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輕輕的掃過書的扉頁,雪白的信箋擱在那裡,一束陽光將信箋上的名字鍍上一層柔和的金光。
畫面寧靜溫暖又醉人。望著眼前的場景,綿長的時光在此刻也彷彿逆流而去。
身旁的馬曉韻用胳膊捅了捅笙歌,難得壓低了聲音,像是也怕驚擾這一刻的光景。
「收情書,這場景你一定最不陌生了。」
笙歌揚著嘴角,轉頭去看她一眼,她當然明白曉韻的意思,她們讀書的那會兒,寢室專門有一個紙盒子是收納笙歌收到的情書的,室友幾個總在無聊的時候就隨便抽一封唸唸,一邊念一邊調侃笙歌丫。
「我說,你收過那麼多的情書,就沒有一封是讓你印象深刻的嗎?」曉韻有些不解的望著笙歌。
笙歌這會兒正低著頭,臉上的笑容若隱若現,陽光包攏著她耳邊的碎發,美的曉韻愣了愣。這才是女主角該有的樣子麼,阮琳琅即使化再淡的妝,骨子裡的媚遮也遮不住媲。
讓她有感覺的情書麼?笙歌細細的想著,是有的。
不過那根本不算是一封情書,只是一張字條而已。
也是在這個圖書館裡,她不過是去書架前晃了一圈,她的課本裡就被誰夾了一張字條。只有一句話,要求也不高,只是希望笙歌今晚能夠在圖書館樓下的小花園裡見他一面。沒有其他信息,也沒有落款。
本該是馬上摟成團扔進垃圾桶的,可是笙歌卻像是忽然被扼住了呼吸,一顆心在胸腔裡越跳越急。
那會兒正是春天,春寒料峭加上花粉過敏,那個人遲遲不來,她還是倔強的在花園等上了兩個小時,直到圖書館關門,整幢信息樓暗了下去,她才打著噴嚏強忍著一身癢隨著人流散去。
一邊走眼淚也一邊滾落下來,她隱忍著不發出聲響。走到寢室樓下的時候,她的情緒已經被自己控制住了,她抹乾淨了眼淚,回到寢室吃了過敏藥,正常的梳洗,順著大家的玩笑大笑,一切就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沒人知曉。
可是第二天的一場高燒,整整讓她在寢室臥床了一個禮拜沒有去上課。
印象深刻,何止是印象深刻啊!
「卡!」
林言澈的聲音拉回了笙歌的思緒,他朝阮琳琅他們攏了攏指尖,幾個人圍過來,湊在一起看回放。
笙歌的目光卻落在人群後面的葉雅安身上,她戰戰兢兢的站在角落裡,似乎很緊張。笙歌知道,下一場戲就是她的,還是和阮琳琅的對手戲。
她伸手,朝雅安的方向豎了豎大拇指。雅安望過來,會意的點點頭。
這個手勢一直姐妹倆的小默契。笙歌雖然和白惠儀相處的並不好,但是她從來不遷怒自己的小妹妹。以前只要每次雅安學校有什麼活動,要唱歌還是要跳舞,笙歌總會去給她捧場。她在台下朝她豎豎大拇指,就是告訴她「姐姐在這裡,什麼都別怕!」
馬曉韻衝過去給雅安補妝,阮琳琅的御用化妝師也在一旁替她補妝,她的目光卻赤.裸裸的朝著笙歌而來,若剛剛還是帶著面具的,那此刻就是不帶遮掩的仇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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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琳琅往鏡頭前面一站,氣場似乎就擺在那裡。
她淡淡的看了一眼葉雅安,這會兒收斂了剛剛那大小姐的氣焰,情緒來的倒也挺快。應該也是一塊璞玉。
可是璞玉又怎麼樣,她會讓她變成一文不值的破石頭的。
誰讓她也不看清狀況就撒潑囂張,更重要的是,誰讓她是葉笙歌的妹妹。林言澈剛剛特地跟她說帶著點葉雅安,呵,葉笙歌的面子可真tm的大啊。可是她阮琳琅,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為什麼要顧及她葉笙歌的面子。
葉笙歌靜靜的站在一旁看著雅安,幾句台詞下來,她感情拿捏的很好,雖比不上阮琳琅,但卻也自有技巧。
「啪!」阮琳琅忽然揚起了手臂,朝葉雅安的臉頰揮了過去。
雅安措手不及,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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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借位打嗎?」葉雅安狠狠的瞪著阮琳琅。
「借位表達出來的情感很膚淺,大家都知道,我演戲從不借位。」阮琳琅淡淡的說,說罷,還揚了揚嘴角「如果受不了,可以換人。」
葉雅安的目光求救似的朝林言澈投過去,林言澈蹙了蹙眉,只是問了一句「能接受嗎?」
「能!」雅安清脆倔強的聲音傳入笙歌的耳朵裡,笙歌心疼的緊。
雅安向來是葉家的掌上明珠,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啊?
白惠儀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兒被這樣狠狠的甩了個耳光,怕是要跳起來了吧。
「啪!」
笙歌發愣的那會兒,阮琳琅又是一記響亮的巴掌。
她甩完巴掌,卻沒有馬上接上自己的台詞,好半晌才緩緩的說「不好意思,我忘詞了。」
多麼蹩腳的理由,笙歌激動的往前跨了一步,卻被馬曉韻一把拉住,她輕輕的說「讓雅安自己選擇。」
「那就再來一次!」葉雅安低著頭,睫毛一顫一顫的。
阮琳琅也是說打就打,打完卻又借口自己沒有看鏡頭。
在場的所有人都開始唏噓不已。
笙歌心裡的酸澀泛上來,都快要淹沒了她。
林言澈站起來,伸手指了指大門,聲音冷冽又危險「阮琳琅,拿出你的專業素質,否則就給我出去。」
eva連忙跳出來「林導,實在不好意思,琳琅昨天受了驚,今天狀態不好,休息一下再開始吧!」
林言澈的目光直接略過了eva,他看了一眼葉雅安,那倔強的神情像極了彼時過敏的葉笙歌,心底莫名一軟,輕輕的說「讓葉雅安休息一下,順便補妝。」
笙歌面目嚴肅的走過去摟住雅安的肩膀,雅安卻笑了「姐,別露出那樣凶狠的表情,還真不像你。」
「不疼嗎?」
「疼,但我就是要讓那狐狸精知道,我什麼苦都能吃!」
「她是衝著我來的。」笙歌有些內疚。
雅安伸出手,在笙歌面前豎了豎大拇指,她的腦袋一側,靠在笙歌的肩胛骨上,低聲的說「姐,你為葉家付出了那麼多,我為你承受這點算什麼?」
笙歌心頭一暖,眼淚差點奪眶而出,她鬆開了雅安,語氣堅定又決絕「不!這本來就不是你我應該承受的。」
她說完就朝阮琳琅的專用化妝室走去。
雅安想伸手去抓住她,卻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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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笙歌伸手一擰,化妝間的門就應聲而開,她一把推開,跨了進去,隨手將門一合。
化妝間裡只有阮琳琅和eva在,見她進來,阮琳琅只是挑了挑眉,依舊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手裡的暖手袋。倒是eva,往前跨了一步,擋在了笙歌的面前。
笙歌嘴角微揚,伸手輕輕的推開了eva,略帶諷刺的說「放心,我不是那種會出手傷人的潑婦。」
「那你進來幹什麼?」eva又擋回來。
「我只是有話跟她說,不是你!」笙歌的目光冷冷的掃過eva,落到阮琳琅的身上。
阮琳琅站起來,將暖手袋塞到eva的手裡,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後。
「說吧。」阮琳琅慢條斯理的笑著。
笙歌真想伸手去扯掉她虛偽的面具。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忍了下來。
「我知道你對我不滿,有什麼不滿儘管衝著我來!」笙歌提高了語調,又頓了頓,才說「你這樣牽連無辜真的是很沒有水準。」
阮琳琅臉上的笑容終於凝在了嘴角。她抬手撫了撫眉心,再次抬頭的時候目光凶狠「你憑什麼進來和我說這些話?你以為你是誰?」
笙歌還未來的及開口,她挑釁的聲音再次襲來。
「葉笙歌,你不過是宋華楠養在錦繡山莊的金絲雀!」
笙歌脊背一僵,覺得寒意一直從頭頂浸到腳心。
「牢籠又怎樣,你不就是想闖進我的牢籠嗎?」
「哈哈哈……」阮琳琅大笑起來,像是看著一個天大笑話。她雙手一攤,滿臉的不屑「你僅管守著,我可沒有要進來的意思。再說,宋華楠才不會捨得把我關在籠子裡,他會讓我飛,但是無論我飛到哪裡,他都會在我的身後。」
笙歌站在原地,她捏緊了拳心,雙腿在不停的打顫。阮琳琅說的每一句話,都直戳她的心窩,她疼到不能自已。
見她無力反駁,阮琳琅頓時來了勁,「你一定不知道,和你訂婚的這兩年裡,他的心在我這裡,哪怕是他知道我喜歡的是別人,他還是對我不離不棄。」
阮琳琅往笙歌面前跨了一步,將頭湊到笙歌的耳邊,輕聲又得意,一字一句的打入笙歌的心裡「他—愛—的—是—我!」
這個世界上,最悲涼的場景也莫過於此。
笙歌腦中一片空白,她腿腳虛軟,只能不停的往後退,卻撞進一個堅實的懷抱,她回頭看了一眼,林言澈不知何時站到了她的身後,他伸手,扶住了笙歌。
笙歌卻像是受了驚一般掙開了他的手,她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多停留,她朝林言澈說了聲「謝謝」就開始往外跑。
林言澈站在原地,看著阮琳琅,他伸手撫了撫太陽穴,沉默半晌才沉沉地說「別讓我後悔給你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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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韻和雅安都在喊她,可是笙歌沒理,她只想逃,逃的遠遠地。
即使腳步趔趄,可是每一步都是飛快的,身後好像有誰追了上來,她跑的更快。
笙歌耳邊只有阮琳琅冷淡的聲音,還在一下一下的鞭打著她的神經。
在過去的長久歲月裡,即使知道宋華楠的眼裡只有阮琳琅,笙歌也從來沒有討厭過她。她只是羨慕著她,羨慕她為人處事可以八面玲瓏,羨慕她站在人群裡依舊可以談笑風生。這是性格內向的自己從來不具備的能力。
她不止一次的想過,宋華楠喜歡的女子果然是美好的。
可是,阮琳琅對於她,似乎從一開始就充滿了敵意。
她還記得大四上學期,學校組織他們那一屆全部的學生一起去柳山野營。
笙歌和室友藍晶走的慢,被馬曉韻她們遠遠的甩在了身後。她走到半山腰上的時候,看到阮琳琅跌坐在地上,正扶著腳踝喊叫,那會兒她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阮琳琅看到藍晶的時候,水汪汪的眸子露出一片驚喜,但是在看到她身後的笙歌時,笑意不帶遮掩的就凝固了。
藍晶本就對張揚的阮琳琅沒有多大的好感,又見她如此態度,不肯蹲下來幫忙,笙歌倒是一點都沒有在意,找來兩塊木板,又伸手扯碎了自己衣服上的流蘇,將她崴到的部位固定起來。
笙歌在做這些的時候,阮琳琅還是滿心戒備的,所以當宋華楠出現的時候,她一聲「華楠」叫的滿腹委屈,就好像笙歌是在欺負她一樣。
笙歌順著她的目光回過頭去,看見宋華楠正站在她的身後,一臉焦急的看著阮琳琅,感應到笙歌的目光,他才轉頭看了笙歌一眼,很順口的就說了句「謝謝」。
笙歌都還沒來得及說不客氣,他已經蹲下來,讓阮琳琅伏在他的背上。
他又轉頭朝笙歌點了點頭。
笙歌捏住殘破的衣角站在原地,看著他背著她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
她聽到宋華楠在指責阮琳琅的沒禮貌,她也聽到阮琳琅驕橫的說「我又沒讓她幫我。」
笙歌那時候才知道阮琳琅是不喜歡自己的,可是為什麼呢,她們明明素不相識。
她在原地晃著神,直到身後的藍晶拉了拉她的胳膊。
……
笙歌跑過北苑,看到自己的車子正停在門口,但她的胳膊忽然被人扯住。
「葉笙歌,你練過的吧?跑的這麼快。」身後是林言澈氣喘吁吁的聲音。
笙歌停下了腳步,但是沒有轉過身去看著林言澈,她苦笑一下,只是輕輕的說「不好意思,每次都讓你見笑。」
「我倒是想見你哭,可你又不哭!」林言澈玩笑著,繞到她的身前。
她微紅的眼圈讓他怔了怔,怕是已經哭過了吧!
她倒是本事好,眼淚也能收放自如,說忍住就忍住。
笙歌沒有被他的話逗樂,林言澈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冷風呼呼,她還在發抖。
林言澈終於忍不住無奈的開口「明明知道他不愛你,你還要守在他的身邊嗎?」
笙歌低垂著頭,劉海被吹起又落下,她看了他一眼,問「那你呢?」
林言澈很明顯的一愣,不過馬上反應過來,他揚了揚嘴角,淺笑一下「你發現了?」
笙歌點點頭。
「那我還有機會嗎?」他清澈的眸子溫柔的望著笙歌,問的小心翼翼。
「言澈,我已經是他的未婚妻,不值得你這樣。」
?
宋華楠坐在辦公桌前一頁一頁的瀏覽著文件,他的眉心蹙的越來越緊。
宋天啟坐在他的對面,百無聊賴的把玩著手裡的鋼筆,看著宋華楠這樣子,他忍不住說了一句「大哥,只要d市的地你不鬆口,賈老三就拿咱們沒轍。」
宋華楠合上文件夾,隨手扔在一邊,他撫了撫眉心,「我沒想到的賈老三倒還挺有耐心。」
「這種人,不就時間多。」宋天啟不以為然。
宋華楠靠回椅背上,他的目光淡淡的掃過宋天啟「那你呢?最近都把時間浪費在哪兒?」
「oh!e-on!王紫善好不容易出國了,讓我清靜段時間吧!」宋天啟有些不耐煩。
「你現在不是可以去夜店的身份,尤其是紫善不在的這段時間,王家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
「我是不是該守身如玉等她回來給我立貞節牌坊?」
「我就是提醒你,省的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栽倒在坑裡的。」宋華楠朝宋天啟挑了挑眉。
「我若是有的選,誰不想選嫂子那樣相貌好脾氣好的女人啊?」宋天啟咕噥一聲,顯得有些委屈。
宋華楠沒答話,他的手拂過自己有些粗糙的下頷,昨天在車裡坐了一夜,今天都來不及處理一下躥出來的胡茬。
要說這葉笙歌,也的確是好脾氣,昨晚飆車,已經是她最失控的一次了。
她從來不鬧,但是,不胡鬧是不是就是不在乎?
即使想了一夜,他還是沒有將葉笙歌想透徹,她太像是一個謎。
「你放心,我不會玩出火來的。」宋天啟見他不說話,忽然有些心虛。
「臭小子,不聽我勸,就等王紫善回來給你鬧個天翻地覆吧……」
宋華楠話音未落,就聽見秘書的電話接進來。他停下數落宋天啟,按下免提鍵「說!」
「阮琳琅小姐在外面,沒有預約,但她一定要見您。」秘書有些猶豫的說。
宋華楠的表情滯了滯,看了一眼宋天啟,才說「讓她進來!」
對面的宋天啟咯咯的笑起來,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大哥,還是先想想嫂子會不會跟你鬧吧!」
阮琳琅正推門而入,見了天啟還是很熟稔的打招呼。宋天啟站起來,識相的往辦公室外走,關上門之前還似笑非笑的朝宋華楠眨著眼。
宋華楠的眉心微蹙著。
「你怎麼過來了?」
「提早收工,來接你下班。」阮琳琅笑著,伸手摘了自己的墨鏡,站在原地轉了一圈,打量著他的整間辦公室,接著就開口讚揚「宋總的辦公室是我見過最金貴的。」
宋華楠微揚了下嘴角,還未來的及說話,就聽見她輕輕的驚呼一聲。他循著她的目光望過去,茶几上的雜誌還堆放著,封面就是她的照片。
阮琳琅踏著八尺高跟,邁著細碎的步伐走到沙發邊坐下,細細的翻看著那些雜誌。
「你這裡的版本可比我那裡還齊全。」她輕笑,說不出的甜蜜。
宋華楠站了起來,踱步過來,看著這些雜誌卻倏地皺起了眉。
秘書竟然還沒有給他處理掉這些東西,上次葉笙歌忽然出現之後,他就已經交代了,都是些什麼辦事效率!
阮琳琅也不顧他的表情,站起來挽住他的手,撒嬌一般。
「華楠,今天去我那裡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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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華楠將車停在阮琳琅的別墅前,見她從副駕駛座上下去,自己還是緩不回來神。阮琳琅以前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謹慎的像是聯邦探員,下個車都要東張西望的很久,可是自從回國之後,她對他,卻招搖的有些刻意了。
像是在同誰宣告著主權一樣。
宋華楠發愣的那空檔,阮琳琅已經俯下身,用指尖輕叩著車窗玻璃,示意他下車。
eva貼心的準備好了一切,宋華楠看到桌子上的大蛋糕的時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阮琳琅脫下了外套,走過去點蠟燭。細小的火光在她纖細的指尖像是小小螢火綻放,她白皙的臉頰映襯著火光,暖的有些醉人,可是他卻忽然想起另一張臉。
歡快的生日歌從她嫣紅的唇瓣下輕溢而出,她邊唱著,邊過來拉宋華楠的手,盈盈燭火,清新奶香,明明是一室的溫馨,可是為何他的心卻是煩躁異常的。
「華楠,以前都是你飛來給我過生日,今天,讓我也好好的給你過一次生日。」阮琳琅繞到宋華楠的面前,略帶試探的攀上宋華楠的脖子,伏在他耳邊輕輕的說「生日快樂!」
宋華楠看著她不斷貼近的臉頰,只是下意識的去摸一下手上的表,腦海裡只剩下葉笙歌略微尷尬害羞的眸子。
他永遠記得他兩年前的那次生日。
那天他發著燒在家裡休息,葉笙歌忽然登門來到他城北的別墅。
那時候他們才剛剛訂婚,他對葉笙歌的到來除了驚訝就是驚訝。
她自己大概也是覺著尷尬的,坐在沙發裡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上來意,他本來就病著不舒服,話就更加的少。
兩個人沉默的窩在沙發裡大眼瞪小眼老半天。
葉笙歌作為醫者的敏感忽然就顯現出來了,她問他是不是覺得不舒服,他頭疼的要炸開,懶得答她。她也顧不得兩個人才見過幾次面而已,俯過身來伸手就探向他的額頭。
她忽然的親暱讓他好半天沒緩過神來。即使鼻塞的厲害,他還是輕易的捕捉到了她的髮香,那絲香甜蠱惑著他的心神,鬼使神差一般,他竟將頭探過去吻了吻她的臉頰。那觸感,軟軟的,滑滑的,像是果凍一般。
她愣在原地,滿眼的驚恐,就這麼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了,她只是攙起他的胳膊,用略微誇張的語調輕喊著「得馬上去醫院,你一定是燒壞腦子了。」
宋華楠哭笑不得。被她連拖帶拽的塞進他送給她的車裡,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她說得去醫院,他就這麼順著她的意上了她的車,也顧不得自己的私人醫生正在趕來的路上。
只是她開車的技術實在是爛的可以,不過她自己也還算有點自知之明,一上車就囑咐他一定要繫好安全帶。
這一路不知道踩了幾個急剎,不知道有多少次明明是要直行的卻將車停在了轉彎車道上,宋華楠在一旁看的心驚膽顫的,也不知道哪裡生出那麼大的力氣,吼了她一路。她只是撇著嘴角,埋怨他比教練還凶。
被她折騰出一身的冷汗,到醫院的時候連燒都快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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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華楠當時只有一個想法:不該送她這麼好的車,應該送一輛普通的車子先給她練練手。
不過她倒像是習以為常了,沒把一路的驚險當回事,來來回回的給他掛號,吊水……忙的不亦樂乎。
那天她一直陪著他坐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吊水。
期間他實在是太累就睡了過去,睜開眼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枕在她纖薄的肩頭。
她還沒發現他醒了,正握著他的另一隻大手,小心翼翼的在給他戴手錶。他聽到她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餘光看到她緊皺的眉頭,像是自己不滿意一樣。
他實在是不忍心她這副表情,又像是害怕她會把表收回去,連忙縮回手,說了句「不錯。」
他忽然醒來似乎把她嚇了一大跳,她又變得拘謹起來,憋了半天也就憋出一句「生日快樂!」
宋華楠總是記不住自己的生日,到不想,有一日,葉笙歌會替他記住。
也許是宋華楠的沉默讓她覺得尷尬了,她馬上跳起來,借口去給他買點吃的,就往醫院的大門口跑。
他看著她纖細的身影一點一點跑遠,邊跑還邊放鬆著被他壓僵了的肩頭,心忽然就變得暖洋洋的……
「華楠?」阮琳琅叫喚一聲。
這個男人又在走神了。
宋華楠回過神來,輕輕的將阮琳琅攀在他脖子上的手拿下來,只是淡淡的說「吃飯吧。」
阮琳琅坐在宋華楠的對面,將手裡的刀叉握的格外的緊。這是她特地讓人從法國空運過來的鵝肝,可是宋華楠似乎並沒有察覺出來,他只是專注的低著頭,吃的似乎有些急迫。
阮琳琅緊緊的盯著宋華楠,心中的恐懼似乎要吞沒了她。他的心不在焉像是一把利刃直刺她的心窩。
自從知道他的身邊是葉笙歌之後,她就開始變得越來越沒有安全感。
那是葉笙歌啊!是她拚命追逐卻不曾超越的葉笙歌。
在子英時,她明明性子冷淡可是人氣旺盛,每年的校花選舉,她使出渾身解數也從不曾勝過她一次,這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葉笙歌根本就不知道還有校花選舉這麼一回事。也就是說,她不需要費一兵一卒,就完勝了她!
整個學校的男生都把她當女神,尹修更是從不曾在宋華楠面前掩飾自己對葉笙歌的好感。雖然林言澈從不說破,但阮琳琅也是知道的,他看什麼都是雲淡風輕的,唯獨在望向葉笙歌的時候目光是炙熱的。
宋華楠那時候從來不表態,依舊追逐著自己,像是從來不曾注意到葉笙歌一樣。
現在呢?現在狀況不一樣了吧!這個美好的女子成了他的未婚妻,成了他生活裡最親密的人,他又會拿什麼去抵禦她的美好和優秀,就拿自己對他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嗎?
宋華楠不是聖人,他也不過是一個男人而已。
「華楠。」阮琳琅輕輕的喚著他的名字。
宋華楠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看著她。
「我好像離不開你了。」她猶豫著說。
「你怎麼了?」宋華楠挑了挑眉,看出她的異常。
「華楠,以前是我不好,是我不知道你有多重要。」她看著宋華楠的眼神裡滿是急迫,「你還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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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華楠瞇起了眼角。阮琳琅連表白都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他沒有馬上答話,只是緩緩的站起來,從掛在椅背上的外套裡拿到了那盒煙。
「我去抽根煙。」他說著,就往陽台走去。
阮琳琅看著他的背影,有些頹然的跌回座椅上。
宋華楠一拉開陽台的門,冷風就席捲而來,他的外套還在裡面,他不想折回去拿。
他需要好好的靜一靜,想一想。
為什麼他一直夢寐以求著的阮琳琅,終於向他服軟了,終於說離不開他了,他的心情卻忽然像是被千斤大石逼仄到了極點一般的沉重,一絲絲喜悅都沒有。
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風大,指尖的煙很快就燃盡了。他沒有再點。
昨夜一夜沒睡,這會兒腦袋混沌的緊,根本就理不出任何的思緒。
他自己也沒想到,自己昨夜坐著坐著竟坐了整夜。那個關於葉笙歌的問題似乎和此刻的迷茫是殊途同歸的。
他的手不自覺的握緊了欄杆。
難道,他真的……
屋裡傳出他的手機鈴聲,不過很快就停止了。
他推門而入,阮琳琅正站在他的外套前面,看見他進來,忽然就紅了眼眶,她跑過來擁住宋華楠。
「華楠,你還喜歡我的,是不是?你還喜歡我的!」
口袋裡的手機又響起來。
「琳琅……」宋華楠歎息一聲,他想推開,她卻抱得愈發緊。
「你一直喜歡的都是我,都是我!」她喃喃的重複著。「琳琅,讓我先接電話。」宋華楠將她的手從自己身上拿下來。
「不准接!」她像是受驚了一般彈跳開去,先宋華楠一步抓到了他外套裡的手機,她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有些氣惱的揚手,「彭」的一聲砸了出去。
「阮琳琅!」宋華楠低低的吼了一聲。
「華楠,華楠!」她哀切的喚著他的名字,像是在懇求著什麼。眼淚忽然就從眼眶裡湧出來,沖刷著她精緻的妝容。
宋華楠從未見過驕傲的阮琳琅哭,從來不曾,他愣在原地。
阮琳琅見他愣在那裡,她終於破涕為笑,他還是捨不得她哭的。
她慢慢的走近他,「嘶啦」一聲,她揚手將連身裙上的拉鏈拉下,蕾絲長裙從她光潔的肩膀一點一點褪下,她玲瓏有致的身材一寸一寸的展現在他的眼前,那腰身上的蝴蝶,像是已經蓄勢待發,向他飛舞而來。
「華楠,你是愛我的,你是要我的……」她的紅唇微啟著,像是發出了魔鬼的誘惑。
她步步靠近,宋華楠的眉頭漸漸收攏,他望著她的眼,只是望著她神色複雜的眼,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宋華楠揚手,將手邊的外套往她的身上一罩。
阮琳琅睜大了眼,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外套,忽然不可抑制的大笑起來「宋華楠你裝什麼?你不要嗎?你以前那麼追著我,難道不就是為了這麼一刻嗎?」
他看著她有些絕望的臉龐,輕輕的歎息一聲。
「阮琳琅,我說過,喜歡你這件事,我做主,現在,我真的要好好想一想這件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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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笙歌坐在桌前的椅子上,雪白的瓷碗擱在她的眼前,細白的麵條在碗裡蜿蜒著,交錯著,像是密密麻麻的網,纏繞了她的心。
裊裊的熱氣浮上來,她的眼眶也跟著熱起來。手機還握在她的手心裡,機身被她握的滾燙,可是她還是不肯撒手。
她不停的撥打著宋華楠的號碼,像是著了魔一樣,一遍一遍,儘管那裡一遍又一遍的傳來冰冷的忙音。
剛剛她打電話去宋華楠的公司得知,他提前離開公司了,還是和阮小姐走的。秘書當然是不肯把這個消息透露給她的,即使她搬出了宋太太的名號,秘書小姐也是死守著底線。
是宋天啟,天啟的聲音忽然出現在聽筒裡,將宋華楠的秘書趕了下去,她聽他在那一邊教訓秘書小姐「那是你老闆娘,還敢知情不報。」
呵,老闆娘,哪兒還有比她更失敗的老闆娘?
她看了一眼面前快要糊掉了的長壽麵。不知道阮琳琅會不會給他煮麵吃?外婆說過,生日的時候一定要吃碗長壽麵,所以那會兒還在外婆身邊的時候,即使自己不過生日,外婆還是每年會給她煮上一碗。她常常會忘了自己的生日,可是一看到外婆端出那樣的麵條,她就會忍不住的感慨,又是一年了。
笙歌用筷子夾起一縷放在嘴裡,冷掉了麵條糊住一層豬油,凝在她的嘴唇上,油膩的她有些反胃。
她將筷子擱在碗麵上,再撥他的電話,依舊是嘟嘟嘟的忙音。
她從來不會這樣像個患得患失的空閨婦,更不會像這樣盲目的行使一個未婚妻的權利。干涉他在哪裡,做什麼,和誰在一起,一直都不是她想做的事情。
她想讓一個男人留在她的身邊,是心甘情願的,是以愛之名的。
可是今天,就讓她放縱一天,做一回任性的她吧。
阮琳琅的每一句話都猶如芒刺在背,句句直戳她的心窩。可是再疼,她還是得自己忍住,怪誰好呢,只能怪自己不爭氣。
她葉笙歌不過是宋華楠養在錦繡山莊的金絲雀。
對,阮琳琅一語道破。
她不過是被宋華楠折了翅膀的鳥兒,他心情好時吹個口哨逗弄一番,他不想見她時,把籠布一蓋,賜她無休無止的黑暗。
可是最可悲的是什麼,最可悲的是她從沒有想過要逃離,逃離錦繡山莊,逃離宋華楠。
當鳥兒愛上了那個養鳥的人,一方籠子還會是她心中的禁錮嗎?廣闊天空還會是她殷切的追求嗎?
不會,當然不會。她早就忘了天有多高,宋華楠偶爾賞賜的目光,就是她最溫暖的陽光是她賴以生存的一切。
可是那樣一個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她的一切的男人,他不愛她呀。
當另一個女人用那樣囂張的語氣戳穿她,她卻連反駁的立場都沒有。因為她曾站在那個男人背後那麼多年,她比誰都清楚他的心。
笙歌站起來。朝王嫂指了指眼前的面。
「王嫂,收拾一下,你休息吧,我去酒窖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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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華楠向來有些輕微的強迫症,在自己的地方也非得把車停在標準線內。可是他這會兒卻顧不得將車停的歪歪斜斜的,快步朝大門口跑去。
明明早上才見過笙歌的,可是這中間竟然漫長的像是隔了幾個世紀一般。他要見她,他要見她!他必須要當面和她證實心中那些噴薄而出的情愫。
客廳裡僅留一盞壁燈亮著,王嫂正端著大白瓷碗往廚房走,見宋華楠進來,愣在了原地,這會兒已經晚了,她沒想到他今天還會回來。
「宋先生!」王嫂輕輕的喚著。
宋華楠點點頭,目光掃視客廳一圈,又落在她手裡的碗上。原本纖細的麵條這會兒已經糊成一片了,可隱約還是可以辨別出是碗長壽麵。
「這是?」
「這是葉小姐給你煮的,她今兒個一直在等你。」王嫂緩緩的說著,看了宋華楠一眼,他的臉色並不好。
原來她一直在等他,那麼剛剛那幾通電話一定是她打的。
長壽麵,葉笙歌也真夠老土的,誰說生日一定要吃麵的。他沒好氣的想著,心裡卻是暖融融的。
「熱一下,端過來。」他開口。
「都糊掉了,我再給您煮一碗吧?」
「就這碗。」
宋華楠堅持著,他伸手拍下屋裡的開關,眼前又亮堂起來,像是白天一樣。落地鍾嘀嗒嘀嗒的走著,快十二點了,他還來的及在今天吃到葉笙歌的長壽麵嗎?
他踱著步過去,拉開椅子在桌邊坐下來。她的手機還擱在桌面上,剛剛,她就是坐在這裡等他的吧?
也不止今天這一天,還有這兩年間,她究竟在錦繡山莊獨自坐了多久?他究竟又讓她等了多久?
茶几上那個盒子輕易的攫住了他的目光,在燈光下像是被施與了魔法,它吸引著他,他又畏懼著它。
她的好會讓他窒息,愧疚的窒息。
印象裡,他在送禮物方面,倒是從來沒有虧待過她。那些最新款的珠寶鑽石,他總會提醒秘書多留一份。可是這些珠寶,他從來沒有見她戴過,都鎖在梳妝台的抽屜裡。他知道,她不是個愛炫耀的女人。那輛車子,還是在他說了那樣的話之後,她才開出去的。
但他從來沒有給她送過生日禮物,他甚至說不上她的生日是幾時。她似乎也從沒有將這些日子提上行程過。
明明也是名門千金,可是她實在是低調不像一個千金,她的生活作風比尋常的女子更加的尋常。
如果不是他把她帶進了自己空洞的世界,她的生活也許會更加的簡單快樂。
他終是忍不住站起來,去將那個盒子握在手心裡。
是條領帶呵。
葉笙歌挑禮物從來不注重這上面的logo有多金貴,她更注重的也許是情義,這從她手腕上的紅瑪瑙便可知道,可是他一直不知道的是,那顆瑪瑙的來歷。究竟是誰的禮物,讓她如此的貼身佩戴著?
他把領帶從盒子裡拿出來,在自己的領口處比了比。
這一幕正好被王嫂收入了眼底,「好看,葉小姐的眼光從來就不差。」
宋華楠揚了揚嘴角,是啊,她送的,又怎麼會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