠處的天空,一時間只覺得心頭空洞洞的,就像心中的所有感覺已經消失掉了。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一陣風吹來,老鬼像是被什麼東西驚動了一般,身體輕輕的一顫,從茫然失神之中清醒過來。
「你這個傢伙,不是說不死不滅的嗎?怎麼這樣就死了?」
一幕幕場景和李嘯和小山相處的場景從老鬼的腦海之中如同放電影一般的掠過,老鬼仿似囈語一般的喃喃自語,兩顆眼淚從他的眼角處緩緩流了下來。
四野一片空曠,微風陣陣,老鬼陪伴著李嘯靜靜的坐著。儘管也知道有著依附於屍蝗身上的的一絲魂識,血魔老祖隨時可能尋來此此,但是一向膽小的老鬼,心裡卻完全沒有就此逃遁的想法。
日落月升,然後又是旭日東昇,老色就這麼兩眼茫然的坐著,一天一夜的時間老鬼的無聲盤坐之中悄然流逝。某一刻,老鬼呆滯的雙目忽然微微一動,就像是從失神中驚覺過來一般,旋即抬頭望向了某個方向。
一道人影的身後帶著重重的殘影從遠處一閃而過,幾乎在老鬼感覺到了這一道人影的同時,那道人影也察覺了老鬼的存在。遠處的人影略微的停滯了一下,旋即便轉身朝著老鬼飛掠而來。
「咦?是你們?」
倏忽之間,這人影已經飛掠到了老鬼身前數丈之地,看到盤膝而坐的李嘯和老鬼,來人驚訝的低咦了一聲,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真是太不巧啦!老夫這幾天到處亂闖,就想著有機會可以碰到你們,真是老天開眼,哈哈哈!你還不快逃嗎?」
自從這個人影出現,老鬼便斜著一雙昏黃的老眼冷冷地看著他,等到他笑完了,老鬼才張了張嘴,問道:「就是我們,我為什麼要逃?你想要怎的?」
得意的笑聲微微的一滯,來人的雙眸微微一凝,旋即倏地倒退出數丈,臉帶詫異之色地上下打量了兩眼老鬼,奇道:「咦?難怪敢說這種話,原來你這隻老鬼已經晉階淬體期了。」
來人卻是有著「色中魔君」之稱的宗庸,他的修為只是洗髓期第一重天的境界,以他的修為自然是看不出老鬼的境界。但是也正是因為如此,他便第一時間的明白了,以前這個不被自已放在眼裡的百年老鬼,也已經是和他同境界的存在了。
「不好意思,昨天才晉的級。」
老鬼緩緩地站了起來,淡淡道:「我記得你,你叫做宗庸,在沒有進入靈境之前,你曾經和差拉特一起攔過我們的路,和李嘯也算是仇人。既然如此,我老鬼就結果了你吧!說起來,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這個傢伙護著我,現在,大概也該我為他做點事情了。」
宗庸的眉頭輕輕的一蹙,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慎重的表情。他看不出老鬼的修為,自然是知道老鬼的力量層次要比自已高。但是宗庸對此並沒有放在心上,他以採陰補陽之術修真築基,所習的術法對於陰邪一類的遊魂野鬼有著先天的克制作用。眼前的這個老鬼就算是比自已修為略高,昨天才晉的級,又能比自已高到哪裡去?只需對方不是達到了淬體中級的境界,宗庸自信有八成的把握可以將這隻老鬼收伏。
而且他精修的符儡化形之術乃是一等一的邪術,與人相鬥就如同以二敵一一般,哪裡會把眼前的老鬼放在眼裡?如果不是對方的表情大異尋常,宗庸甚至都不會慎重其事的對待這隻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