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華楠竟一路保持著速度還沒有喊累。
笙歌坐在後座上，拍著他後背的脊樑骨直誇他「宋先生老當益壯啊！」
話音才落，車身很明顯的抖了抖。
「葉笙歌，你會不會說話，什麼叫老當益壯，我是青春無敵好不好？」宋華楠的聲音隨著風聲飄進笙歌的耳朵裡。
她咯咯的笑著媲。
不遠處一大群騎著自行車的少男少女迎面而來，就好像是當年下課放學後的情景。笙歌一側頭，她都沒有發現，宋華楠真的將車子騎到了子英大學。
「笙歌，有沒有發現，我們混在學生堆裡都看不出來。」宋華楠的聲音還帶著些許的得意洋洋丫。
「可不是，您那麼青春無敵。」笙歌嗔他。
宋華楠爽朗的笑聲留了一路。
單車衝進子英的大門的時候，笙歌隱隱覺得哪裡好像不對。她還未反應出個究竟，就聽見宋華楠在對她說「葉笙歌，坐穩咯。」
笙歌下意識的抱緊了他的腰。
崗亭裡的保安大叔忽然衝出來，他高聲的嚷嚷著。
「哎，同學，下車推行有沒有看到？」
宋華楠沒有回頭，依舊將車子踏的飛快。
「喂，你幹什麼？」倒是坐在後座的笙歌一不小心對上了保安大叔凶神惡煞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的將頭湊在宋華楠的背上。
「沒事，他沒看見我們是誰。」宋華楠安撫著笙歌。「就算看到了，他更得讓我們進去了，這條路還是我出錢修的的呢。」
「瞧你理直氣壯的樣子。」笙歌說著，伸手去捏他。
「別鬧，會出車禍的。」宋華楠義正言辭的。
好在，保安大叔只是象徵性的喊了一聲，並沒有追上來。
宋華楠也很明顯的將車速降了下來。
昔日校園，幾乎沒有任何變化。花依舊紅，葉依舊綠，少年的笑顏依舊不諳世事，依舊純真無邪。
「好像，又回到了學生時代。」笙歌感慨。
在這樣的環境裡，心都跟著校園的節奏跳動的格外的輕快。
宋華楠只是「嗯」了一聲，可是笙歌還是在這一個簡單的音節裡聽出了專屬宋華楠的感慨萬千。
「宋華楠，你知道我在大學裡最遺憾的事情是什麼嗎？」笙歌忽然問。
「沒有談戀愛？」宋華楠一猜就往准了猜。
笙歌沒有否認，可是這話也並不確切。
她唯一遺憾，就是在每一個轉角，每一次的不期而遇之間，沒有對他說一聲「嗨」。
如果當初懂勇敢，也許後面的一切都會改寫，他們不會在訂婚之後，依舊只是彼此的路人。
當然，這遺憾在此刻回想起來，就變成了殘缺的美好。
笙歌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相信，果然，一切都是上帝最好的安排。
「你真是遺憾沒有談過戀愛？」宋華楠見她沉默不語，忽而提高了聲調。
「你喊什麼？」笙歌哼的一聲。
「你不談戀愛是對的，你就是我的，就該和我談戀愛。」宋華楠恬不知恥，竟好像還帶著些許的醋意。
笙歌只是笑。
她才不會告訴他，她不是遺憾沒有談過戀愛，而是遺憾，在她的學生時代，沒有和宋華楠談過戀愛。
?
笙歌提議下車走走。
宋華楠立馬就應允了，這潛台詞就好像「我早就在等你說這句話。」
笙歌笑的肆意「宋華楠，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
宋華楠是難得沒有還嘴，他認命似的揮了揮額頭上一把汗，只是笑著。
兩個人並肩在校園裡走。
這是西門的小徑，鵝軟石在腳下起起伏伏，硌著腳心癢癢的感覺在全身流走。
宋華楠一手抄在褲袋，一手扶著車把手，今天的他，看起來竟與多年前面容慢慢重疊。這些年流光飛逝，可是他的容顏，卻似乎依舊沒有多大的改變。
多不公平啊，歲月落在女人臉上就是無情刻刀，在男人的臉上，竟變成了添磚加瓦的利器。
歲月沉澱而出的氣質，在宋華楠的身上格外的明顯。
他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毛頭小子，他滿身的英氣一點點佔據了她的所有視線，直到後來，她的世界再也容不下其他。
不遠處的露天小舞台上傳來高聲的吆喝。
笙歌伸長了脖子觀望，只看到攢動的人頭，這場面蔚為壯觀。
「要不要去看看？」宋華楠提議。
笙歌自然是點頭的。今天踏進子英之後，她就變得莫名的興奮，恨不能像個真正的學生一樣，抱著書本就進教學樓去上課。
「哈，有眼福了。是在評選校花。」宋華楠到底是人高，他一眼就看到了台上兩個碩大的投票盒子。笙歌擠進人群，也看到了台上那一幕。
她以前一直都不知道，子英還有這樣一個聲勢浩大的活動。
宋華楠緊緊的抓著笙歌的手，生怕在人潮裡就失散了。
葉笙歌也是掉在學生堆裡看不出來的打扮，他必須看緊了她不可。
台上的主持人在高聲的喧嚷著什麼，宋華楠都沒有在意。在他的心裡，校花就站在自己的眼前，他只要看著她，就好像是看到了全世界的美好。
宋華楠當年就參加過所謂的校花選舉。
當時兩方對峙的厲害，尹修非得拉著他來觀戰。他無心看這樣無聊的熱鬧，卻根本抵不過尹修的軟磨硬泡。
台上也是這樣兩個盒子。
端寫著葉笙歌和阮琳琅的名字。
宋華楠抱著雙手站在人群的最外圍，看著阮琳琅站在有她名字的那一方又唱又跳。她似乎對這個頭銜看的格外的重。
台下歡呼的人也多，但多數是男生。這多多少少就讓宋華楠覺得有些不快了。
而另一邊的投票盒面前，卻一個人都沒有，女主角沒有出現，但是偏向那一方的人顯然也不少。
宋華楠忽而覺得阮琳琅有些可悲，她就這樣與一個連影子都不曾出現的女人卯足了勁的爭風。
有工作人員過來發選票，宋華楠也分到一張。
他淡淡的看著上面的兩個人名。
葉笙歌和阮琳琅。
從字面似乎就可以看到這兩個女子截然不同的個性。
一個恬淡，一個熱烈。
尹修問他會把票投給誰。
宋華楠只是問「你說呢？」
他是不知道，真不知道要如何參與這樣毫無意義的遊戲。
可是尹修卻曲解了他話中的意思。
那時候全世界都以為宋華楠喜歡著阮琳琅，他的票不投給阮琳琅難不成還會投給那個毫不走心的葉笙歌嗎？
可是尹修是那麼忠實的葉粉啊。
他趁著宋華楠走神發愣的空檔，搶走了選票，一股腦兒連同他自己的都塞進了那個寫著葉笙歌名字的盒子。
宋華楠依舊只是淡淡的。
當阮琳琅的慍怒的目光隔著人群而來的時候，他的心中忽然酣暢淋漓。
他心底的聲音明朗清晰。
選擇葉笙歌，果然是他此生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
宋華楠還未回神的空檔，人群已經在散開了。
結果似乎已經公佈。
耳邊是各色小女生討論的聲音「沒想到最後是李瞳啊。」
「她今天可沒有出現。」
「有傳說，從葉笙歌學姐那屆開始，但凡校花選舉不出現的女生，到最後都可以被選上校花啊。」
笙歌聽到自己的名字的時候，下意識的就掩住了嘴角。
她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在子英，還是有人可以那麼熟稔的喚出她的名字。
她回過頭去尋找宋華楠的身影，他正站在人群裡看著她。笑的雲淡風輕，笑的光彩灼灼。
?
子英女生寢室的樓下，有一大片的綠化地。
宋華楠將單車倚在鞦韆架上，與笙歌一左一右的端坐在鞦韆上。
因為不是晚上，所以整幢宿舍樓都是靜靜的。
「那兒。」笙歌忽然伸出了指尖，指著宿舍樓的方向「三樓，我以前和曉韻他們住在三樓，那兒有個很大的天台，靠在欄杆上往下望的時候，正好可以看到不遠處的籃球場。」
漫天陽光在她的指尖傾瀉而下，宋華楠順著她的指尖望過去，看到了她所說的那個天台。
他記得。
每到週末，那兒的欄杆處總會曬滿了棉被。女生們三三兩兩的站在那兒聊天。
而球場上的少年們啊，都是自我感覺良好的年紀，總覺得那兒的人群中，有自己心儀的姑娘在看著自己，他們往往拼盡全力，往往大汗淋漓。
宋華楠沒想到，葉笙歌曾也是那兒的一員。
「你看誰呢？」宋華楠輕聲的問。
「看你。」笙歌毫不扭捏的答。
至始至終，她的視線裡就只有他。
看他動作流暢的灌籃，看他生動的大笑，看他與隊友擊掌與擁抱……即使他坐在後場休息，她的目光都沒有偏轉過分毫。
宋華楠沒料到笙歌會這般坦白，他滿足的笑著。
「若是當初知道你在看著我，我一定會更帥的。」
「你已經夠帥了。」笙歌笑。
那時候，有多少女生的目光是在他的身上流連的，她不得而知，她只知道自己，一直都沉淪在他的舉手投足裡。
這樣他已經讓她無力招架，如若更好，她的整個青春，豈不是都得燃燒。
所以這樣，足夠好。
「華楠，快畢業那段日子我很迷茫。」笙歌仰起頭，從上往下打量一下所有的樓層。「未來在我的面前，就好像變成了一盤散沙，我拼湊不出美好的城堡。」
宋華楠看著她若有所思的小臉。沒有說話。
「那時候有室友選擇裸婚，我真的好佩服她。」笙歌歪著腦袋，倚在鞦韆的鐵鎖鏈上，「我當時就想，如果我也是從學校嫁出去的多好。」
宋華楠「嗯？」的一聲。她從來不知道，她還會有這樣的想法。
「失去學校的庇護，我就希望立馬找到另一個庇護。」笙歌說著，低下頭。
沒有安全感是一種病，而她一直都在生病。
「我多羨慕那些可以義無反顧的女子，只要是一個愛自己的男人，哪怕他什麼都沒有，只要是相愛的，就好。」
「你還相信過有情飲水飽？」宋華楠嗤笑一聲，但沒有嘲弄的成分，多的是寵溺。
「對，我曾相信，也一直相信。」笙歌鄭重的點著頭「後來與什麼都有的你訂婚，我物質是充足的，可是心卻是空虛的，那時候我就更相信了。」
宋華楠長臂一伸，摸了摸她的發心。
「所以，你在告訴我，你的願望是從這裡嫁出去是嗎？」宋華楠的聲音沾染著笑意。
「我只是想想而已。」笙歌看著他的盈盈眸光。
那是曾經沒有安全感的她自我催眠的一種方式，就好像，從學校裡走出的去的純淨愛情，到最後都是可以走過殘酷，走到不朽的。
即使這樣的理論從來不曾成立，可是她還是願意執著的相信。
「那就在這裡出嫁吧。」宋華楠悠悠的聲音忽然飄過來。
笙歌轉頭看著他。
「我欠你一個婚禮，這個婚禮已經遲到的太久，我無法補償，現在我只希望，這場婚禮的每一個細節，都是你夢中的模樣。」
「華楠……」笙歌有些動容的喚著他的名字。
宋華楠卻有些羞澀的移開了目光，他拍了拍褲子站起來。
「你別這樣看著我，我怕我會在學校裡對你幹壞事。」他語調帶著笑。
笙歌不與他計較。
他伸出手往笙歌的面前一遞。
「婚禮的事情都交給我吧，你現在只要專心和我約會就好。」
笙歌攥住了他的手，借力站起來。
「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笙歌問。
「去做談戀愛必做又最俗氣的事情。」
?
宋華楠說的，原來是看電影。
沒想到不是週末，電影院的人還是這麼多。
宋華楠這次到沒有和笙歌在看什麼類型的電影上計較。
宋華楠幾乎從來都不來電影院。但是宋先生的學習能力是極好的，他看到周圍的男人手上都提著一包一包的零食，就很自覺地跟風去買了兩桶爆米花和飲料。
笙歌滿以為他今天是鐵了心的要做好好先生。
可誰知他看到買票排起了這麼長龍似的隊伍，他頓時就又不淡定了。
「為什麼不打個電話給電影院的院長，非得排隊買嗎？」
笙歌回過頭去，抓起一把爆米花就往他的嘴裡塞。這才過了多久啊，資本家的嘴臉就又露出來了。
「宋華楠，你有點情趣好不好？」笙歌白他。
宋華楠撇了撇嘴，吧嗒吧嗒的咀嚼著嘴裡的食物，沒有再敢說話。
看似深沉的題目，沒想到竟是個愛情輕喜劇。
所有人都笑的前俯後仰，唯有宋華楠，表情淡淡的靠在椅背上，完全不解風情的模樣。
「不好笑嗎？」笙歌扭頭去問他。
「我還真的抓不住笑點在哪裡。」宋華楠說著，環顧了一下整個影院的人「你看看，笑的都是女人。」
「那要不我們走吧？」笙歌也是知道宋華楠的，他這樣沒有耐心的人，在這裡陪她坐了半場，已經是了不得了。
「不走，該做的事情還沒有做呢。」宋華楠這會兒卻忽然賴著不肯走了。
「什麼事情。」笙歌不解。
「你看這裡黑乎乎的，辦什麼事情比較好。」
宋華楠說著，湊過頭來就吻住了笙歌的唇角。
耳邊還是時不時的爆發出一陣陣的哄笑。
屏幕上的光明滅之間，只看到宋華楠的眸子裡的光芒也跟著起起伏伏。
笙歌暗罵一聲色狼。
怪不得今天這麼好心要陪她來看電影呢，原來還有這般的目的。不過他宋華楠這廝色鬼附身的時候，哪兒會管環境是不是月黑風高啊。這簡直就不是他的風格。
笙歌隱隱覺得，他是另有目的。
也不知道被他吻了多久，笙歌到最後只能靠在椅背上呼哧呼哧的喘大氣，而他，優哉游哉的靠回椅背上，囑咐她「耐心點等著。」
笙歌摸了摸唇角，究竟是誰該耐心點啊。
片尾曲響起來的時候，笙歌第一個站起來，被宋華楠一攪合，她中間完全是脫節了，跟不上故事的節奏，她還真就抓不住笑點在哪裡了，後半段看得她雲裡霧裡，而宋華楠中途借口上廁所離開好長一段時間，她都以為他撇下了她偷偷溜走了。
這真是她看過最無趣的電影。
「等下。」他拉著她的手。
「究竟等誰？等女主角從屏幕裡跳出來嗎？」笙歌沒好氣的吼他一聲。
他笑「真詭異，不過還真是等女主角從屏幕裡跳出來。」
宋華楠話音剛落。
舒緩的音樂取代了剛剛的片尾曲，屏幕上那張精緻的臉被放大，笙歌愣在原地。
竟是自己。
很多試圖離場的人都頓住了腳步。
畫面裡的女人比起剛剛的女主角似乎更加的耐看，而畫面上的字幕閃現，讓大家大意瞭解到了前因後果。
笙歌站在那裡，望著屏幕裡那個眼神空洞的自己。
她忽然不可抑制的流下了眼淚。
「笙歌，這是你本該經歷的美好，我全都為你記錄。」宋華楠拉了拉笙歌的手，將她帶回到椅子上。
笙歌一瞬不瞬的看著屏幕上的畫面。
有jena陪她跑步時朝陽升起的晨光，有米修在她身邊撒嬌的模樣，有小姨結婚時的場景，有她接住捧花時的錯愕，有她挽著林言澈和宋華楠站在紅毯上的淺笑，有她試穿每一件禮服時的光影，有yves溫柔撫摸著她頭心的樣子……
那些她曾被黑暗禁錮的每一個篇章，原來都沒有從她的生命裡被奪走。
她真的真的都看到了。
過往的每一刻，她都不曾錯過。真的不曾錯過。
因為她還有一雙眼，名叫愛。
【原諒我的碼字速度，弱弱的說一句，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