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奴婢怎敢……」體內好像有一把火,燒得她口乾舌燥、全身焦灼,想靠近清涼的男子。
「不敢?朕告訴你,朕可以寵幸你,不過朕那麼多妃嬪,你能為朕做什麼?朕要你何用?」他笑得陰沉,修長的手指在她凝脂般的身上緩緩遊走。
好清涼!
蕭婠婠想要更多的清涼,想撲入他的懷抱,卻硬生生地克制住那股衝動,「陛下要奴婢做什麼,奴婢就做什麼。」
他漫不經心地撫觸著她細緻的鎖骨,問:「你只是卑微的六尚局女官,有什麼本事?丫」
她咬唇,心中交織著迷戀、仇恨與悲酸,「奴婢的本事,陛下遲早會曉得。」
楚連玨冷笑,「是嗎?媲」
他戲謔的目光流連於她花蕾般尚未綻放的身子,「膚如凝脂,腰肢纖細,任何男人見了,必定動心。不過朕是九五之尊,妃嬪如雲,在朕的眼中,所有女人都一樣。即使你在朕面前除珠釵、解羅衫,朕對你也沒有任何興致!」
她頓時清醒,屈辱從心底深處湧出。
他拍著她的臉頰,眸光陰狠,「朕要你辦的事若有任何差錯,朕摘了你的腦袋。」
爾後,楚連玨丟下她,揚長而去。
蕭婠婠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雙手握成拳,咬著唇。
強忍多時的淚水,終究滑下,氾濫成災。
楚連玨,有朝一日,我一定會讓你萬劫不復!
————
尚乃掌管帝王之物的意思,女官六尚始設於數百年前,掌宮掖之政,服侍皇帝飲食起居。
六尚局的宮人皆從良家女子中選拔品貌端正、能書會寫、通曉算法,年紀在十五歲至二十五歲之間的未婚者入宮任女官。設六局二十四司與一宮正司,分別掌管內宮的禮儀、誡令、寶璽、圖籍、財帛、羽仗及衣食供給等事務,並對后妃言行予以導引,確保后妃行止有度,不得違禮越制,乃至結交外臣,干預政事。
當今聖上的祖父,武帝楚明鋒,始令女官六尚不再服侍帝王,帝王由宦官侍奉,六尚局專事后妃,由中宮統領、管教。且將六局二十四司簡化為六局一司:尚宮局,尚儀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寢局,尚功局,宮正司。
六局由尚宮局主官尚宮統領,宮正司掌糾察宮闈、戒令、謫罰之事。
繡有鴛鴦圖紋的錦衾紅枕、鳳帷絲帳,在嘉元皇后生辰前六日準備好。
這夜,蕭婠婠帶著心腹女史阮小翠來到嘉元皇后的慈寧宮。
宮娥說嘉元皇后在偏殿書房抄書,不能打擾。
她說明來意,宮娥就讓她進入寢殿。
更換床席帷帳之後,宮娥看見那醒目的鴛鴦,驚駭地訓斥她。
蕭婠婠無奈道:「我也是奉命辦事,否則便有性命之憂。」
嘉元皇后的近身侍女余楚楚睜了睜眸,奔向偏殿。
不久,嘉元皇后匆匆回殿,眉心蘊著怒氣。
年輕的嘉元皇后幽居慈寧宮,與世無爭,抄書,賞花,誦經,偶爾有后妃前來請安,她也只是應付一下,並不與她們多有來往。
她風華正茂,姿容嬌美,嫻雅端靜,卻只能一世囚困深宮,老死於此,當真殘忍。
蕭婠婠叩拜後,立在一側,等候嘉元皇后的質問。
寢殿中只有一個宮娥,余楚楚。
「是他的意思?」嘉元皇后林舒瑤無奈與氣憤交織的目光從床榻移向蕭婠婠。
「娘娘恕罪,奴婢人微言輕,無法違抗皇命。」她可憐兮兮地說道,知道這個「是」是指陛下。
「換了。」林舒瑤不容置疑地命令,柔緩的嗓音因為怒火而頗具威嚴。
「娘娘……」蕭婠婠為難道,「奴婢……」
林舒瑤黑如點墨的美眸緊緊擰著,「萬事有哀家擔待!」
不得已,蕭婠婠只能遵命。
余楚楚協助她,換好後,她對嘉元皇后道:「娘娘,奴婢不想多事,只想對娘娘說一句,您嫻雅溫和,若為此事失了平常的冷靜,那便無法應付自如了。」
林舒瑤不語,好像陷入了沉思。
「奴婢多嘴,娘娘恕罪。」蕭婠婠深深垂首。
「無須自責。」林舒瑤拉著她的手,溫聲道,「你沒罪,今夜之事,爛在腹中,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蕭婠婠溫和道,「時辰不早了,娘娘也該歇寢了,奴婢告退。」
林舒瑤頷首,讓她去了。
慈寧宮宮門就在眼前,蕭婠婠看見宮門外不遠處走來數人,燈光隱隱。
這麼晚了,誰會來慈寧宮?
她對阮小翠道:「糟了,我的玉珮落在慈寧宮,我回去拿,小翠,你先回去。」
阮小翠不疑有它,先行回去。
她立即閃身於陰暗之處,避過宮人的視線,輕手輕腳地繞到寢殿的東側。
寢殿東側有一扇窗,所幸這扇窗虛掩著,輕輕一推,就拉開一條縫,殿內床榻周邊瞧得一清二楚。嘉元皇后從大殿回到寢殿,看著桌上那些繡著鴛鴦的大紅錦衾繡枕,怔忪出神,不知在想什麼。
不多時,傳來宮人拜見陛下的聲音。
陛下?
蕭婠婠一驚,壓抑著想看看他的衝動,蹲著身子,凝神靜聽。
「陛下深夜來此,有何要事?」林舒瑤的聲音冷冰冰的,「時辰不早,陛下還是盡早回宮歇著。」
「為何朕每次來,你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楚連玨的聲音微含怒氣。
「哀家是先帝皇后,你是當今聖上,此處不是你該來的,你還是走吧。」林舒瑤怒道。
蕭婠婠暗自思忖,這二人,當真有曖昧?
難道,陛下喜歡嘉元皇后?喜歡皇嫂?
不會吧。
寢殿靜了須臾,楚連玨又道:「這些是朕命人準備的,喜歡嗎?」
「喜歡?」林舒瑤陡然提高聲音,怒火更熾,「我是你皇嫂,你這麼做,有沒有為我想過?你想置我於何地?讓整個皇宮的人都知道叔嫂**宮闈?還是讓天下臣民都知道嘉元皇后不知廉恥、***下賤地勾*引二叔?」
「瑤兒,你為何總把自己說得這般不堪?」他的聲音降了火氣,含有微微的痛楚,「這一年多,我待你如何,你看不出來嗎?我可有失禮過?」
「你偷偷地來慈寧宮,還說沒失禮?你讓人送來鴛鴦衾枕,是何意思?」
「瑤兒……」
「不要叫我『瑤兒』,我是嘉元皇后,是你的皇嫂。」即使她壓抑著聲音,也是聲嘶力竭。
寢殿又陷入了沉默。
蕭婠婠聽得心驚膽顫,陛下與嘉元皇后竟然這般親密,不說「朕」、「哀家」,只用「你」「我」,由此可見,他們之間,不僅僅是叔嫂的關係,大有可能,他們有情,而且是二叔喜歡大嫂。
嘉元皇后喜歡陛下嗎?
先帝,嘉元皇后,陛下,這三人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感情糾葛?
————
進宮前,主人安排專人對蕭婠婠講解皇宮與朝堂的人與事,她銘記在心。
她知道,先帝登基一月便大婚,娶林氏長女,冊封為後。
當時,楚連玨貴為懷王,府第在宮外,不可能在先帝大婚後才喜歡上林舒瑤的吧。
很有可能,早在林舒瑤嫁給先帝之前,楚連玨就與她相識,情根深種。
她恍然大悟,難怪陛下會傳召她,要她在嘉元皇后用物上繡鴛鴦;難怪他一邊懷疑自己的身份,一邊冷酷無情地對待自己。
「瑤兒,當年的遺憾,我一直想彌補。」楚連玨飽含深情地說道,「即使你是我皇嫂,我也要你;即使天下臣民都知道你我之間的情,我也不懼。」
「別說了……」林舒瑤苦楚道,聲音哽咽。
「這一年多,無數個日夜,你可知我是如何熬過來的?你可知我多麼心痛、多麼想你……」
「別說了……我叫你別說了……」
「瑤兒,我不想再忍,不想再受煎熬,我是皇帝,誰也不能阻止我們。」
「你閉嘴!」
「你做什麼?」楚連玨驚呼,「你為什麼要剪爛這些鴛鴦?你瘋了……」
蕭婠婠站起身,望向寢殿。
林舒瑤拿著剪刀剪著桌上的鴛鴦衾枕,楚連玨拉扯著她,阻止她剪。
就在拉扯中,就在他奪剪刀的爭奪中,剪刀從她的左臂不經意地劃過,劃破了她的袖子。
他慌張地抬起她的左臂,察看她的傷勢,「劃破了皮,疼不疼?」
林舒瑤不語,推著他,卻推不開。
楚連玨照著她的指示,從櫃子裡拿出棉布,捋高她的敞袖,以棉布綁在她的傷口處。
突然,他褐眸一亮,眉宇蘊著驚喜的笑。
林舒瑤也意識到他為什麼會有如此反應,立即放下袖子,不自在地轉身。
「你臂上的守宮砂完好無損,這麼說,先帝沒碰過你?」他狂喜道。
「你看錯了,那不是守宮砂。」林舒瑤步步後退。
「我怎會看錯?先帝為何……真是奇怪。」楚連玨百思不得其解,便索性不想,笑瞇瞇道,「瑤兒,既然你與先帝沒有夫妻之實,那我們就不再有障礙了。」
「混賬!」她怒斥,氣得全身發抖,「你記住,我永遠是你的皇嫂。」
「你不是!」他咬牙道。
她步步後退,他步步緊逼。
她退向外殿,他伸臂攔住。
她失聲驚叫,他及時摀住她的嘴,抱著她直往床榻。
蕭婠婠瞪大雙眸,驚心動魄。
嘉元皇后臂上的守宮砂為什麼完好如初?先帝為什麼沒碰過她?
當真奇怪。
蕭婠婠緊張地望向寢殿,不知該不該看下去。
這一刻,她的心中五味雜陳,悲酸,悲痛,痛得幾乎無力支撐。
喜歡的男子愛著別的女子,而且他們之間是那種刻骨銘心、驚心動魄的愛,她如何比得過?
殿內只有一盞茜紗珠絡宮燈,昏暗迷濛,照亮了床榻上的一幕。
因為嘉元皇后是皇嫂,楚連玨才忍了這麼久,如今知道了先帝未曾寵幸過她,想必不會放過她吧。而林舒瑤,是否願意委身二叔——當今聖上?
「不可以……」林舒瑤低聲叫著,拚命地抗拒著,「即使先帝未曾……你也不能這樣……」
「有何不可?」他就像一隻餓極了的猛獸,制著她亂動的雙手,「我知道你心中有我,更知道這些年來你對我的情未曾減少一分,我們結為夫妻是天經地義。」
「你混蛋!」她罵道,「放開我……」
「瑤兒,不要逼我弄疼你。」即使是用強,但他的嗓音仍然飽含疼惜。
「玨,不要這樣,好不好……我求你,只要你不這樣待我,你可以常來慈寧宮……我們一起賞花品茗……一起……啊……」她退一步懇求,淒楚可憐。
「不夠,我只要你……瑤兒,我寵幸那些妃嬪,只是麻痺自己;我也想忘了你,可是,我根本忘不掉……你知道嗎?每個妃嬪侍寢,我總會看錯,以為她們是你……瑤兒,我不能沒有你……今夜,你是我的妻。」楚連玨說著世上最痛楚、最深情的情話。
得不到,才是最珍貴的;得不到,才總是惦記。
蕭婠婠想不到,楚連玨對嘉元皇后用情如此。
身為女子,得到男子癡情若此,又有何求?
原以為他記得自己,他對自己是有情的,原來不是,他只愛嘉元皇后一人。
其他女子,對他來說,只是嘉元皇后的影子。
這個瞬間,蕭婠婠心如刀割,心碎成片。
她不知道,應該同情他們,還是痛恨他們?
她又望向床榻。
楚連玨壓制著林舒瑤,強吻她,她再也說不出話。
蕭婠婠想起一年前那個落雪紛紛的元宵之夜,想起凝光閣的鬼面人,想起當時自己的無助與絕望……嘉元皇后和她一樣,正經歷著被人凌辱的不堪之痛,不同的是,她到底愛著楚連玨的吧。
「不要……放開我……玨,求求你……」林舒瑤苦苦哀求,哭聲破碎。
「此事若是傳揚出去,你教我如何活下去?」
「玨,住手!」
楚連玨根本不理會她的懇求,專注於自己的慾念。
衣袍一件件地拋出,掉落在地,疊加在一起,一生糾纏。
鳳帷羅帳緩緩落下,帳中人影,赤身相擁。
蕭婠婠望見,昏黃的床榻帷帳內,楚連玨吻著林舒瑤慢慢倒下……
面頰燒得厲害,她不敢再看,轉開頭。
殿內傳出一聲低呼,應該是林舒瑤被強行破身的痛呼。
咳……她也是個身不由己的可憐人。
片刻後,殿內傳來低喘聲、若有若無的輕吟聲。
禁不住好奇,面紅耳赤的蕭婠婠最後一次望向寢殿。
帷帳內,身軀交疊,香艷得令人心跳加劇。
看似火熱纏綿,誰又知個中心傷怨恨?
看似繾綣情深,誰又知誰的心已破碎?
蕭婠婠終於知道,那晚楚連玨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
在朕的眼中,所有女人都一樣。
他深愛嘉元皇后,用情若此,自然對別的女人不屑一顧。
她也終於知道,自己在他面前解羅衫,他無動於衷,全無興致,不是他不動心,而是他對嘉元皇后用情太深,以至於視其他女子為糞土。
想到此,她的心好似被人插了一刀,鮮血淋漓,痛得喘不過氣。
片刻後,她轉身離去,淚不再流,心不再痛,彷彿行屍走肉。
「誰?」
剛走出數步,前方不遠處就傳來公公的叫聲,在這寂靜的夜,尤為驚人。
她立即隱入黑暗之處,輕手輕腳地奔向宮門。
所幸看見她的公公沒有追來,她順利離開慈寧宮,回到尚寢局。
關上門,坐下來,飲了一杯溫茶,劇烈的喘息慢慢平復。
不知楚連玨有沒有聽見公公的那聲叫喚,倘若聽見了,他不會放過她的吧。
希望他沒有聽見。
皇帝強幸皇嫂,這件事,應該告訴燕王嗎?她應該靠攏他,取得他的信任,再利用他麼?
楚敬歡要她伺機接近嘉元皇后,暗中注意嘉元皇后的動向,嘉元皇后有一絲一毫的動靜,都要向他稟報。
由此看來,他早已知道陛下與嘉元皇后不同尋常的曖昧之情。
那麼,一旦他知道陛下與嘉元皇后**宮闈,會有所行動嗎?他究竟有何圖謀?
————
次日黃昏,蕭婠婠從翊坤宮回六尚局,在一條偏僻的宮道上被擄了。
她知道,除了陛下,不會有第二個人。
在那處無人居住的宮苑,三四個公公將她推進一個房間。
房門關上,屋中頓時昏暗,她適應了片刻,才看見床上坐著一人。
一雙粉底靴,龍紋金紋袍擺,明黃色團龍常袍,一張冷寒懾人的俊臉。
「奴婢拜見陛下。」蕭婠婠立即跪地。
「你好大的膽子!」語聲生冷。
「奴婢做錯了什麼事?還望陛下明示。」她知道,很有可能,他已經查出昨日偷窺的人是自己。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楚連玨面無表情地說道。
她的唇角滑出一抹淒冷的笑,為什麼他們會變成這樣?為什麼她視他為仇敵、他也視她為肉中刺、眼中釘?為什麼上蒼要這麼捉弄他們?
已經決定割捨那段短暫、青澀的戀情,割捨了他,可是每次與他相見,她總是無法克制自己,總會為他癡迷,總會因他的一言一行而心痛。為什麼她不能灑脫一點、放開一點?
今日落在他手中,脫身的希望很渺茫吧。
楚連玨拽著她站起身,俊臉冷如覆霜,「昨日你看見了不該看的,朕應當如何處置你?」
蕭婠婠心知肚明,宮闈秘辛,向來不允許第三人知道,手段狠辣的陛下不會放過她的吧,很有可能會親手了結她的小命。
為了別的女子,他竟然這樣對待自己。她很想仰天狂笑。
「陛下饒命,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自知活命難逃,但是,假如陛下饒奴婢一條賤命,奴婢願為陛下赴湯蹈火。」
「饒了你?」楚連玨低笑,笑聲邪佞。
「奴婢死不足惜,只是有朝一日嘉元皇后知道了奴婢無故消失的真相,只怕娘娘會怨怪陛下。」
「你竟敢威脅朕,有膽識!」他切齒道。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說出實情。」蕭婠婠一邊應付著,一邊心急火燎地想著應對之策。
「你以為她會知道一個卑賤的宮婢死了嗎?會知道真相嗎?」
「奴婢自知難逃一死,不過奴婢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早已寫下一封書信,交給一個姐妹,假若奴婢失蹤兩日,她就會將書信呈給嘉元皇后。在這封信中,奴婢陳述了奴婢獲罪的來龍去脈。」蕭婠婠冷靜道,「陛下覺得,娘娘看了這封書信,會怎樣?」
楚連玨怒瞪著她,很想一掌拍死她。
**陛下將如何懲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