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懷縣十里八鄉，每到臨近年關時，許多農戶都會宰殺一頭豬，請一眾親朋好友來家裡吃飯，湊在一起好好熱鬧熱鬧。作為小葉村裡的養豬大戶，孫家自然也不能免俗。
簡家和老孫家素來交好，當天一大早，譚氏和簡阿貴便領著一大家子人到隔壁幫忙，唯有韋氏，因為孟大夫吩咐過要臥床保胎，只得一個人留在家中。
孫家的院子和簡家格局差不多，只是要大上一圈，顯得更為寬敞。幾人進門時，孫承光正和兩個兒子在院子裡殺豬，女眷們則由顧氏帶領著在旁燒水接豬紅。簡阿貴和簡興旺見狀，立刻擼袖子上前，二話不說幫著一起幹了起來。林初荷這還是第一次看見殺豬的場面，實在覺得血腥，只送了一回熱水便躲了開去，跑進廚房，和春喜一起洗摘青菜。
兩家人說說笑笑，幹起活兒來特別有勁兒，那頭足有兩百多斤的大肥豬被開膛破肚，分成斤數不等的大小塊兒，用草繩穿了擱在大盆裡；廚房中灶上的蒸鍋撲哧哧地不斷冒出熱氣，散發出陣陣飯菜香，與屋外的說話聲、笑聲混雜在一處，有一種樸拙而乾淨的暖意。
孫家這頓殺豬飯，除了簡阿貴一家，還請了孟大夫和王順，此外，錢裡正也帶著兩個兒子前來吃席。時近正晌，客人們陸陸續續上了門，林初荷拿著煮熟的大棒骨往下剔拆骨肉，春喜朝外看了一眼，轉過頭來神秘兮兮地道：「荷丫，你知道不？你家差點和錢裡正家結親呢！」
「唔？」林初荷有點訝異，「給誰說的親？」
春喜唇角帶著一抹笑，壓低了聲音道：「還能是誰，就你大姐和錢大海唄！錢裡正迷信，當初聽了個算命的說，他家大海性子軟塌，找媳婦就得選那種大個幾歲的，才能撐得住檯面。如意正好比錢大海大三歲，錢裡正的老婆又稀罕她模樣周正，托了媒子上門提親來著呢！」
「那後來咋又沒成？」林初荷就問道。
「如意不願意唄！」春喜嗤一聲笑，聲音細小得幾乎要聽不見，「她嫌錢大海長得不好看，還說他小時候是個鼻涕蟲，死活不依。你爹你娘拗不過她，這頭親事可不就黃了？其實要我說啊，長相啥的，哪有那麼重要？錢裡正有權有勢，比靠著鐵匠鋪吃飯的老包家強得多了！如意要是跟了大海，也不至於落得個被休妻的下場，你說是不？」
林初荷沒有答話，朝門外瞅了瞅，正看見錢大海在那兒幫孫堅架桌子。這人長得黃皮膚小眼睛，鼻子還有點塌，的確不大好看，但也決計算不得丑，身材敦實，一臉老實相。如意當初看不上他，後來，卻因為一個瘌痢頭的趙裁縫被包勇給休了，所謂人生，有時候真他娘的充滿了禪意啊！
「聽我娘說，這大海哥的媳婦生了。」她想了想，便轉頭對春喜道。
「可不是？生了個大胖小子，喜得錢裡正兩口子都不知咋辦好了！」春喜一撇嘴，「他媳婦比他大五歲呢！」
「你又在這兒胡叨叨啥？」兩人正說著，顧氏掀簾兒走了進來，衝著春喜半真半假地斥道，「荷丫頭是個好孩子，回頭你要是把她教壞了，我大耳刮子扇死你！」
「娘——」春喜拖長了聲音，立時扭股糖兒一般粘到顧氏身上，「當著荷丫你也不給我點兒面子，扇死了我，往後誰給你捶背捏肩呀！」一邊說著，還把腦袋在抵顧氏頸窩裡轉了兩轉。
見到這種情景，林初荷心中頓覺有點不是滋味。春喜可以在顧氏面前無所顧忌地撒嬌耍賴，而那韋氏，卻動輒挨打受罵，哪怕再忍氣吞聲，也得不著一個好臉，都是當兒媳婦的，這差別也太大了。
顧氏在春喜背後輕輕打了兩下，合不攏嘴道：「得了得了，別跟我賣乖，我這兒還一籮筐的事呢！」說著，又回頭笑呵呵地對林初荷道，「荷丫，就要開席了，你趕緊出去歇歇，一會兒多吃點，別淨在這兒忙活了，啊！」
林初荷答應一聲，便走出去找到譚氏和簡如意，隨她們一起入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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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家這頓殺豬飯開了兩桌席，孫承光和兩個兒子陪同男客們在堂屋落座，顧氏和女客們在裡間另坐一桌。林初荷坐在簡如意下首，屁股一挨著凳子，眼睛立即飛快地將桌上的各樣飯菜掃了一遍
好吧，她知道自己現在這副模樣有點丟人，可她有什麼辦法？自打重生來到簡家，她連一頓好飯都沒吃過啊！手掰肝兒、豬紅燉豆腐、涼拌拆骨肉和蒙著油氣的雞湯……這一道道令人口水欲滴的美食曾不止一次在她夢中出現，如今真的擺在眼前，剎那間便令人產生了一種欲哭的衝動，忍都忍不住好麼？
堂屋裡男人們碰了一杯酒，殺豬宴便正式開始了。林初荷抱定「不聽不看不問」三原則，對女眷們閒聊的家常話置若罔聞，卯足了架勢只管對付面前的好肉好菜。
這一桌子菜色中，她最喜歡的就要數那道手掰肝兒。最新鮮的豬肝放在擱了薑片、鹽和八角的水裡煮熟晾涼之後，用手掰成塊兒，吃起來絲毫不覺腥氣，反而滿嘴的香。要是再能來口酒，就算讓她當神仙她也不換！她看得出來，簡如意也很喜歡這道菜，兩人好幾次都夾到同一塊豬肝，誰也不肯相讓，免不了就得打一番筷子仗。
因為甚少和人搭訕，林初荷這頓飯吃得很快，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肚子已經撐得圓鼓鼓的，還開始覺得犯困。顧氏見她吃得差不多了，就到廚房裡舀了一缽雞湯端出來，溫婉地笑道：「荷丫頭手腳利索，把這點子雞湯端回去給你嫂子也嘗兩口。」
「不用！」譚氏愣了一下，連忙阻止道，「秀蘭最近害喜，吃啥吐啥，給她都是白瞎了！」
「那可不成。」顧氏抿唇道，「懷著身子可是大事，多喝點湯湯水水的，對大人孩子都好。春喜生頭一胎那陣兒也害喜，吃啥也沒胃口，都是被我摁住了往嘴裡強灌進去。大人不吃，孩子也不能餓著呀！」
林初荷見譚氏沒再阻攔，便接過雞湯碗走了出來。經過堂屋時跟王順和孟大夫、錢裡正問了聲好。
瞧見她，王順便嘿嘿笑道：「這荷丫頭是個能幹孩子，長得好，小嘴兒也甜。吉祥心裡只怕是喜歡得很吧？」
他原本是個大大咧咧的性格，什麼話都不避諱，想說就說，簡吉祥聽在耳朵裡，面上就有些發紅。
林初荷倒是無所謂，看見他面前擺了個酒杯，順嘴就囑咐道：「哥，你可別喝酒。」
「瞧瞧哎，這就管上了！」王順笑得更厲害了。他媳婦在旁邊推了他一把，凶巴巴道：「拿兩個孩子打趣，你也就這點出息了！老實兒灌你的黃湯去，你瞅吉祥，臊得都坐不住了！」
簡吉祥那張臉的確是又紅又燙，抬起眼看了看林初荷，結結巴巴道：「我……我沒喝，妹子你趕緊給咱嫂子送湯去吧。」
林初荷衝他笑了一下，從孫家出來，逕直拐進了簡家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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