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卻皺著眉頭說道,「這倒什麼不可能,由禁軍護送出行的女眷,整個京城也沒幾個,除了幾位公主,就是五位親王的夫人,娘娘的年紀跟她們差很多,可不是一猜就猜出來了?」
世瑤聽朱衣數著皇族女眷,心中卻不免有些感慨,大宋皇族真可謂是人丁凋零。皇帝的親叔叔是一個都不在了,兄弟也只剩下吳王趙佖,燕王趙俁和越王趙偲,而真正跟他親近的蔡王
趙似卻早已經不知所蹤,京城裡還能被稱為「王」的,也就剩下祁王趙桓和康王趙構了,想想還真是讓人有些唏噓。
魏紫還是覺得難以置信,出言反駁道,「你是跟在娘娘身邊,見慣這些位了公主、夫人,就算知道那些細微的差別,也沒什麼奇怪,可她一個平民女子,如何能得知這些?」
朱衣繼續說道,「不僅僅是這些,娘娘用的建安黑瓷和龍腦香茶她都認出來了,這些東西就連親王、公主的府上都不是常見的,更不要說帶出府中隨意使用。所以,我心裡才越發的疑惑,她究竟是什麼人?」
世瑤笑道,「你看人倒仔細!」
「出門在外不得不謹慎些,奴婢讓念君姐姐查一查吧!」朱衣低聲說道。
「不用查了,我知道她是誰。」世瑤淡淡笑了笑,「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人。」
宮人們都在看著皇后,顯然對那女子的身份十分好奇。紅玉卻驚道,「李師師!」
眾人的表情立刻變得十分怪異,隨後魏紫馬上反應過來,低聲斥道,「不許胡說!」
「她沒說錯。」世瑤淡淡說道。
「這……」眾人一時都尷尬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們竟然讓一個妓女坐在了皇后娘娘面前,而且,還是跟皇帝傳了滿天艷聞的妓女。
雖是妓女。世瑤對她倒是蠻有好感,和風細雨一樣的女人,很難讓人心中生厭,世瑤淡然說道,「你們不必如此。她倒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
能讓大宋皇帝和風流才子為她爭風吃醋的女人。當然得是十分特別的,然而,出身良家的女人對妓女有一種本能的排斥。「莫說她了,咱們回去吧!」
「難得出來一次,沒必要急著走,再說她也已經離開了,你們無需如此。」
「好容易勸說娘娘出來散散心,竟然碰上了她,真真是晦氣的很!」雲纖憤憤說道。
世瑤對李師師並沒有任何成見,她跟皇帝之間的事情也不在她關心的範圍,世瑤所看見的。僅僅是一個女子而已,或許淪落風塵,或許心有不甘,「是你們緊張過度了,她也不過是個女子,事實上。也是個可憐的女人。」
「她還可憐!」雲纖咬了咬嘴唇說道,「聖上為了她什麼臉面都不顧了,娘娘還覺得她可憐?」
一個女子是否可憐並不是看她得到了什麼,更應該去看她心裡想要的是什麼,趙佶跟周邦彥。李師師的選擇顯然不是前者,世瑤緩緩吟道,「遠山眉黛長,細柳腰支裊。妝罷立春風,一笑千金少。歸去鳳城時,說與青樓道。遍看穎川花,不似師師好。」
「娘娘!」雲纖急道,「不過是酸腐文人的浮誇之詞,娘娘怎麼還當真了?」
「倒也有幾分真意。」世瑤笑道。
「管她是真還是假,這女人可是十分大膽,明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還跟到娘娘跟前放肆。」
在雲纖看來,一個妓女在到皇后的跟前兒就已經是冒犯了,她可從來都沒有那種眾生平等的思想,不過,紅玉卻沒有那麼森嚴的等級觀念,「她應該也不是故意的,剛開始的時候也不會知道娘娘的身份,姐姐就不要跟她一般見識了,沒得氣壞了自己。」
紅玉說的不無道理,但是雲纖還是餘怒未消,「她就算是不知道娘娘身份,也該知道是官家太太,她那樣的人就該遠遠避開,怎麼還跟主動靠上來攀談。」
「她若是行事畏縮,那也成不了京城第一名妓。」世瑤笑道,「青樓也不是光憑著一張臉的,她如果沒點靈巧心思,聖上也不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怕就怕她是太靈巧了,藉故接近娘娘!」
世瑤拍了拍雲纖的肩膀,淡淡說道,「她在我身上也沒什麼可圖謀的,少去理會也就是了。」
說是不去理會,可是李師師這樣的人物突然出現在眼前,想要不去理會實在是太難了,「奴婢覺得她到不像是有什麼惡意的,不過,確實也是有點不記得自己是誰了!」朱衣冷冷的說道。
妓女做到李師師這個份兒上,其實已經很難從外表上判斷了,就連皇后都得承認,她比有些大家閨秀都更懂得禮儀進退。不過,她懂得越多,痛苦也就越多,現實能夠教給她的東西,會遠遠多於詩裡寫的。
「但凡是美人兒,總有幾分傲氣的,像她這樣的美人兒,就更是在所難免。才色雙全的女子出身卻如此不堪,她也很難不感懷身世,只不過,無論她如何感懷,都已經於事無補,若是能坦然接受,反而會讓自己的日子好過點。」
雲纖都快要氣死了,沒有那個閒心去可憐她,宮裡那些有品有秩的妃子她都恨不得替皇后除之而後快,更何況是一個出身卑微的妓女。雲纖冷冷哼道,「現在但凡是會做個詩唱個曲兒的就都是才女了,才女也未免太不值錢了些。」
世瑤見雲纖簡直快要氣炸了肺,便打趣道,「瞧瞧,瞧瞧,這火爆脾氣可是一年比一年見長了!」
「娘娘可是越發的好性兒了,由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一個可憐人罷了,何必跟她一般見識。」世瑤是真的覺得她處境堪憐,夾在皇帝和愛人之間的心苦,不是一般的女人能夠承受得了的。
「她再怎麼自憐自艾也沒有到娘娘跟前兒放肆的餘地,難道她敢拿自己跟娘娘比較不成?」雲纖說著說著,卻突然捂上了嘴,「難道她真的想跟娘娘一較高下!」
「都是人,也沒什麼比不得的。只是比過有如何呢,徒增煩惱而已!」世瑤相信李師師比較之後的結果只能是讓她自己更悲傷,一個相貌不如她,才學不如她,甚至心智手段都不如她的女人居然做了皇后,而且這個皇后一離宮就是四五年,簡直沒有把皇帝放在眼裡。她卻只能沒名沒分的跟著皇帝,跟自己真正的情郎也不得相聚,各種的辛苦和不平,的確不是那麼容易消受的!
「簡直豈有此理!」雲纖覺得皇后是受了奇恥大辱,恨得咬牙切齒的。
「你可別錯了主意,皇帝現在愛她愛的什麼似的,就連孫貴妃都不放在心上了,你可別添亂。」
世瑤一句話就說中了雲纖的心思,她便低著頭不再說話,而有些偏見是根深蒂固的,世瑤也沒明白她沒辦法改變。
「周邦彥那首詞是怎麼唱的來著?」皇后突然饒有興致的問道。
「不過是浮浪文人的虛妄之言,娘娘聽它做什麼?」
「周邦彥的詞在京中也是首屈一指的,我那日恍如聽人唱了那麼幾句,因顧著康兒的家書,所以不曾在意,今日遇見李氏,倒想聽一聽呢!」
「奴婢倒是記得清楚,唱給娘娘聽吧!」紅玉說罷便唱到,「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箏。低聲問向誰邊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紅玉的性格是不可能愛這種酸詞兒的,必然是在教坊司讓人逼著學的,思及此,世瑤也興致寥寥,「周邦彥雖然號稱才子,卻也有才盡之日。」
魏紫瞥見紅玉略有一點不自在,便笑道,「周邦彥那樣一把年紀了,就是才盡也是平常。」
紅玉卻說道,「詞雖尋常,勝在大膽,如今這次除了聖上之外,恐怕是婦孺皆知了。」
這是周邦彥暗諷皇帝與李師師**的詞,幾乎事無鉅細,弄到盡人皆知的地步,天子算是徹徹底底的威嚴掃地了。「想必聖上很快也就知道了。」
「這些話誰敢讓聖上聽去!」
「別人雖然不敢,有一個人恐怕已經是迫不及待了。」
「娘娘是說李師師?」
紅玉說罷,世瑤點了點頭,雲纖卻是不信,她驚聲問道,「難道她不要命了!」
「李師師知道自己對皇帝來說是不同的,也明白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同,說穿了,不過就是那種偷偷摸摸的新鮮刺激。而這種刺激想要保持下去並不是那麼容易,她必須要讓自己在皇帝心中變得獨一無二,過了今天,我想她知道怎麼讓自己看起來絕對的與眾不同。」
「娘娘,坊間盛傳她的心上人是周邦彥啊,沒有聖上攔著,她不是正好可以嫁給周邦彥!」魏紫不解的說道。
周邦彥年屆六旬,世瑤很難理解李氏的愛情,但是,她卻處境卻並不難理解,「皇帝就算是不再寵她,她也不可能再嫁給任何人了,周邦彥敢寫幾句酸詞,也未必有心娶她。而天子禁臠的諸多好處,她縱不想要卻也絕不敢失去。」世瑤緩緩說道,「我想過不了幾天,她會想辦法到瑤華宮來的,你們不必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