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已經是一攤子亂了,若不是心疼著孫子,常老太太就直接命人打發王氏回芳華院了。想到如今天氣熱,常老太太生怕曬壞了文哥兒,只能讓王氏進來。
「老祖宗!」文哥兒一進來就掙開了王氏的手,邁開兩條小腿跑過來撲進了常老太太懷裡。
王氏在後邊一邊柔聲喊著「慢些」,一邊笑著說道:「真是拗不過文哥兒,鬧著要找老祖宗,說是想老祖宗了,兒媳實在被他吵得頭疼,只好帶了他來。」
常老太太將文哥兒摟在懷裡,滿心疼愛的摩挲著他的臉蛋,聽王氏這麼說,更是滿臉止不住的笑:「這孩子就是跟我親,你早帶他來,豈不是就不用頭疼了?偏到這麼熱的正午才來,熱壞了他,我可饒不了你。」
這話聽起來像是說笑,不過,王氏可沒忽略掉常老太太眼中一閃而逝的凌厲。哼,若不是藉著這個死小子有用,她又豈會帶著他?蘭齊那個該死的狐媚子!
雖然王氏心裡正對文哥兒的生身姨娘咬牙,但臉上卻是半點不露,笑盈盈同楊氏問好,隨即就看到了一直靜默不言的張霽兒,面上浮起一絲疑惑:「這位是……」
常老太太才想起來,忙指著張霽兒道:「這位是張御史家的小姐,今兒特地來看望我的。霽兒啊,這位是你二伯母。」
張霽兒聞言立刻起身,乖乖巧巧的喊道:「霽兒見過二伯母。」
沒有料到常老太太這裡有客,王氏愣了下,連連笑道:「久聞張御史教女有方。今日見了果然名不虛傳。」說著,她就從手腕上擼下一個鐲子塞到張霽兒手中。
張霽兒退讓了幾下,見靳宜安笑著看自己,便行了一禮收下了。
只是這卻讓王氏悶了一口氣。她沒想到會有外客,還是年輕姑娘,身上只有那個鐲子能拿得出手。可那鐲子是她極喜歡的啊。忍住心疼,她將心思轉到了跪在地上痛哭的草兒身上,詫異的問道:「這是怎麼了,可是這丫頭犯了錯兒?好孩子,老太太向來是最心軟的,只要你好好認錯,老太太斷不會罰你太重的。」
跪在地上的草兒只拚命搖頭。卻沒再言語,她方纔已經說得差不多了,那兩個嬤嬤怎麼處置就看老太太的了。只是她卻沒想到王氏會突然到來,若是這麼一打亂,老太太會不會此時打算先息事寧人呢?這可不行。若是不當著霽兒姑娘的面處置了那兩個嬤嬤,事情還是會對姑娘不利啊。
「你這孩子只管搖頭做什麼?」王氏似是更來了興趣,轉頭對靳宜安說道,「這是大姑娘你的丫鬟吧,怎麼……誒?大姑娘,雖說身子不好要多保養,可也不要穿得這麼厚,首飾該戴也要戴兩件,別弄得自己比個丫鬟還素……」
她話還未說完。常老太太就不悅的打斷了她的話說道:「好了,老二媳婦你也坐下歇歇吧。」
王氏乖乖的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眼睛笑得彎彎的,似乎她這些年來總是這麼笑的,這樣的笑容已經是她臉上不變的表情,無論她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她總會這樣笑著。
讓文哥兒坐在自己右邊,常老太太一左一右拉著文哥兒和靳宜安,俯視著仍舊跪著的草兒,淡淡的道:「若是污蔑,你可知曉後果?」
「奴婢知曉,只求老太太救救我們姑娘。」草兒回答的毫不含糊。
王氏笑著打量在場的每一個人,不枉她頂著這麼熱的太陽來鳴麓院,果然很是熱鬧,地上還有沒幹掉的水漬,怕是誰砸了杯子呢。從一接到靳宜安出了安時院往鳴麓院方向去,她就知道大姑娘是要去告狀了,看大房熱鬧的事情,她向來是趕得很及時的。
「草兒,別胡說了。」靳宜安瞪了草兒一眼。
「姑娘,奴婢求您了,奴婢知道您愛心軟,可您不替自己想想,也要替老太太想想啊,她要是知道賞給你的那些首飾都落到了別人手裡,她是什麼滋味?」草兒豁出去了,這句話本來沒打算這麼快說出來,可她看老太太自文哥兒進來後就開始猶豫了,她不能讓事情有任何變數。
靳宜安還要再說,卻被常老太太狠狠攥住了手。
「宜安,草兒的話是什麼意思?我賞給你的首飾怎麼會落到別人手裡?」常老太太緊緊的攥著靳宜安的手,不容她避開。
「老祖宗……」
「說!」
「是……是兩位嬤嬤說宜安是大家閨秀,將來時正室嫡妻,所以不能做輕浮打扮,故而把有不端莊之嫌的首飾都暫為保留……」
後面的話沒說出來,不過所有人都能聽懂她的意思。
「大姐姐,她們拿走了你的首飾嗎?」文哥兒探過半個小腦袋,笑嘻嘻的看著靳宜安,「可惜我沒有首飾,不然我就送給你,對了,母親有很多首飾,大姐姐可以戴母親的。」對於這個總是淡笑著的大表姐,文哥兒是喜歡的,尤其是他衝她發脾氣後,她還一點不氣惱的讓人去送他回芳華院。
「如此,我倒要先謝謝你了。」靳宜安笑著拉了下文哥兒的小手。
「你們姐弟之間哪有什麼可客氣的,」王氏掩住了唇,淺笑道,「若是有什麼想要的,直接來找二嬸娘就是。」
當著楊氏這個嫡母的面,若是靳宜安想要點什麼東西還要找王氏,那楊氏的面子可真是丟得半點不剩了。
「弟妹哪兒的話,宜安這孩子向來乖巧懂事,我疼她還來不及呢,心裡想著念著,生怕哪兒讓她有半點不如意。」楊氏和氣的笑著,一雙細長的眼睛溫和的看著靳宜安,「宜安,你說是不是?」
「母親對宜安的疼愛之心無人不知。」靳宜安迎著楊氏的目光看過去,「宜安心裡念著母親的好呢,只是嘴上笨拙,怎麼也說不出來,待宜安出息了,定當好好回報母親。」
不知為何,聽了這話,楊氏心中忽然升起一陣寒意。
「罷了,做人父母的,不就是盼著孩子將來過的平安順遂麼?回報什麼的就不用提了。」楊氏擺了擺手,轉而說道,「我倒是不知那兩個嬤嬤竟然如此可惡,虧得還是聽說她們極懂規矩禮儀,為人又嚴禁,教導過好幾家小姐,才特地讓人請來的,既然如此,她們是斷斷不能留了。」
「你看人的眼光還是欠缺了些,我看你也要好好靜一靜心了,這段日子你忙得很,腦筋一時間轉不過來是有的,但願這次只是疏忽了。」常老太太意有所指的說道。
這番話說得楊氏暗暗心驚,老東西早就不管事了,這次不會是想借此插手府中的事情吧?
不過,常老太太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命人將那兩個嬤嬤帶來。
楊氏臉色一僵,強笑道:「這就不必了吧?既然她們行事不檢,那就趕了她們出去,何必見她們一面,倒擾得您不得清淨。」
「豈能不用,總要給她們一點辯解的餘地,免得人家說咱們靳府欺負人。」常老太太說完再也不理楊氏,而是和靳宜安文哥兒及張霽兒說起閒話來。
鳴麓院的下人可是聽話的緊,一聽常老太太要見那兩個嬤嬤,立刻就趕去了安時院。
如此一來,楊氏真的有些心亂了,雖說她本就沒將那兩個嬤嬤放在心上,也想著但凡有一點不對勁就將錯全都推到她們頭上,到時急急的將她們趕出府去,還能有誰說半個不是?可她卻沒想到常老太太會要當面見這兩個嬤嬤,萬一這兩個嬤嬤說些什麼不該說的,那可就不太妙了。
這老東西什麼時候這麼關心靳宜安了?楊氏百思不得其解,這麼些年來,老太太最疼得唯有三個孫子,四個孫女裡,靳宜安是最不得寵的一個,同樣是庶出,靳宜淑就比靳宜安更招老太太待見。真是怪了,打從靳宜安回府,怎麼什麼事兒都變了呢?靳宜安忘記以前的事情變了性子也就算了,怎麼連老太太都跟著變了。
楊氏獨自皺眉思索,一旁的王氏時不時的說兩句話給常老太太湊趣,視線卻一再往楊氏身上溜,楊氏眉頭皺的越緊,她就越是快活。
不一會兒,兩個嬤嬤被四五個婆子盯著走了進來,雖然身上衣裳整齊,但看臉色也知道是受了氣。不過,在靳府的老太太跟前,她們就算再有氣,也得老老實實的行禮問安。
「你們就是特地來教導我孫女禮儀的嬤嬤?」常老太太瞇著眼打量兩個嬤嬤,半晌才出聲。她這麼多年可不是白活的,只看一眼,她就看得出,這兩個嬤嬤絕不是什麼善茬兒。
「回老太太的話,是。」回話的仍舊是孫嬤嬤。
「啪」的一聲,常老太太手中的茶盞毫無徵兆的摔到了孫嬤嬤面前,茶水濺了她一裙子,這是她今天第二次摔茶盞了。隨意用帕子擦了擦手,常老太太冷聲質問道:「那你們就把我孫女教成這樣?!」
「老祖宗仔細身子要緊,和她們置什麼氣?」靳宜安連忙握住常老太太的手拍了拍,生怕常老太太氣傷了身子,不論常老太太過去對她如何,但她感覺得到,老太太是真的在為她氣惱。
「我曉得,好孩子,你坐好就行,我倒要看看這兩個懂規矩禮儀的嬤嬤是怎麼個懂法兒。」常老太太冷冷的盯住孫嬤嬤問道,「旁的我也不問了,我就問你,你哪來的這麼大膽子,竟敢對靳府的姑娘百般折磨。」(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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