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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淡淡一笑,「朕喜歡你。」
蕭婠婠欣喜地笑了,「謝陛下,臣妾別無所求了。」
楚連玨凝視她這雙艷媚入骨的紅眸,想起清涼山那個以陶塤吹奏《山鬼》的白衣女子。
她去哪裡了?她可知道他總會想起她?
「陛下……」
「嗯?媲」
「陛下想什麼呢?」
「哦,沒什麼。對了,改日朕賞你一個陶塤,你學學,然後吹一曲《山鬼》給朕聽聽。」
蕭婠婠愣住了,半晌才回神,「臣妾遵命,不過陛下為什麼獨獨喜歡陶塤和《山鬼》呢?」
他沒有忘記自己,他仍然記得與他合奏《山鬼》的清涼山女子。
楚連玨望向窗外,悵惘道:「朕登基前,在清涼山偶遇一個女子,她吹塤,朕吹簫,合奏一曲《山鬼》。」
她喃喃問道:「陛下喜歡她?」
他目色悠遠,彷彿回到了清涼山碧池,「她清冷孤傲,脫俗出塵,一襲白衣,面紗遮臉,只露出一雙和你一模一樣的紅眸,朕從未見過她的真容,卻喜歡她那種遺世獨立的獨特氣韻。」
蕭婠婠的五臟六腑翻江倒海,面上卻不動聲色,「臣妾明白了,怪不得陛下第一次見到臣妾,就問臣妾為什麼長了一雙紅眸,是否去過清涼山。」
心,好痛,好痛……痛得喘不過氣……
他喜歡自己,她到現在才聽他親口道來,太遲了。
血海深仇隔絕了他們,燕王隔絕了他們,他們再也不能再續前緣。
「你長了一雙和她一模一樣的紅眸。」楚連玨的手指輕輕撫觸她的眸。
「因為這樣,陛下才喜歡臣妾?」她黯然問道,不知心中是什麼滋味。
「你是你,她是她,你與她不一樣,朕心動於她獨特的氣韻,也喜歡你。」他耐心解釋道。
「陛下……」她埋首於他的肩窩,百味翻滾。
她終於得到他的喜歡,卻不知及得上他對嘉元皇后的愛的幾分?
清涼山的她,皇宮的她,都得到他的喜歡,她卻不能再愛他,必須滅情絕愛,必須冷酷無情。
此時此刻,心中悲酸氾濫,心痛如割。
————
這日,蕭婠婠接到蘇公公的傳話,燕王讓她出宮一趟。
來到忘憂西苑,迎接她的是錦畫。
錦畫說,王爺馬上到了,讓她稍後片刻。
下人奉上熱茶,蕭婠婠飲了一口,當即暈過去。
她是被一種奇寒無比的寒氣凍醒的,那寒氣從四面八方逼來,從身體深處擴散開來。
冷!寒氣逼人!凍得瑟瑟發抖!
睜開眼,她震驚地看見自己被綁在碧池中的一根圓木上,冰冷的池水沒至咽喉。
現在是五月,氣候暖熱,日光漸漸毒辣,這碧池的水不該這麼冰寒刺骨,可她為什麼凍得全身都沒有知覺?凍得心幾乎停止了跳動?
一定是錦畫搞的鬼!錦畫為什麼這麼做?
蕭婠婠動了動綁在背後的手,粗繩很緊,根本轉不動,腿上的繩子也綁得很緊。
再這麼浸泡下去,一定被凍死。
「錦畫……錦畫……」她大聲叫著,「你膽敢害我,王爺不會放過你。」
「王爺知道了,一定會懲處你。」
「錦畫,出來……」
叫了好一會兒,錦畫還是沒有現身。
算了,她想現身,自然會現身,不浪費力氣也罷。
「呵呵……呵呵……」
一串咯咯的嬌笑傳來,錦畫終於現身了。
她扭著妖嬈的身段走過來,站在池畔,笑盈盈地望著蕭婠婠。
一襲艷紅色的飄逸紗裙,覆著瑩白的嬌軀,襯著艷麗的妝容,更顯得美艷動人。
被冰寒之氣折磨得頭暈腦脹,蕭婠婠喊道:「放了我!」
錦畫的嬌笑越發燦爛,「放了你?我還沒覺得盡興呢,怎能放了你?」
「你也想嘗嘗這滋味嗎?」蕭婠婠有氣無力地說道,「王爺一定不會放過你。」
「王爺怎捨得處罰我?」錦畫笑得嫵媚,「我跟隨王爺多年,為王爺辦了很多事,出了不少力,王爺不會處罰我的,你放心。」
蕭婠婠覺得越來越暈,心口越來越難受,喘不過氣,想開口,卻提不上氣。
會不會死?燕王會不會來救自己?
王爺,婠婠支撐不住了……黑暗,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見一抹魁梧的身影疾步奔過來,是燕王……他黝黑的臉膛黑得就像烏雲滾滾,好像暴風雨即將來襲的天象。
他焦急地大喊:「救她上來!」
蕭婠婠堅持著清醒,與黑暗抵抗……可是,她很累,很乏……她看見錦畫對燕王說著什麼,燕王摑了她一巴掌,打得錦畫跌倒在地……錦畫被兩個大漢拖走,淒厲地喊叫著。
她聽不清楚錦畫在叫什麼,暈了過去,再無知覺。
此後,她覺得自己被一塊僵硬的大冰石壓著,心口很重,喘得很困難,那無處不在的寒氣籠罩在四周,冰著她的身子,她一直抖,抖個不停……
說話的聲音,很吵,嗡嗡嗡地響。
有人來回走動,她只想好好睡一覺,為什麼總有人打擾?
有人掐住她的嘴巴,將苦澀的湯藥灌入她的口中,好苦……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了,她卻清醒過來,發覺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
有人搓著她的雙足,蕭婠婠微微抬首,看見楚敬歡坐在床尾。
堂堂燕王,手握重兵的燕王,竟然為她暖足!
這一驚,猶如一顆石子,在她的心湖盪開一圈圈的漣漪。
「你醒了。」楚敬歡驚喜地過來,緊抱著她。
「王爺……」她見他緊實的上身沒有穿衣,想起方才半夢半醒之間好像覺得有人抱著自己。
「醒了就好,沒事了。」他摸摸她的額頭,「熱度退了。」
「王爺又救婠婠一次,婠婠……」
「你是本王的女人,本王沒有准許你死,你就不能死。」楚敬歡狂妄道,更緊地抱她,像要將她整個人摁進自己的胸膛,融為一體。
蕭婠婠感受著他胸膛燙人的熱度,感受著他寬厚的懷抱,覺得異常安心。
這個瞬間,她閉上雙眸,靜靜地享受男女之間最溫暖的擁抱,想起了一個詞:相濡以沫。
她不知道,一次又一次地被燕王所救,一次又一次地身軀相纏,她早已熟悉了他的體味、他的懷抱、他的撫觸、他的憐惜、他的一切……
楚敬歡略略鬆開她,凝視她半晌,輕吻她蒼白無血的唇。
她感受得到他的憐惜與小心翼翼,沒有多想什麼,溫柔地回吻他。
他加深了這個吻,卻不敢太過瘋狂,擔心她受不住。
淺淺勾挑,深深吮吻。
待她氣喘加劇,他才放開她,目不轉睛地看她。
「王爺,時辰不早了吧,婠婠該回宮了。」蕭婠婠咳了一下。
「你撐得住嗎?」他擔憂道。
「婠婠沒事了,再不回宮,陛下會起疑的。」
「本王派人送你回宮。」
她忽然想起一事,問道:「王爺如何處置錦畫?」
楚敬歡的面色驟然一沉,「膽敢假傳本王的命令,本王絕不姑息。」
蕭婠婠想了想,道:「錦畫只是妒忌王爺待婠婠好,算了,小懲大誡好了,不要太為難她。」
他的眸光很冷,「本王可以饒她不死,但也要讓她嘗嘗那種滋味。」
「王爺……王爺……」是錦畫的叫聲。
「錦畫不敢了……錦畫知錯了……」
「錦畫不該假傳王爺的命令,不該私下對付她……王爺,錦畫真的知錯了。」錦畫的聲音漸漸小了,氣若游絲,好像快斷氣了。
蕭婠婠輕咳幾下,問道:「錦畫怎麼了?」
楚敬歡唇角一抽,「沒什麼,本王以牙還牙,讓她浸泡在寒潭中,還讓她嘗嘗奇癢無比的滋味。」
她心想,他這麼做,是懲罰錦畫假傳命令,還是為了自己?
「本王為你出一口氣,你不該謝謝本王嗎?」他一笑。
「婠婠已是王爺的人,王爺還要婠婠如何答謝呢?」
「待本王想好了再告訴你。」
蕭婠婠應了,取了衣衫穿上,楚敬歡卻要為她穿衣,笨拙的舉止令人忍俊不禁。
她在想,他應該喜歡上自己了吧。
————
在寒潭中浸泡了那麼久,傷了腑臟,蕭婠婠總是低咳,幸虧有宋之軒為她把脈、下藥,以湯藥調養了三個月,否則很有可能落下病根。
對於這件事,楚連玨問起,她說這個時節冷暖交替,容易感染風寒,她出宮辦事穿少了,就染了風寒。
他還問宋之軒,為什麼凌玉染的咳症總是不見好,宋之軒幫她圓謊,楚連玨再沒有懷疑。
不過,有一次,宋之軒對她說:「凌尚宮,區區風寒傷不了五臟六腑,你之所以咳了這麼久,是因為至寒的寒氣入侵,你因此差點兒丟了命,是不是?」
「宋大人,謝謝你為我圓謊,有朝一日,我會謝你的恩情。」蕭婠婠淡淡道。
「我幫你,不是要你報答,我只想對你說,沒有任何事,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我明白,謝謝宋大人。」
「凌尚宮。」宋之軒忽然深深地看她,朗朗念道,「一棹碧濤春水路,過盡曉鶯啼處。」
蕭婠婠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說出這句詞,「這是晏小山《清平樂》中的一句吧,送別之詞,我想詞中送別的應該是一位刻骨銘心的戀人。」
他淡然一笑,「沒想到凌尚宮也熟讀小山的詞。」
她越發弄不懂他了,「幾年前看過小山的詞,宋大人,我還要要事,先告辭了。」
後來,她思來想去,總覺得不對勁,卻又想不出哪裡不對。
秋風冷涼,六尚局趕製冬衣,更換後宮妃嬪的床褥、帷帳等等過冬用物。
楚連玨下詔,今年中秋節宴開建極殿,君臣同慶。
這日,所有的宮人忙於準備酉時開始的中秋宮宴,六尚局也忙著為各宮娘娘打點一切。
午時未至,蕭婠婠在太醫院服最後一碗湯藥,突然,永壽宮的宮人闖進來,大聲喊道:「宋大人……宋大人……快……」
「何事如此慌張?」宋之軒立即站起身問道。
「寧王殿下出事了……皇貴妃娘娘傳你快去……」宮人看見蕭婠婠在此,道,「凌尚宮,娘娘也傳你去呢。」
宋之軒與蕭婠婠對視一眼,連忙趕往永壽宮。
趕到永壽宮,他們才知,寧王楚文曄已經腹瀉三次,虛弱得面色蒼白。
小小的人兒,躺在小榻上,雙眼無神,蔫蔫的樣子,挺可憐的。
林舒雅憂心如焚,站起身讓宋之軒診治,「宋大人務必治好曄兒。」
宋之軒仔細診視楚文曄,片刻後,對皇貴妃道:「娘娘,殿下是腹瀉,應該是誤食不該吃的東西。只要殿下服用臣所開的湯藥,就沒什麼大礙。」
林舒雅鬆了一口氣,讓他去煎藥。
蕭婠婠不明白,皇貴妃傳自己來此,有什麼吩咐?
她站在一側,林舒雅轉眸看她,「凌尚宮,近來朗兒沒什麼事吧。」
蕭婠婠回道:「娘娘放心,秦王殿下安康活潑,嘉元皇后每日親自照料殿下,沒有絲毫懈怠。」
林舒雅點點頭,「今日永壽宮所發生之事,倘若陛下和皇后問起,你如實稟奏吧。」
蕭婠婠應了,卻不太明白她這話的深意。
花柔走進寢殿,道:「娘娘,奴婢已經查出小殿下腹瀉的罪魁禍首。」
林舒雅美眸一瞇,走向大殿,忽又開口道:「凌尚宮也一起來瞧瞧究竟是誰謀害本宮的孩兒。」
蕭婠婠跟著來到大殿,與花柔站在同一側。
林舒雅坐在首座上,下面跪著的是驚惶、顫抖的奶娘。
「奶娘,為什麼謀害小殿下?還不從實招來?」花柔喝道。
「奴婢……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沒有……」奶娘嚇得四肢發抖,話都說不清了。
「若有虛言,本宮誅你九族。」林舒雅盯著奶娘,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一個窟窿。
「奴婢真的沒有謀害殿下,娘娘明察,娘娘明察……」奶娘不停地磕頭。
林舒雅陡然揚手,將手中一杯溫熱的茶水潑在奶娘身上。
奶娘驚呼一聲,不敢擦拭臉上的茶水,跪地伏身,瑟瑟發抖。
花柔怒道:「再不招,即刻拉出去杖斃。」
蕭婠婠疑惑,為什麼皇貴妃認定是奶娘謀害寧王?
林舒雅恨恨道:「你在**上抹了可引起腹瀉的藥粉,朗兒吸食你的奶水,就把**上的藥粉吞入腹中,導致腹瀉,是不是?」
奶娘劇烈一顫,矢口否認:「奴婢沒有……奴婢沒有加害小殿下……」
花柔走上前,抬起奶娘的臉,以木板子打著她的嘴巴,厲聲道:「招不招?」
只是幾板子,奶娘的嘴巴就流血,受不住痛,終於招了。
「是奴婢加害小殿下,但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娘娘饒命……」
「奉誰的命?」林舒雅氣得緊繃著臉。
「奉……皇后娘娘的命。」奶娘口齒不清地說道。
「皇后?」林舒雅美眸緊瞇,眸色陰冷,「真是皇后?」
「是……是皇后娘娘命奴婢這麼做的,娘娘,奴婢縱有千百個膽子也不敢加害小殿下啊……娘娘饒命……」奶娘哭求道。
「押下去!」林舒雅冷靜得異乎尋常。
之後,她前往御書房見駕,帶著花柔和蕭婠婠一同前往。
蕭婠婠終於明白,皇貴妃讓自己一同聽審,是要自己做一個見證,證明皇貴妃沒有污蔑皇后。再者,皇貴妃知道,陛下器重自己,自己所說的,陛下應該不會懷疑。
蕭婠婠心想,好吧,先賣給你一個人情,總有討回來的時候。
林舒雅向陛下陳述了奶娘如何謀害寧王楚文曄的經過,聲情並茂地說道:「陛下,曄兒還那麼小,被害成那樣子,臣妾又著急又心痛。奶娘已經招供,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暗中加害曄兒,臣妾懇請陛下為曄兒討回一個公道。」
楚連玨坐在御座上,神色未變,「當真是皇后命奶娘害曄兒?」
「陛下,千真萬確,是奶娘說的,臣妾審問奶娘的時候,花柔和凌尚宮都在。」林舒雅表現出身為母親、為兒子著急、悲憤的樣子,「陛下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審問奶娘。」
「凌尚宮?」楚連玨看向蕭婠婠。
「陛下,奴婢親耳聽奶娘說,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加害寧王殿下。」蕭婠婠回道。
「雅兒,你先回去照顧曄兒,朕自會處置。」楚連玨褐眸一冷。
三人退出御書房,蕭婠婠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威嚴的聲音,「凌尚宮暫且留下,朕有事吩咐。」
於是,她留下來。
御書房只剩下他們二人,楚連玨走過來,盯著她的紅眸,「方纔你也在永壽宮?親眼目睹皇貴妃審問奶娘?親耳聽到?」
蕭婠婠頷首,「確是如此,不過臣妾相信,皇貴妃有意讓臣妾親眼目睹、親耳聽到。」
他目光深深,「依你所見,此事真相如何?」
她眉心微蹙,「臣妾不敢妄斷,陛下,臣妾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楚連玨攬過她,狀若輕佻的公子情挑良家婦女,「在朕面前,你說的還少嗎?」
她莞爾一笑,「真相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如何取捨。」
他攬緊她,雙眸瞇得越來越緊。
————
酉時的中秋宮宴準時開席,寧王腹瀉一事,暫時沒有引起風浪。
后妃列席,朝臣與外命婦就席,宮宴盛大地開始,又完美地結束,君臣盡歡。
蕭婠婠知道,楚連玨故意按下寧王腹瀉一事不表,再行決議。
次日午時,他前往坤寧宮,沒多久就傳出皇后被幽禁重華宮的消息。
雖然陛下沒有廢去楊晚嵐的皇后封號,但將她幽禁在重華宮,如同貶去冷宮,不知何時才能回坤寧宮、重新掌理後宮。
蕭婠婠在想,皇后究竟有沒有指使奶娘加害寧王?
不管真相如何,楚連玨選擇了幽禁皇后,無疑是告訴楊政:朕想動手整治你了。
此後,後宮以皇貴妃林舒雅為尊,雖然他沒有明確說將後宮交給她打理,不過宮人與妃嬪都看得明白,皇貴妃誕下大皇子,又有寵愛在身,這後宮不是她的,還能是誰的?因此,妃嬪、宮人爭相巴結皇貴妃和永壽宮的人,幾乎踏平了永壽宮的宮門。
楊晚嵐搬去重華宮的這日,蕭婠婠站在一個角落遠遠地望著,她不緊不慢地走著,面容冷寂,卻高昂著頭,身姿挺直。皇后身份的宮服已經脫下,她身上穿的只是尋常的素錦宮服。
不知何時,蕭婠婠的身邊多了一個人,渾然未覺。
**女主身邊的這人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