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大姑娘請安,大姑娘如今覺得怎麼樣,可大好了?」錢富家的隨意福了下算是行過禮了,恭謹中帶著一絲自矜的說道,「得了您的下落,夫人特意派奴婢來接您。」
靳宜安連忙示意圓圓為錢富家的擺座,而錢富家的也並未謙讓,就那麼坐了下來。
哪怕是侍奉在長輩跟前的下人大都比旁人更有些體面,但錢富家的這般無禮也讓圓圓不禁側目。
「這位大娘,請問您是?」話未說完,靳宜安便白了臉,圓圓立刻反應過來,自旁邊拿了備好的藥丸服侍她服下。
「靳姑娘雖然救治及時,但受傷甚重,大夫說她眼下不宜長途顛簸。」圓圓一邊給靳宜安奉茶,一邊說道。她是極喜歡這位脾氣好又有些纖弱的靳家大姑娘的,見一個略體面些的下人都這麼怠慢她,不禁心生同情。
錢富家的聞言橫了圓圓一眼,隨即反應過來:大姑娘竟然不認得她!這不可能,別的不說,平日裡大姑娘去和夫人請安,十天裡頭少說也有七天是能見著面的,怎麼會突然這麼問。不等靳宜安服藥完畢,錢富家的就開口問道:「姑娘不認得奴婢麼?」
哪有這麼和主子說話的?主子還在吃藥,她竟就這麼大大咧咧的開口。圓圓撅了撅嘴,細心的給靳宜安遞上帕子,又將用過的茶盞端走,這才把靳宜安讓出來。
「說來有些奇怪,我自醒來以後,腦子裡空空如也,竟是什麼都不記得。」靳宜安臉色微紅,有些不安的扯著手裡的帕子,「只有隨身衣物上繡著『宜安』二字,才想著這可能是我的名字,她們又說我昏迷的時候喊出過靳府,所以就去靳府打聽了……」
「大姑娘真的什麼也不記得?」錢富家的瞇起眼,細細的打量靳宜安。
靳宜安搖了搖頭,喃喃道:「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如果不是他們說靳府正好走失了大姑娘,我也不敢認的。」
「怪不得姑娘你今天醒來後總是恍恍惚惚的,原來是——」圓圓說了半句連忙緊緊閉上嘴,差點咬住自己舌頭。她這嘴快的毛病怎麼都改不了,要是讓擷花姐姐知道,一定又挨罵了。
錢富家的細細的眉挑了起來,有些不快的說道:「既是這樣,老身就先回府,等回了夫人再做打算,明兒和光兒兩個丫頭先留下服侍姑娘。」
竟然出了這種事兒,倒要跟夫人好好合計一番才是。
初春的風帶著點涼意在湖面上捲起點點波光,碧水映著天空上的雲絲微微蕩漾起來,顯得愈加靜謐。
「靳府的人,就那麼回去了?」
湖邊的小亭中,袁玓一人斜倚著欄杆,白皙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往湖中丟著魚食,風掠過亭中,幾縷黑亮髮絲散在鬢邊,令他無端透出一絲慵懶來。
「是,前後停留了不到半個時辰,留下了兩個丫鬟伺候靳大姑娘。」小樺恭恭敬敬的答道,忍不住瞄了自家主子一眼,心裡嘀咕起來。他也學著主子這姿勢,結果卻被那幾個丫頭笑他是東施效顰,豈有此理,拿他比東施也就算了,他主子豈是西施能比得上的?
「恩……去看看靳府這幾天都在做什麼。」
真是有趣,哪怕這個嫡長女只是記名在嫡母名下的庶女而已,那也是靳府的正經主子,怎麼會受到這般怠慢?更何況,他將來還要……緊緊的皺起眉,袁玓起身向內院走去。
齊府別院建得大氣開闊,兼背靠青山,極目望去,春山青蔥逼人,連帶的讓人心胸也開闊起來。
扶著圓圓的手,靳宜安沿著園子間的小路慢步。不僅這別院建得大氣,就連別院中的園子也特別,不種花木,也不種竹林,卻是種了大片一人合抱的高大紅松。
「別院裡種這麼多松木,不忌麼?」靳宜安有些詫異,一般人家不會在院子裡種松柏類的樹木吧?
圓圓得意的笑起來,臉上顯出了憧憬:「我們公子喜歡松樹,說松樹四季常青,到了冬日仍然蒼翠一片,比那些花兒草兒的更有活力,他堂堂男人怎麼會為那些毫無根據的傳言所拘束。」
「齊公子真是大雅之人。」靳宜安點頭讚歎。
後院的角門靜靜站了一個人,挺拔的松木擋不住視線,靳宜安的身影清晰的落入他的眼中。
這就是靳家的大姑娘?漂亮是漂亮,可未免也太柔弱了,看那眉眼就不像個厲害的女子,莫說幫他一把,不給他惹麻煩就不錯了!濃眉緊緊的皺在一起,袁玓只覺得有些頭疼。
也許,她只是看起來柔弱?聽說她是靳府的庶長女,一個姨娘,竟然能先於正室誕下子女,想來應該是有些手段才對。抿抿唇,袁玓招過貼身的小廝小樺交代了幾句。
聽了自己主子的話,小樺有些作難,但袁玓一道冰冷的眼神讓他頓時點頭如搗蒜。
圓圓扶著靳宜安在松林間的小亭中坐下,細細問她是否有哪裡不適,倒把靳宜安問得有些赧然,先前她頭疼只不過是裝出來騙那錢富家的而已,卻讓圓圓緊張了半天。
「靳姑娘,您先在這裡稍作片刻,那邊有人叫奴婢,想必是有要緊的事。」圓圓不經意抬頭,看到了遠遠有一人正衝自己招手,十萬火急的樣子,看起來像是袁二公子的小廝小樺的模樣。
靳宜安含笑點頭:「你快去吧,我就在這裡,不會亂走的。」
又交代明兒和光兒照顧好靳宜安,圓圓匆匆向小樺走過去。
光兒顧視左右,見四下無人,頓時冷哼一聲,扯了扯明兒的袖子,聲音不大不小的說道:「就顯著她會伺候人了,也不過是個小丫鬟而已。」
「她可不是很會伺候人嗎,看把咱們大姑娘伺候得多高興。」明兒撇撇嘴,「也就這幾天能享受享受,等回了府,哪還有這麼貼心的人兒來伺候大姑娘啊。」
靳宜安抿抿唇,這兩個丫鬟都是嫡母楊氏院中的二等丫鬟,平日裡一直是囂張的,雖然她有心教訓她們兩個,但還是知道「家醜不可外揚」這句話的,在齊府的別院教訓自家丫鬟未免惹人嘲笑。
光兒不知道靳宜安心裡在想什麼,反正大姑娘以前也就是這個樣子,不管是誰說她,她都不會惱的,軟得跟棉花一樣。她一邊擺弄著衣袖,一邊和明兒咕噥:「你說大姑娘摔得連家斗不記得了,回去以後會怎麼樣?」
「怎麼樣?還是跟原來一樣唄。」明兒瞟了靳宜安一眼,真是白白糟蹋了那一副好皮囊,卻原來是個木頭美人。
「你們兩個,」靳宜安忽然淡淡的開口,卻看也不看她們一眼,「你們口無遮攔,我也管不著,如果不怕回府後受罰,你們就繼續說。」
從來沒從大姑娘口中聽過這種話,光兒有些難以置信的直直盯著靳宜安的臉。
「大姑娘,您這一摔,竟然摔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明兒瞪大了眼睛。
「我不知道我以前是什麼樣子,也不知道母親是如何管家,可我知道,不論哪家的主母向來是不肯背上一個管教無方的名聲的。」靳宜安笑盈盈的打量著兩人,一雙眼睛又黑又亮,「你們不信的話,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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