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瑤風塵僕僕的趕了一個多月的路,終於見到了蔡攸,他倒是十分的悠閒自在,好像世間的事情都跟他無關的樣子,他見到皇后的時候並沒有很多的驚訝,他知道他的行蹤即使能瞞過他瞞過他的福清,也不可能瞞得過皇后。只不過,皇后來的比他想像中快了許多。
世瑤輕放了一顆白子,沉默的看著蔡攸。
「白子已成困局,娘娘何必困獸之鬥。」
蔡攸大概是閒瘋了,自己跟自己下棋,他這盤棋的確是黑子優勢盡顯,但是,白子也沒有希望。
「我若是能贏得蔡相這盤棋呢?」
「那就娘娘想怎樣就怎樣吧。」蔡攸笑笑說道。
這盤棋自然是世瑤贏了,卻是蔡攸故意相讓的,世瑤由衷說道,「這世上若只有一個人能扭轉乾坤,大概只有蔡相了。」
「這世上沒有人能扭轉乾坤的。」蔡攸一邊收著棋子一邊說道。
「蔡相既然有心讓我,就應該是想要聽聽我打算說的話吧!」
蔡攸手上頓了一下,「娘娘請講。」
跟蔡攸說話用不著轉彎抹角,能有什麼是他猜不到的呢?
「我來請蔡相回京。」
「我以為娘娘應該是恨我欲死的。」蔡攸的笑容裡有幾分自嘲的味道,他抓著棋子像沙漏一樣任其流入棋盒中。
世瑤坦然說道,「若不是老相公處事過於匪夷所思,我也不會來求蔡相。」
蔡攸身在四川,還真是不太知道他爹到底做了什麼。不過誤國誤民的手段他老爹要是稱第二,這世上也沒人敢稱第一了。「出了什麼?」
「老相公打算蠶食西軍,蔡相有何看法啊?」
蔡攸都忍不住笑了,這世上就只有他爹能做出這麼離譜的事情,也只有趙佶這個皇帝能答應,不過他們還不瞭解,後世有一個皇帝號崇禎,比起趙佶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娘娘就沒發現蔡家通敵的罪證?」蔡攸問道。
她要是發現了現在也不會在這兒了。「老相公並沒有通敵的意圖。」
蔡攸突然扔掉棋子,直直的看著世瑤,「我如果是娘娘,就一定會坐實蔡家通敵的罪名。」
世瑤一愣,隨即搖了搖頭,「通敵乃是九族之禍,豈能兒戲?」
蔡攸知道這女人心慈手軟。她唯一能狠下心的似乎只有哲宗先帝和朱氏太妃,迄今為止,他都沒想明白這是因為什麼。
「我若是娘娘,早在五年前就會除掉蔡攸。」他的神色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
世瑤心裡又何嘗不後悔,但是她更願意相信沒有蔡攸也會有海上盟約,這是皇帝決定。沒必要找什麼替罪羊,
「所以說,能救國危難的,只能是蔡相而不是我。」世瑤深吸了一口說道。
「因為我不折手段?」蔡攸冷冷的笑道。
其實就是這樣的,說好聽是殺伐決斷,說不好聽點就是不折手段,但是現在就是需要他這樣的人,為達目的可以不計代價。但是世瑤不一樣,她顧慮的事情總是太多,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弱點。所以,她一定要說服蔡攸。
「存亡關頭,請蔡相以大局為重。」
蔡攸搖了搖,「我離開京城就是因為這盤棋已經死了,娘娘不想放棄,我十分敬佩,但是,想要力挽狂瀾真的難以做到。」
「蔡相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世瑤坦然說道。「我不相信蔡相是能夠束手待斃的人。」
「娘娘的性格倒是越發的爽利了。」
「你不如說我沒有耐性。」
蔡攸倒也沒反駁,他就是這麼覺得的,「我需要信任,不管我做什麼都相信我是為了國家朝廷。這一點,娘娘也決定不了。」
世瑤覺得蔡攸的聰明過於詭詐,唯一可取的一點就剩下忠君了,但是她不明白的是,蔡攸為什麼要把這些拿出來說,「聖上對任何人的信任都不會超過蔡相,即使海上盟約是一個錯誤,聖上寧願讓種家軍背黑鍋,都不願承認是蔡相錯了。」
「娘娘應該也是瞭解聖上,應該明白聖上心裡不是沒想法,他不僅僅要掩蓋我的錯誤,最主要的還是他自己。更何況,聖上的看法很快就會不重要了。」
「什麼意思?」世瑤能做到的最壞的打算,就是整個宮廷南下逃亡,可是,聽蔡攸的意思,難道連皇帝都保不住嗎?
「娘娘要不要打個賭?」蔡攸問道。
「賭什麼?」
「事態一旦不可控制,聖上會馬上禪位。」
世瑤心中一驚,以趙佶不負責任的心態,蔡攸說的可未必不可能,那麼,「祁王將會繼承大統?」
皇帝成年的兒子只有祁王和康王,而祁王在朝廷之中聲明顯赫,皇位除了他不可能做第二人想。遺憾的是,祁王趙桓比他爹更加反覆無常,大宋朝早就沒希望了,「娘娘要知道,祁王不管是對你還是對我,都是一腔的怨恨。等到他登基稱帝的那一天,縱有天大的本事,也是無力施展。」
「蔡相就沒想過不讓他繼位嗎?」
蔡攸反問道,「娘娘不是也想過阻止海上盟約?」
世瑤默然,瞭解的太多也是一種負擔,而且,不是祁王就得是康王,根本一個不如一個。但是,到了這一步她也不可能放棄,「不管皇帝如何,祁王如何,我都要保住種家軍,蔡相如果肯幫忙,就隨我回京拖延老相公一二,若是不願意,我也只當是白來這一趟。」
「娘娘若能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可以為娘娘效犬馬之勞。」
世瑤聽著這話心裡反而不踏實了,她來請蔡攸回去,不管眼下的目的是什麼,最終都是為了皇帝。她一直覺得以蔡攸對皇帝的忠心,絕對不會允許蔡京把事情越弄越糟,可是現在,他卻說願意為她效力,這可是讓世瑤有些摸不著頭腦。
世瑤從來都沒覺得自己有多麼大的能力,可是讓一代權相甘效犬馬!
「蔡相這話我怎麼聽不明白?」
蔡攸笑道,「娘娘何不聽聽我想說什麼?」
「蔡相請講。」
「我的要求很簡單,做伯琮公子的老師。」
世瑤的臉色登時就變了,蔡攸面前詭辯也沒有用的,她雖然嘴唇發乾,還是艱澀的說道,「蔡相這是何意?」
「娘娘聰明過人,自然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你不怕我殺你滅口嗎?」
蔡攸面不改色的說道,「娘娘想給伯琮公子的東西,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能夠做到。」
世瑤瞬間驚訝之後倒也冷靜下來,蔡攸既然要跟她談條件,他們何妨好好談一談,「你是怎麼知道的?」
「其實我什麼也不知道!」蔡攸眉毛眼睛都是笑,「我是覺得娘娘對於延慶公主過於冷淡了。貴妃晉封的時候公主身上穿的衣服據說出自娘娘之手,上面繡的是春日桃花,看起來倒也還算應景,但是,娘娘似乎並不知道,咱們這位延慶公主最厭桃花!」
世瑤自省她的確是對延慶公主關心太少了,讓蔡攸抓住把柄她也無話可說,「你就憑這一點就認定了她不是我的女兒?」
「不僅僅是這一點。」蔡攸親自把棋盤收起來,悠然的捧上茶具,「聖上現在面貌跟小的時候有很大差別了,大概沒什麼人記得了,但是,我是跟聖上一起長大的,想忘都忘不了。伯琮公子簡直就跟聖上是一個模子印出來,我想娘娘也是擔心這一點所以才把他送到江南去的,再加上娘娘對這個養子的關愛,答案不就是呼之欲出了嗎?」
世瑤厭惡任何形式的詭計,就因為她知道只要是計謀就一定會留下痕跡,伯琮的事情她已經萬分小心了,在蔡攸的眼裡卻處處都是破綻。不過,蔡攸既然沒有告知皇帝,那也就預示著凡事都有商量的餘地,她現在算是明白了,蔡攸為什麼執意離開京城。
他是太公釣魚,她是不願也得上鉤。
「我當初偷梁換柱,為的不過是孩子的安全罷了。國家動盪不安,年幼的中宮嫡子根本就是一個標靶,我不想讓他無辜受害,也沒想過非得讓他登上那個位置。」
蔡攸低著頭聽皇后說話,手底下的動作是絲毫不亂,「或許娘娘當時是真沒有,但是形勢逼人,想法有所改變也是正常,更何況,有些東西是伯琮公子應得的。而我,可以他教導成為天下第一的明君聖主。」
世瑤覺得蔡攸只能把伯琮教導成為天下第一詭詐之人,這並不是她想見到,不過,她還是的知道蔡攸圖的究竟是什麼?
「那你又想得到什麼呢?」
蔡攸一邊碾著茶餅一邊說道,「我犯了天下最大的錯誤,成了天底下的最大的笑話,我若是不能做成最驚天動地的事情,那只有一死以酬聖上。」
人生或許處處都充滿了「驚喜」,蔡攸一心想要名垂千古,可是生在那樣的家庭卻只能遺臭萬年,他幾乎擺脫了家族的控制,卻犯了幾乎無法挽回的大錯,世瑤或許可以相信他的說辭,野心這個東西實在是太難控制,此刻她卻不敢像之前那樣信任蔡攸,「難道蔡相能夠棄聖上於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