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臘叛亂童貫帥眾十五萬平叛,其中絕大多數出自西軍,平叛之後種師中率部駐守山西,現在再抽走六萬,種師道滿打滿算就只剩下三萬人,別說是對付金人,即使黨項人再起異心,也讓他難以應付。
種師道一想到君昏臣暗,恨得簡直是目眥盡裂,可是,讓他拋棄畢生的信念,那也是絕不可能。
忠君許國,那是西軍深入骨髓的志向,皇帝再怎麼不堪,也不會影響他們誓死效忠的決心。這是西軍最可貴的精神,卻也是一種束縛,讓他們做事畏首畏尾。
「娘娘心中究竟是何打算,還請直言相告,若能挽救西軍,種師道死而無憾。」
「種將軍不必如此,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請將軍冒一回險了。」
「娘娘是希望我另募新軍?」
世瑤點了點頭,「西軍連番征戰必有損傷,招募新軍也是聖上能理解的。」
補充兵員本是軍中常事,並不需要皇帝特旨批復,但是現在時機不對,他們不得不考慮朝廷的反應。而種師道也很明白這招募新軍裡面學問大著呢,他願意的話,就是多募幾倍都是可以,但是,軍餉從哪兒出呢,皇后不至於有這個錢吧?而且,軍隊突然多出幾萬人,也不是能藏得住的。
「聖上有意削弱西軍,恐怕不能答應。」
從古到今,世瑤沒聽說過那個皇帝會自己削弱軍力的,從這個角度來說,趙佶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只不過,這個第一的苦果也必然要讓他自己吞下。
「人數多了聖上當然不會答應,但是把折損兵員補充一半聖上應該不會拒絕。」
「若沒有蔡京,臣倒有可能說動聖上,可是蔡京打定了主意要取締西軍,恐怕不會那麼順利。」
蔡京為何如此喪心病狂世瑤不得而知,念君派人盯的很死。卻也一直沒有發現他勾結金人的證據,或許蔡京的想法正常人都無法猜透。
「京中還有一個人可以對付蔡京,只是她身份有些尷尬,我可以提醒將軍,用與不用將軍自己決定。種家軍現在正是生死關頭。只有能有幫助的人種師道都不會放過,他不會在乎什麼身份地位的,「請娘娘明示。」
「將軍大概也聽說過,就是李師師。」
李師師的大名多少還是讓種師道有些尷尬,皇帝的荒唐故事他本想當做不知道的。「這……李氏不過是一個風塵女子,國運軍事恐怕未必能說動她。」
「李氏雖然淪落風塵。也有幾分俠義之心。而且,她自視甚高,只不過是生不逢時而已。將軍若能派人以誠相待。必然大事可成,若是許以重金利誘,則必然無果。」
種師道猶豫著說道,「軍人大多粗俗。只怕難入李家娘子貴眼。」
「將軍信我的話,只要對李氏以誠相待,必然大事可成。」
種師道琢磨了半天,他倒是有個侄子斯斯文文的,或者能跟李師師說得上話,「臣馬上派人去辦,但是即便是招募了新軍。也不能悉數派到南邊平亂,訓練他們至少也得大半年的時間。而據臣估計,金人南下恐怕只在頃刻之間。」
這種將軍說到底還是實誠人,世瑤卻並不這樣認為,「就讓新軍去剿匪又有何不可?」
「娘娘不知道,秦隴一代自古民風彪悍,軍士也很難約束,沒有個一年半載的,都不像個軍人的樣子,貿然的放他們南下,只怕為禍要甚於流匪。」
這也是個問題,可是,現在這個時候也只能是拆了東牆補西牆,要把最優勢的兵力放在最危險的地方。
「火燒眉毛的是時候了,還管得了那麼許多?將軍只管派最嚴厲的將領,讓他們心生畏懼也就夠了。」
種師道雖然心覺不妥,然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這樣,若是李氏果真能說服皇帝招募新軍,好歹能給他一個緩衝的餘地。雖然,他最多能招募兩萬之數,實在是杯水車薪。
「將軍可是還另有顧慮?」世瑤見他愁眉不展,殷切的問道。
「臣覺得募兵之事縱然是走了李家娘子的門路,最多也不過是兩萬之數,與目前的情況並沒有太大的裨益。」
「將軍覺得以附近兵員最多可以招募多少?」
種師道想了想近幾年募兵的情況,再考慮到目前的現實,沉聲說道,「如果非常時期,可是招募到十萬之數。」
「將軍覺得還有比目前更緊急的情況嗎?」
皇后這人倒是敢想,可是他實在是不敢做,且不說軍餉從何而來,就是這麼人他該往哪兒藏啊。
「娘娘,這可萬萬使不得啊!」
「將軍的顧慮我倒也能夠猜到一二,不過,以目前的局勢朝廷未必有那個時間查清西軍的動向。而且,李邦彥那群酒囊飯袋也不會料到將軍會有此舉,只要將軍管住自己的人,我擔保你西軍平安無事。」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一旦讓朝廷發現那可就是大禍臨頭了,種師道的確是不敢冒那個險。「娘娘這話,請恕微臣不敢苟同。」
世瑤點了點頭,要是那麼容易苟同她也就不用親自跑這一趟了,「難道將軍打算坐以待斃?」
這話可就說重了,種師道猛地站了起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世瑤卻動也沒動,她連眼睛都沒眨,「聖上不會讓將軍死的,西軍血戰的功勞聖上不會忘記,但是我再問將軍一遍,金軍南下之時,何人可以勤王?」
「這……」勤王之師一定不會少,但是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金軍,也沒有哪只軍隊像西軍那般悍不畏死,「可是,如果我在名冊動手腳,不用等到金軍南下,種家軍就不復存在了。」
「國難當頭,將軍可敢一搏?」
種師道深深的覺得這女人可能是個瘋子,沒有她不敢想的,也沒有她不敢做的,但是,他不能拿整個種家軍的前途跟她一起瘋,他必須要仔細斟酌才行。
「除此之外就無良策了嗎?」
「西軍也可以任由朝廷宰割,等到金人南下之時再看著朝廷被金人宰割,想必那時候聖上也怪不著將軍,畢竟西軍無兵無將,將軍也是無可奈何。」
「這……」種師道實在是無言以對。
「事從權宜,將軍當以大局為重啊!」
「唉!」種師道重重的歎了口氣,「娘娘一路西來,可知附近州府的近況?」
世瑤不知道種師道為何如此發問,但是她還是發現了一些的,「我曾經幾次錯過鎮甸在村中留宿,許多人家都是幾代寡婦聚居一處,因西軍連年征戰,男子多不到三十而亡。」
種師道點了點頭,「沒想到娘娘竟然能注意到這些。」
慢慢的,世瑤也想到了種師道的用意,西軍百年征戰,那是步步都帶血的,如果半點差錯都可以讓西軍萬劫不復,種師道不得不慎之又慎,「除了朝廷那關難過之外,將軍可還有什麼為難之處?」
除了朝廷,哪兒還有什麼能讓種師道為難,這種報國無門的苦悶,甚至比戰敗都讓人難受。
「朝廷那邊,娘娘有對應之策?」種師道試探著問道。
世瑤沒什麼對策,但她知道有一個人有,「我去請蔡攸回京。」
種師道大驚失色,皇后跟蔡攸可是宿敵!「娘娘……」
不到萬不得已,世瑤也不想去請蔡攸,可是真到那個地步,她也沒什麼捨不下的,「蔡攸此生雖然難脫蔡氏奸黨的名聲,但是他跟蔡京從來都不是一種人,而且,此人急智百出,有他在京周旋必然可保西軍平安。」
種師道是見過蔡攸幾次的,也承認他跟其父並不一樣,畢竟,蔡攸為相時對西軍是相當重視,對他也曾經著意拉攏過。若不是在對待金人的問題上二人的矛盾無法調和,也許他現在都已經是蔡氏一黨了。
想到這些種師道不由得一陣惡寒。
其實,種師道對蔡攸的智謀是非常佩服的,戰場上講究的就是兵不厭詐,可是,金人之亂他又是始作俑者,受到的打擊也是不小,恐怕,以後是難有作為了。
「臣並非不相信蔡相,但是盛傳蔡相是因為心灰意冷才是離開京城的,娘娘可有把握說服與他?」
世瑤從離開京城的那天起,沒有任何事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任何的機會她都得去嘗試,否則,絕無可能賭上趙佶捅出來的大窟窿。
「即便沒有也得去試。」世瑤淡然說道,「蔡攸與我素有心結,或許這世上只有我能說動他。」
皇后和蔡攸這十幾年來都在暗中較勁,或許他們才是互相最為瞭解的人,種師道覺得,或許皇后能有辦法,那麼,剩下的問題就很直接了,錢從哪兒來。
「娘娘,常言道皇帝不差餓兵,但是換做西軍,就算是皇帝也差不動餓兵。」
世瑤明白他的意思,多招募的這些人軍費該從哪兒出?禁軍每人每年軍費三十到五十貫之間,西軍別看不屬於邊軍,待遇卻是比京營還高,多出八萬人來,每年就是四十萬兩白銀,種師道是養不起這些人的,要是養的起就壞了。
「魏紫。」她可是帶著瑤華宮的活賬本的!
「奴婢在。」魏紫這回算是明白了,皇后為什麼特意帶著她而不是別人,她替皇后攢了這些年的錢,看來是時候派上用場了。「娘娘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