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赴會(二)
被人這麼無禮的問到臉上,若是靳宜安還不開口,那她可就真是和從前沒什麼兩樣了,尤其是看宜寶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她就知道如非牽扯到自身,宜寶是不會有任何舉動的。
「這位姐姐有禮了。」靳宜安淺淺一笑,恭謹的福了一禮,「宜安駑鈍,雖有嚴師教導,卻僅學的皮毛,大字只識得數個,遠不如這位姐姐一看就是滿腹詩書的。」
聽得靳宜安如此自謙,那位姑娘面色轉暖,睨著靳宜安道:「這位妹妹過謙了,有道是『腹有詩書氣自華』,你還要多學著些才是。」
「是,姐姐教訓的是。」靳宜安一副垂頭聽訓的模樣,「看姐姐之腹,就知姐姐氣質華貴非常,不過,妹妹也要勸姐姐一句,腹中詩書多了也有不便,怕姐姐體弱帶不動那麼多。」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你,你竟然譏諷於我?」那位姑娘尚且自得,聽到旁人竊笑才反應過來,靳宜安分明是譏諷她體胖。
眼見得要起爭端,身為主人的王予書豈能坐視不理,連忙勸著那位姑娘莫要和靳宜安動氣,又示意宜寶將靳宜安帶開,這才算是免了一場爭執。
從王予書口中,靳宜安才知道,這位「腹有詩書」的姑娘名叫凌繪,乃是御史中丞凌大人的千金。
不多時,廳中已是鶯聲嚦嚦,笑聲不絕了。
與往昔一樣,王予書為在場的閨秀們一一作了介紹,之後便應是大家相互談笑幾句,相互找到意氣相投的朋友,然後討教一下文字。誰料這次卻被人打亂了,她剛要說請各位隨意,就聽得有人開口了。
「聽說靳府的大姑娘本次也來了,我等還從未見識過靳大姑娘的文采,靳二姑娘文思敏捷,想來靳大姑娘也定是不差,不如請靳大姑娘先為我們露一手如何?」凌繪說完,笑瞇瞇的看向靳宜安,她要讓這個打扮的妖妖嬈嬈的靳大姑娘知道,若是腹中半點墨水沒有,空有一副好樣貌也是無用的。
靳宜安不禁挑了挑眉,這位凌姑娘還真是著急。
眾人的目光頓時都集中到了靳宜安身上,一看到她,她們就對凌繪為何如此針對靳宜安有了些許瞭解,再加上先到廳中見過兩人爭執的姑娘小聲解釋,她們更是無奈的歎了口氣,有人臉上已經露出了看好戲的神情。
「既然凌姐姐開口了,小妹也不好不依從的。」靳宜安起身與凌繪遙遙相對,「不知以何為題?」
見靳宜安半點推拒也沒有,凌繪暗自嘲笑了句「狂妄」,便開口道:「如今正是夏季,就以夏時風光為題好了,不限聲韻,但要顯得出夏時風光來。」
夏時風光?這題目說好做也好做,說難做也難做,難的是要立意新巧。
靳宜安輕輕垂下眼簾,論作詩,她雖然不太通,卻也可謅出幾句,如今無端就被人刁難,她必要給這位凌姑娘一個好看才是。
「若是實在為難就算了,」凌繪笑得格外得意,「雖說這題目容易了些,可對你來說可能有些困難……」
她話未說完,就見靳宜安起身走到旁邊鋪好白紙的案邊,捻起一支筆沾了墨就寫,秀麗的小楷頓時行雲流水般的現於筆下。
菡萏榴花次第開,朵朵紅焰綴碧台。
捻碎軟玉香溢指,踏破水鏡珠洗霾。
夏衫薄邀風入袖,好花香隨蝶出園。
韶光易去豈堪負,何必捧扇待秋來。
一首七言絕句躍然紙上,眾人讀了,頓覺餘香滿口,看向靳宜安的眼神也變了。
靳宜安淺淺一笑,她方才沉思的時候,想的最多的不是如何寫詩,而是如何寫字。自打回了靳府,她甚少動筆,因為她沒有想好楊氏會不會從她的筆跡上看出什麼。剛剛動筆的時候,她心裡已是有了主意,畢竟她只是前事盡忘,也許性情會變一些,可若是連學了十幾年的東西都變了,那可就有些太怪異了。
「靳家姐姐才思敏捷,真是讓我好生慚愧。」一名濃眉大眼長得格外英氣的女子率先開口讚歎道,「『何必捧扇待秋來』,好句啊好句,四時好景難得,豈可辜負韶光,畏寒怕熱,也不知辜負了多少風光。」說著,她上前挽住了靳宜安的手笑道,「看文識人,我就喜歡你這樣豁達的女子。」
「哪裡,這位姐姐過謙了。」
眼見得靳宜安並未出醜反而得了讚譽,不甘心者並非凌繪一人,一旁的靳宜寶眼神也不由得變了。在家裡這麼多年,靳宜安不僅穿著打扮上從來不曾醒目,就連女紅也只是差強人意,識文斷字,琴棋書畫更是一知半解,如今前事盡忘,倒是讓她露出了真面目,敢情以前那副樣子都是裝出來的。
不想讓氣氛再尷尬下去,王予書連忙帶開了話題,凌繪縱然心有不甘,也不好一再的不給王予書面子,事情看似是平靜了下去。
「這位姐姐,家父諱姓張,官拜御史大夫,我叫做張霽兒,你就叫我霽兒好了。」那濃眉大眼的姑娘拉著靳宜安小聲說道,「剛才的事情不要往心裡去,哪怕你來時沒頂她那幾句,她也會找個由頭刁難你的。」
這話倒說得靳宜安好奇起來,湊近了張霽兒問道:「為甚?對了,我看你我年齡相仿,你也叫我宜安好了。」
「好,那我就叫你宜安。」張霽兒笑得眼睛完成了月牙兒,瞄了一眼兀自坐在一邊臉色不善的凌繪,小聲道,「就像你說的,她腹有詩書啊,所以才瞧不上你這樣一看就腹中無物的。她總說女子所重者唯有才德,以色事人者才會重容貌,越發的將所有身段妖嬈的女子都看做無才無德之人,又總覺得凡是比她苗條的女子都會在暗地裡譏諷她,故而看到像你這樣的女子便會看不起。」
這是什麼道理,真是可笑。靳宜安忍不住歎道:「若是真的自信才德出眾,何必時時掛在口中,將其他女子貶得一無是處?難道容貌過人者就必定才德有虧不成?」
「就是這個理兒!」張霽兒點頭道,「其實我們從前也並未將她身材放在心上,大家都是姑娘家,來詩會為的也是以詩會友,又何必在意容貌身段如何,只是她自己過不了自己那一關,總是自持有才德者必不重容貌,更反推出有容貌者必不重才德,說起來,最在意容貌身段的卻是她自己。罷了,不要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就是,倒是早就聽得你的名字了,你送給我母親的那塊帕子繡得真是漂亮!」
「你母親?不知伯母是?」靳宜安詫異的問道。
「我母親娘家姓趙,前幾日曾去過你們府上……」
兩人越說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意,正說到高興處,靳宜寶有些不快的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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