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霜染。
蕭婠婠想不到,假扮女鬼的竟然是樓霜染。
樓霜染生得花容月貌,待選的時候沉默寡言,性情極冷,不與任何人閒話家常。
她是麗嬪的什麼人?
樓霜染跪在地上,承受著眾人的指指點點,高昂著頭,神色頗為倨傲媲。
「樓霜染,為什麼裝神弄鬼?為什麼在後宮興風作浪?還不從實招來?」楊晚嵐怒問。
「因為,我要復仇。」樓霜染瞪著楊晚嵐,眼中佈滿了冰冷的仇恨丫。
「本宮與你有何仇怨?」
「我姐姐,麗嬪,就是你害死的。」
眾人又是一陣驚呼,原來,樓霜染進宮選秀,是要為姐姐復仇。
那麼,她的真實姓名,就不是樓霜染了。
她說,她是麗嬪的親妹妹,溫若婕。
楊晚嵐微微挑眉,「你要復仇,本宮不阻止你,不過你找錯了人,本宮沒有害過麗嬪。」
溫若婕「嗤」的冷笑,「你不必否認,我已經查得一清二楚,姐姐就是被你害死的。」
楊晚嵐徐徐道:「你不信,本宮也不能逼你信,只是可惜了,你不能為你姐姐復仇。」
溫若婕不再是以往的沉靜如水,怒火點燃了她的雙眸,「你不必貓哭老鼠假慈悲,姐姐就是你害死的。」
「哦?你倒說看看,本宮如何害死你姐姐?」
「姐姐在千波台跳舞,跳著跳著墮入湖中,是因為你在姐姐的茶水中下藥,姐姐才會神智錯亂,墮入湖中。」
「你為何認定是本宮下藥?」
「我扮成女鬼偷畫,就是為了逼真兇現形,皇后娘娘被『女鬼偷畫』嚇得神智大亂,若非做過虧心事,怎麼會怕鬼敲門?」溫若婕冷道,「先前我以為是皇貴妃娘娘害死姐姐的,進宮後我問過一些宮人,才知道未必是皇貴妃娘娘做的,因此,我才決定『投石問路』,沒想到,真是尊貴的皇后娘娘害死姐姐,嫁禍給皇貴妃娘娘。」
「你所說的,無憑無據,一切都是你自己的猜想。」楊晚嵐緩緩笑道,「當年你姐姐與皇貴妃鬥得你死我活,兩蚌相爭,本宮坐收漁人之利便可,何必害你姐姐?」
「對你而言,姐姐死了,你就少了一個眼中釘,何樂而不為?」溫若婕氣憤道。
「你認定本宮害死你姐姐,本宮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楊晚嵐裝腔作勢地歎氣。
「你不承認也罷,姐姐就是你害死的,天知,地知,你自己也清楚,總有一日,你會有報應。」溫若婕厲聲道。
「樓霜染李代桃僵,欺君罔上,在後宮興風作浪,謀害本宮,罪不可恕。來人,將樓霜染拖出去,杖斃。」楊晚嵐的聲音並不嚴厲,卻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蕭婠婠一驚,樓霜染就這麼被皇后殺了?
溫若婕失控地叫道:「我不會放過你的,化作厲鬼也會夜夜纏著你……」
侍衛押著她離去,蕭婠婠連忙道:「且慢!」
楊晚嵐看向她,雙眸微瞇,蕭婠婠硬著頭皮道:「娘娘,嬪妾愚見,樓才人一事,應該等陛下回朝後再行處置。」
沈墨玉溫軟道:「嬪妾也覺得,陛下回朝後再處置樓才人也不遲。」
楊晚嵐瞥她們一眼,道:「溫若婕假借樓霜染的身份混進宮,罪犯欺君,興波作浪,擾亂後宮,對本宮意圖不軌,本宮身為後宮之首,處置一個小小的才人,也要經過你們同意?」
蕭婠婠道:「娘娘也說了,溫若婕犯下欺君大罪,對娘娘有不軌之心,娘娘處置她,也是應當的;不過她犯有欺君之罪,應當待陛下回朝後,向陛下稟明這件事的始末,再由陛下治罪,娘娘覺得呢?」
沈墨玉柔和道:「嬪妾也覺得貴妃娘娘所言甚是。」
蕭婠婠又接著道:「娘娘,不如先將她收押,命人嚴密看管,待……」
「陛下御駕親征,不知何時才回朝,即使回朝了,陛下也無暇理會後宮事務。」楊晚嵐打斷她的話,美眸緊瞇,「陛下政務繁忙,日理萬機,我們身為後宮中人,怎能給陛下添煩惱?做妃嬪的,理當事事為陛下打算、決斷,不能什麼事都向陛下稟報、等著陛下處置,而應該為陛下分憂。」
「嬪妾明白。」蕭婠婠淡淡道。
「將溫若婕拖出去,杖斃!」楊晚嵐下令道。
「敢問一句,娘娘回坤寧宮,陛下可曾將後宮事務交由娘娘打理?」蕭婠婠面無表情地問。
「你什麼意思?」楊晚嵐面色一變。
「凌貴妃問的好。」
一道清脆的聲音從殿外傳來,中氣十足,頗有氣勢。
眾妃嬪轉頭望去,看見皇貴妃踏進大殿,美艷的臉龐噙著盈盈的笑意。
眾人回神,起身向皇貴妃行禮。
林舒雅站在溫若婕身側,微笑變得似笑非笑,「凌貴妃的意思是,陛下下詔讓皇后娘娘搬回坤寧宮,不過娘娘沒有皇后金印,這後宮事務,不由娘娘掌理。」
楊晚嵐氣得面頰發紅、身子發顫,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
林舒雅嘲諷道:「眼下陛下不在宮中,後宮也沒有統領之人,在座諸位都不能殺生。莫以為誰的位份高,就可以以大欺小,有本宮在的一日,就沒人可以在後宮獨領風***。各位姐妹就安分一點,莫惹是生非,省得被人當做刀俎上的魚肉。」
「林舒雅,你以為本宮不敢動你?」楊晚嵐拍案而起,怒火在眼中燃燒。
「本宮就算準了你不敢動本宮。」林舒雅直視她,不甘示弱,「你有沒有膽量、有沒有本事動本宮,本宮一清二楚。」
在皇后面前,她自稱「本宮」,可見她真的不把皇后放在眼裡。
楊晚嵐厲聲道:「你非要與本宮作對,是不是?」
林舒雅嗤笑,「只怕每一個想坐上『皇后寶座』的妃嬪,都會與你作對。」
————
因為林舒雅的出現與強勢,楊晚嵐無法處死溫若婕,只將她軟禁起來。
入夜,蕭婠婠前往溫若婕的宮苑。
侍衛來回巡視,她知道,這些侍衛都是皇后派來的人。
對於她的到來,溫若婕似乎並不驚訝,也不感謝她之前幫過自己,似乎不太歡迎她。
「是娘娘派人去稟報皇貴妃娘娘的?」溫若婕站在窗前,從窗台吹進來的夜風拂起她單薄的衣袂。
「你可知道,本宮為什麼幫你?」蕭婠婠淡然道。
「不知,還請娘娘明示,不過嬪妾心知,娘娘不會幫無用之人,也不是白幫的。」
「既然你爽快,本宮也直言相告。本宮有一件小事,想請你解惑,不過在說出這事之前,本宮想猜一猜你的身份。」
「嬪妾的身份?」
蕭婠婠莞爾一笑,「本宮知道,你的真正身份是麗嬪溫若嫻的妹妹溫若婕,若本宮沒猜錯,你還有一個身份,狀元郎顧俊傑。」
溫若婕眸光一轉,轉身面對她,「娘娘聰敏,娘娘如何猜到的?」
蕭婠婠淡然笑道:「其實不難,先前素雲在後宮佈局為麗嬪復仇,正巧是殿試前後。本宮一直想不通,那本《國色天香》的撰寫者為什麼寫這個故事,為什麼讓這個故事在各地舉子中流傳?原先本宮想不通,現在想通了。《國色天香》是你寫的,傳言也是你散播的,目的是讓金陵所有人都看清皇貴妃林舒雅的真面目。你考中狀元之後,與素雲裡應外合,在後宮佈局殺人,可惜功虧一簣,素雲也因此喪命。不過,你也開始懷疑,害死麗嬪的,到底是不是林舒雅。」
溫若婕拊掌,「娘娘說的對極了,絲毫不差。」
「你女扮男裝應試,希望考中之後謀得一官半職,與素雲聯手復仇。你任職翰林院編修,可是,素雲死了,復仇大計無法進行,於是在半年後,你以身染惡疾為借口辭官。你一心為姐姐復仇,千方百計地入宮,適逢陛下下詔,廣選閨秀,你就趁此良機,以樓霜染的身份進宮,伺機查出害死麗嬪的真兇,再行復仇大計。」
「先前娘娘並無見過顧俊傑,如何猜到嬪妾就是辭官的狀元郎?」
「本宮只猜到,布下『女鬼偷畫』這個局引蛇出洞,你應該是麗嬪的姐妹或是親人,早上在坤寧宮,你承認你是麗嬪的妹妹,本宮忽然想起,先前有一個閨秀拿著你的文賦津津有味地看。本宮記得,沈墨玉書畫雙絕,樓霜染才華橫溢,是閨秀中的翹楚。早上,本宮也想起那本《國色天香》,忽然間覺得你的文賦和《國色天香》的文風相近,一個大膽的猜想就孕育而生了。」
溫若婕微微一笑,「嬪妾佩服,娘娘有什麼事需要嬪妾效勞?」
蕭婠婠道:「你在翰林院任編修一職,應該看過陛下登基以來所有卷宗吧。」
溫若婕頷首,蕭婠婠繼續問:「本宮想知道的是,宣武元年,鎮國將軍蕭氏與魏國勾結、通敵賣*國,陛下誅蕭氏九族,在翰林院卷宗裡,是如何撰寫這案件的?」
「娘娘為何問起蕭氏滅族一案?娘娘應該知道,這是陛下登基以來舉國轟動的一個案件,只要與此案有關的人或事,都有可能被下獄、殺頭,娘娘此時問起……」
「幾年前,本宮與蕭家小姐偶然相識,因為志趣相投,便結義金蘭,沒想到蕭氏滿門獲罪,本宮與蕭家小姐沒能見上最後一面,深感遺憾。」蕭婠婠編了一個理由,「死者已矣,本宮並不是想為蕭氏翻案,只是想知道,蕭氏獲罪,真如外面所傳的那樣,蕭將軍真的通敵賣*國嗎?」
「嬪妾記得,關於此案,卷宗裡確有記載,不過只是寥寥數句。」
「上面可有寫到鐵證如山之類的?」
「有,的確是鐵證如山。」
「那可有寫到是什麼人呈上的罪證?」
「沒有提到。」
蕭婠婠難掩失望,「哦,謝謝你。」
其實,她早已知道,在翰林院的卷宗裡,又怎會寫出整個案件的經過與始末?即使翰林院那些人想寫,基於陛下的高壓與奸臣的權勢,他們也不敢寫。
溫若婕瞧著她複雜的神色,尋思半晌,道:「娘娘,無論是朝堂官場,還是市井巷陌,此案都是禁忌,娘娘往後莫再提起,否則可能有無妄之災。」
蕭婠婠點點頭,心中分外苦澀,「對了,『女鬼偷畫』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如何扮成女鬼在半空中飛來飛去的?」
溫若婕一笑,「這個並不難。」
綾紗白衣在夜間飛來飛去,是因為,她用一種很細、極為柔韌的樹籐編織得很長,兩端掛在兩個地方,將白衣綁在樹籐上,鬆緊適度,夜風一吹,白衣就會隨風飄動。經過的人看見了,以為是女鬼現身,嚇得不敢多看,自然就瞧不出其中關鍵。
她從千波台飛到北岸,也是如此。她知道楊晚嵐到千波台拜祭,就扮成女鬼現身,意圖殺楊晚嵐為姐姐復仇,沒想到的是,楊晚嵐在千波台四周埋伏了很多侍衛,她無法得手,差點兒被抓住,只能從千波台飛到北岸,讓人以為是她真的是女鬼。她在北岸落地沒多久,侍衛就追過來了,她東躲西藏,終究被捉住。
而那幅《瑤台雪》中的仙女變成麗嬪,是她的傑作——她照著《瑤台雪》臨摹了一幅,畫上姐姐的容貌,那些畫師夫子以為真的有女鬼,沒有細看臨摹的那幅畫,自然不會發現細微之處的不同。
蕭婠婠想了想,道:「你確定是皇后娘娘害死了麗嬪?」
「雖然她不承認,不過嬪妾確定,就是她。」溫若婕面色一沉,雙眸佈滿仇恨,「依林舒雅的性情,若是她害死姐姐,不會否認。」
「本宮也這麼想,只是,你殺不了皇后娘娘。眼下你身份敗露,能否保全一命還是未知之數。」
「楊晚嵐不會放過嬪妾。」溫若婕眸光冰寒,「嬪妾也不會束手就擒。」
「凡事三思而後行。」蕭婠婠勸道,「本宮會盡力保你一命,待陛下回朝再行處置。」
「陛下回朝,嬪妾還能活命嗎?」溫若婕淒冷道。
「可是,只有陛下能殺皇后娘娘,林舒雅不行,本宮也不行。」
「你說得對,只有陛下才能殺她、廢她。」
溫若婕看向窗外的濃夜,眸光幽幽。
忽有腳步聲傳來,她們不約而同地轉首望去,但見殿門處站著一男一女。
女者,沈墨玉,男者,沈墨兮。
蕭婠婠不解,沈墨兮怎麼會到這裡來?
————
沈墨兮身穿一襲公公的服色,扮作沈墨玉身邊的公公。
宣武四年春闈,蕭婠婠在宮外偶遇沈墨兮,那個清雅、灑逸、從容的男子,讓她印象深刻。
大殿上,沈氏兄妹行禮,「參見貴妃娘娘。」
蕭婠婠和言道:「不必多禮。」
她側眸,覺得溫若婕看沈墨兮的眼神有點古怪,欲說還羞,一副女兒家的嬌羞之態,又有點侷促不安。
心中一動,她有點明白了。
沈墨兮拱手道:「娘娘,臣冒昧進宮,還望娘娘保密。」
蕭婠婠莞爾道:「大人,本宮不是多嘴之人。」
沈墨玉笑道:「哥,無須擔心,娘娘不像皇后娘娘和皇貴妃娘娘,既然娘娘在這裡,就說明溫姐姐信任娘娘。」
蕭婠婠一笑,「還是當妹妹的比較機靈。」
沈墨兮羞愧不已,落在溫若婕臉上的眸光閃著奇異的光。
沈墨玉拉過蕭婠婠,「娘娘,嬪妾有點事想請教娘娘。」
而沈墨兮,緩步走向寢殿,溫若婕也跟著進去了。
「是你帶沈大人進宮的?」蕭婠婠低聲道,看了一眼外面走來走去的侍衛,好在那些侍衛並沒有起疑。
「嬪妾也是沒法子,沒想到娘娘也在這裡。」沈墨玉柔婉笑道,「哥哥與溫姐姐……」
「狀元郎顧俊傑與沈墨兮是同僚,偶然相識,又在偶然之下,你哥哥知道了顧俊傑是女扮男裝。以女子之身考取功名,一旦被人揭穿,便是欺君的死罪。你哥哥不忍心她被陛下賜死,就放她一馬。而在不知不覺中,二人暗生情愫,只可惜,襄王有夢,神女無心,你哥哥黯然神傷。溫若婕再次進京,進宮待選,你哥哥也無可奈何,今日溫若婕差點兒死在皇后娘娘手裡,你立即通知你哥哥,於此,便有今晚之事。」
「娘娘所說的,雖然簡略,卻也絲毫不差。」沈墨玉激賞道,「哥哥文采風流,溫姐姐才華橫溢,他們惺惺相惜,可謂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惜……」
「可惜一人被困深宮,生死未卜。」
「是啊,哥哥想救溫姐姐出宮,卻有心無力。」沈墨玉懇切地求道,「娘娘,嬪妾知道你心地善良,假若娘娘出手相助,日後有用得到嬪妾的地方,嬪妾定當全力以赴。」
蕭婠婠沉吟須臾,道:「皇后娘娘不會讓溫若婕多活兩日,若要救人,必須要快。」
沈墨玉驚喜道:「娘娘有何妙計?」
蕭婠婠微微一笑,附在她耳邊低聲說著。
這夜,子時過後,溫若婕所住的宮苑忽然起了大火,由於三更半夜起火,當值的宮人睡得沉,等到發現的時候,火勢已經蔓延了整個宮苑,無法救出裡面的人了。
楊晚嵐和蕭婠婠聽到宮人稟報,匆匆趕來。
一個時辰後,熊熊的大火終於撲滅,侍衛從寢殿抬出一具燒焦的女屍,女屍手腕上的玉鐲子可確定她就是溫若婕。
蕭婠婠看見,楊晚嵐看著那具女屍,眸光陰毒。
置之死地而後生,不這麼做,溫若婕如何離開皇宮?
縱火前,凌立來巡視,帶了一些酒菜犒勞守夜的侍衛。
兩罈美酒下腹,侍衛們暈過去,凌立將喬裝成公公的溫若婕帶出去,由蕭婠婠指派的宮人帶出宮。
緊接著,凌立放火燒宮苑,之後和那些侍衛倒在一處,裝作醉過去的樣子。
那些侍衛以為是喝醉了誤事,副統領大人沒有怪罪下來已是萬幸,根本沒有懷疑什麼。
蕭婠婠不知道,楊晚嵐對這場大火是否起了疑心,不過,她應該知道,溫若婕死了,或者是不在宮中,對她並非壞事。
次日黃昏,沈墨玉來到景仁宮,謝蕭婠婠出手相助,還說哥哥將溫若婕安頓在郊外別苑,一切順利。
「娘娘對哥哥與嬪妾的大恩大德,嬪妾沒齒難忘,日後娘娘但凡有嬪妾效力之處,嬪妾絕不推辭。」沈墨玉誠心致謝。
「本宮出手相助,並非圖什麼,其實,本宮與你哥哥雖無交情,但也算是相識一場。」蕭婠婠笑道。
「哦?是怎麼回事?」
蕭婠婠說起宣武四年春闈在街上遇到沈墨兮一事,沈墨玉聽了,笑道:「哥哥就是這樣,喜歡故弄玄虛。」
兩人相視一笑。
————
揚州之役,楚國大軍死傷十餘萬。
七月二十日,前線傳來消息,楚連玨被俘,生死不明。
朝野震盪,金陵大亂。
後宮聽聞消息,一片驚亂。
奉天殿早朝時分,群臣惶恐失措,吳濤當眾宣讀陛下離京前寫好的詔書,著燕王監國,安邦定國,穩定京師。
聽畢詔書,眾臣才有鬆了一口氣。
楊政和林文鈞質疑詔書的真偽,吳濤讓他們看過之後,他們才罷休。
燕王貴為親王,手握重兵,在軍中素有威望,還有陛下的詔書為準,足夠穩定人心。
此後,政務由楚敬歡統攝,他時常出入乾清宮御書房,卻未曾踏足後宮半步。
妃嬪擔憂陛下的安危,卻也只能乾著急,什麼事也做不了。
蕭婠婠在想,那道詔書是真的嗎?楚連玨被魏人擄了,危在旦夕,楚敬歡為什麼不派人去營救?魏人會不會殺了楚連玨?
她想去御書房問問楚敬歡,可是,她不敢去,擔心被人瞧出什麼端倪。
然而,燕王監國三日後,後宮議論紛紛,議論的對象是沈墨玉。
沈墨玉罔顧宮規禮法,親自前往御書房。
在坤寧宮,在楊晚嵐的冷嘲熱諷下,沈墨玉說,燕王與沈墨兮在御書房商談要事,她去御書房,只不過是去看看兄長,問問母親的病情。
話雖如此,眾人還是不相信,說沈墨玉去御書房,是為了燕王。
蕭婠婠不知道這幾日是如何過的,既擔心楚連玨的安危,又擔心——假若他此生此世真的無法回朝,那麼她就無法復仇了,也無法得知究竟是誰誣陷父親。而沈墨玉去御書房一事,也讓她如鯁在喉。
她無從猜測,沈墨玉冒著天下之大不諱去御書房,是為了母親的病情還是別有意圖?
楚文朗歇下以後,她沒有睡意,在花苑吹塤。
山鬼,山鬼,山鬼……陛下,你還好嗎?是否安然無恙?
無論是為了什麼,她只想他平安歸朝,仍然當他的太平皇帝,一想到他可能命喪邊境,她就很難過。
忽然,一縷簫音傳來,合著她的韻律,與她的塤合奏,就好像是清涼山的碧池,她吹塤,楚連玨吹簫,一曲《山鬼》波動她們的心弦。
一曲罷了,她悵惘不已。
卻忽然想起,很早之前,宣武二年,第一次在千波台遇見楚連玨的那晚,她以玉笛吹奏《相思絕》,吹著吹著,有一縷簫音加入,與她合奏一曲。她聽得出,那晚的吹簫人和今晚的吹簫人,是同一人。
吹簫人,是誰?
很晚了,蕭婠婠卻難以成眠,帶了兩個宮女來到千波台。
清輝如霜,灑遍千波碧,整個千波台在夜月裡影影綽綽的,有一種朦朧的美。
踏上最後一級木階,她看見一人坐在錦榻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心神一緊,立即對身後的宮人道:「本宮想一人靜一靜,你們在樓下候著,沒有本宮的命令,不得上來。」
**她看見的人是誰呢?是敬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