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夢幻之城』都亮起了燈光,許多人陸陸續續從自己的小屋中走出來,聚集在了樹林外圍。夏泠音很快吃完,將飯盒集中放到了專門的位置之後,她回到空空的小屋中快速補了補妝,帶上了自己的工具小盒。
戴凡妮化上了一副平凡婦人的妝,穿著一身普通的衣服,站在那裡的姿勢十分的溫順,乍一眼看去很多人都沒認出她來。
今天晚上要集中拍攝有戴凡妮的戲,因為這裡她最大牌,也最忙。
麥斯威爾帶著眾人走進了樹林,一顆顆造型各異的樹木全都大得非同尋常,像是童話中有靈魂的老樹,一陣風吹過,竟還有貓頭鷹的聲音響起,讓所有人的毛孔一寒,再看那些大樹,便總覺得它們會忽然伸出樹枝來跟大家講話。
一路走過,麥斯威爾停在了一個小巷子邊,那裡光線很暗,只有一盞油燈掛在上方,兩棟相隔很近的塔中間隔出了這樣一條小巷子。早已經有工作人員來到此處擺好場景,一會夏泠音就需要在這巷子的盡頭演第一幕戲。
設備全都已經準備完畢,夏泠音此時身上已經換了另一條公主裙,這條裙子有些破舊損壞,專門製作成穿了很久的樣子,有的地方甚至脫了線。
而她漂亮的髮型更是要被打亂披散,弄出凌亂無人搭理的洋娃娃的感覺。
夏泠音擺好動作點了點頭,麥斯威爾便說道,「aciton!」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夏泠音則半靠著牆,渾身仿若無骨的棉花一般,頭歪在一旁,動作真的跟被遺棄的洋娃娃一模一樣!觀看的眾人心中一動,立馬將下午那個洋娃娃和此時的洋娃娃分出了一條明顯的界限,上午那個洋娃娃是有生命的。而此時的洋娃娃,只是一個死物。
慢慢的,她的眼睛無意識的微微張開了一條縫,在夜色裡。她的長髮有些凌亂的搭著,光線很暗,卻能夠清晰的看到她眼睛慢慢的抖動,手指也無意識的顫了一下,接著,她的唇角慢慢從永遠不變的洋娃娃無生命的微笑,變成了無意識的悲傷狀態。唇角慢慢的一點一點向下彎。與此同時,整張臉的表情都在微妙的變化。
這一刻,所有人都覺得看見了一個生命在復甦,看見一個永遠必須微笑著的洋娃娃終於可以用自己的內心來表達感情,他們的眼中就好像浮現了一個在慢慢展開花瓣的花苞,也像是春天到來時伸展身體的小花。
然後,一切平息。
她的動作重新歸於寂靜,讓別人知道那一刻她的動作只是潛意識或者說無意識的。更像是如置夢中。收音的大麥在高處懸掛,將戴凡妮的聲音收了進去,她深深地看著角落裡的女孩。出言問道,「女孩,你為何會在這裡?」
這聲音一出,鏡頭頓時慢慢拉遠,將戴凡妮的身影也收了進去。
夏泠音彷彿被這聲音驚醒一般,慢慢地動了動自己的手,然後睜開了眼睛,瞪大了一雙眸子看著自己的手,一臉茫然。
這時候,戴凡妮慢慢走近了她的身邊。蹲了下來。伸手為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髮,然後語氣溫和道,「你肯定又累又餓了吧,不管你是為什麼在這裡,不管你是被遺棄還是受了傷,都請跟我回家吧。」
夏泠音怔怔的抬眸。眼神湧動著孤單和被遺棄的悲傷,還有一絲空洞,她喃喃地學著戴凡妮的讀音,「家……」
她的表情完美,本應正對著攝影機,讓自己的神情完美的呈現在螢幕上,但是此刻,她整個人居然被戴凡妮給擋住了!夏泠音早就在心中算好了靠坐著的位置,睜開眼睛的位置,攝影機的角度,甚至上面光線的照射她都設想過,確保自己能夠做到萬無一失。
如果戴凡妮按理出牌,按劇本演繹,她應該是坐在夏泠音的側邊,而不是前面!
夏泠音心中忽然升起一抹火氣,怎麼,搶個鏡而已,就要搞母女檔來報復了?這也太沒風度了吧。
兩秒之後,夏泠音立馬收起了自己的思緒。別說母女檔來報復了,看不慣就盡力打壓的事情不管走到哪都是存在的,沒有什麼公平不公平,風度不風度,這個鏡頭下的世界,只有用實力來征服。
所謂的弱勢群體在這裡不止不會得到可憐,還會被歧視。
因為,實力才是一切。
麥斯威爾瞇縫眼中光芒一閃而過,影后不愧是影后,對鏡頭的掌控能力顯然比夏泠音還要強,而且此時夏泠音坐在那裡不能動,也就是說處於被動,而戴凡妮卻是可以隨意動作,讓這一幕中夏泠音的表演只剩下聲音。
他正在思索要不要喊停重來,卻見夏泠音顯然發現了自己的劣勢!
靠在牆邊的夏泠音完全被籠罩在了戴凡妮製作出來的一片陰影之中,本來此處她應該動一動手腳,表現出懵懂和初生的感覺,還有對這副可以動作的身體的不適應,但是如果一直在這裡演繹的話,這些演繹就根本全然無用。
要怎麼做才能更合理的讓自己處於有利的狀態呢?
戴凡妮跟阿芙拉可不是一個級別的演員,阿芙拉屬於天賦極高,但是缺少鍛煉和實戰經驗的演員,她需要時間去成長。而戴凡妮則是一個在影視界混跡了幾十年的老演員,她的演技可以說是爐火純青,並且有了自己很厚實的時間積累。
如果夏泠音想要在演技上壓她一頭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現在的她還做不到。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面對面的硬碰硬!
她只不過思索幾秒便迅速做出了決定,她微微閉了閉眼看了一眼戴凡妮,在攝影機拍不到的角落朝戴凡妮投出了一個歉意的目光,然後忽然猛的一伸手將戴凡妮給推了開來!
夏泠音的力道並不十分的重,只將戴凡妮輕輕往前方一推,看著聲勢浩大,其實卻造不成任何傷害。然後她搖了搖頭,爭取時間在鏡頭對準的一瞬雙眸浮上了一抹強烈的保護色,不允許任何人接近自己的保護和刺,她向前踉蹌著走了兩步,然後猛然跌倒在地,似哭非哭般顫抖著雙唇,又重複了一遍,「家?」
她拚命搖頭,先是一步一步,然後一點一點的向前,不斷的爬起來,又摔到,狼狽不堪,卻讓所有人心酸得想要落淚。
最後,她頹然的蜷縮起了身體,雙手摀住了自己的臉。
這一個動作一出,所有人都心中一顫,彷彿面前出現了一個被拋棄的孩子,顫抖著身體蜷縮起自己,用淚水宣洩悲傷。黑暗中,雖然她顫抖著,但是卻那樣的安靜,就像一個用厚重外衣保護自己的蠶繭。
戴凡妮重新站了起來走到了她的身邊,慢慢展開雙手抱住了她,然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此時她有著強烈母愛的動作加上抬起一半的面容,頓時又將整個螢幕換成了戴凡妮的世界。
這時,夏泠音卻慢慢的抬起了頭。
然後雙手猛的一下子頹然落地,露出了手掌下遮住的面容。迷離的燈光將巷子裡孤獨少女的面容照耀得若隱若現,那張臉上的神情讓複雜而繁多,讓所有的人都心中酸澀到無法自已,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但是那讓人悲傷到極點的表情,卻惟獨,沒有淚。
這一刻,所有人都似乎明白了一個道理,最悲傷的時候不會嚎啕大哭,不會摔東西嘶吼,當人們悲傷到無法自已的時候,眼淚已經無法做任何的宣洩,所以那雙眸子是乾涸的。
燈光迷離,貓頭鷹又在寂靜的夜色裡張開了嗓子,發出詭秘的聲音,場中的少女和影后站在一起,似乎完全沒有影響,就像一朵是蘭花,一朵是牡丹,大家各有各的色彩,各有各的美麗,各有各的光環,誰也搶不掉誰的璀璨。
夏泠音的手頹然落於身側,戴凡妮的動作也微微頓了頓。
這一幕到這裡已經可以結束,但是眾人看著夏泠音變幻的神情,卻都沒了動作。
那張略略帶著稚氣的東方面容有一點特殊的深邃,她的身上有著自己獨有的純美氣息,卻有與純美相矛盾的神秘感,那雙黑中帶著一點墨藍的眸子就像一個看不見盡頭的漩渦,將所有人的心都吸了進去。
她的眉頭有些難以釋懷的褶皺,就像被疊起的花瓣,眼神中是寂寞寒夜裡獨自看著搖晃的燭光時才會有的冷,然而,她的唇角卻矛盾的微微抿起上揚,勾勒出一個讓人心疼的笑容。
這樣的演繹不得不說,實在很完美。
最衝擊人心靈的表演不是悲傷,不是笑容,不是歇斯底里這些單一的表現,而是這樣複雜的,叫人看了無法形容,心情也跟著複雜和濕潤起來的表演。她的那張略顯稚氣的臉上好似有一層神聖的光芒,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都在表現不一樣的思緒,華美到了極點。
麥斯威爾看著她,又不由得看了戴凡妮一眼,心中忽然感覺有些奇怪。(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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