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大度到這個份兒上,皇帝是完全沒有想到,他不知道該補償皇后一些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彌補自己心中的愧疚。他在延福殿下了旨意追封劉氏為皇后之後,就匆匆忙忙退了朝往蕊珠殿而去。
「聖上這個時候也該到皇儀殿去,先皇后起靈是何等的大事!」皇后顯然淡定很多,好像就是循例追封了以為過世的嬪妃,沒有任何不好的事情的發生。
趙佶光惦記著怎麼去撫慰皇后了,至於那位新鮮出爐的明達皇后何時起靈,顯然他並沒有放在心上,當然,對於劉氏來說,沒有這個皇后的名分反而會好些,至少,皇帝不會惱她入骨!
「那事情自然有人去操心,我先過來陪著你。」
世瑤笑道,「陪著我做什麼,好像我給她請封不是心甘情願的一樣!」
這樣的事情哪有人是會是心甘情願的?趙佶也不是傻子,他很清楚皇后一定是迫於無奈,這心裡反而愈發的煩躁。「別去管她,能給不能給的我都給了,這些就都算是過去了,日後只當沒有這個人。」
世瑤其實並沒有皇帝那麼多憤慨,她要把心思都留在對付蔡攸那邊,更何況,對於她來說,一個死皇后比一個活貴妃,影響力要小得多,至於那已經隱隱迫近的嫡長之爭,她心裡已經有了應對的辦法,她淺笑著說道,「怎麼可能就當沒有這個人,兩個孩子都在偏殿裡住著呢?更何況,封她為皇后也不過就是為了息事寧人罷了,不僅朝臣們滿意,更顯得聖上寬厚仁德,就連我這專寵善妒的皇后,也跟著得賢惠了起來。怎麼說也算是一舉數得了。我半點都沒有放在心上,聖上也不必如此。」
皇后這麼一說,劉氏簡直就是死得其所了,可是,皇帝的心裡卻並沒有因此而鬆快一些。
趙佶可從來沒想用這樣的方式博什麼美名,他可是實實在在的被逼無奈,作為皇帝來說,這並不是什麼美好的體驗。趙佶心裡甚至有些後悔,當初就不應該寵幸劉氏。劉氏原來本本分分,又因為有欽聖皇后的喜愛所以他也另眼相看幾分。可是相處的時間久了,就越發現她虛偽透頂。趙佶是看在孩子的份兒上對她諸多忍耐的,不過。曾經的那些美好早就成了過眼雲煙。而劉氏竟然敢謀害懷了身孕的皇后,那他可就是忍無可忍了,可笑的是,這樣的一個人,竟然還被追封為了皇后!
「我心裡自有打算。你不要去想她了。今天連累你也不得安生,我心中已經十分不忍了,再讓你為她操心,我可是恨不得直接廢她的所有封號。」
「聖上這又何必?」世瑤拉著趙佶的袖子,平和的瞧著她,「我也沒什麼可操心的。聖上儘管安心便是,我只是有些奇怪,劉氏平日久居深宮。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影響?」
趙佶心裡也不是不奇怪的,連這點兒政治敏感都沒有,他也不可能登上這九五之尊的寶座,他實在是被怒火沖昏了頭腦,所以才沒有仔細的思考過。「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了?」趙佶問道。
世瑤當然什麼都想到了,但是現在卻不是說的時候。她遺憾的搖了搖頭,皇帝也跟著歎了口氣。
「劉氏膽敢謀害皇后跟皇嗣,我就是把她挫骨揚灰也難解心頭之恨,可是為了兩個皇兒,我也只能讓她風風光光的大殮大葬。我卻沒想到,朝廷上竟然還有人舊事重提,逼的你不得不為她請封。」
「好在我跟孩子都平安無恙,劉氏已經一命相抵,過去的罪孽也該一筆勾銷了。近日之事,只要能夠息事寧人,就是追封她也算不得什麼,我只是擔心樹欲靜而風不止……」
世瑤猶豫著並沒有把話說完,趙佶忙說道,「都已經到這地步了,他們還想怎樣?」
劉氏還有個兒子呢,那可是皇帝的長子,有心人想要做點文章,那還不是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雖然這些事情現在看來有些遙不可及,但是,世瑤並不敢忽略這種可能。
皇后淡然笑道,「我又不是朝中元老,怎知道他們以後還會做些什麼,我只是心裡有些奇怪,劉氏之前病了大概小半年的光景,可是朝中並無一人過問,等到人身故了之後,為他請封的人卻蜂擁而至,這究竟是為了什麼,我這心裡還真是沒有底兒。」
世瑤這麼一說,皇帝倒也想起來了,劉氏病了那麼久,一直都是風平浪靜的,難道說,他們等的就是這一天。
「劉氏還活著的時候,已經是眾妃之首了,就算是某些人有那個心,也不敢公然提出並立兩位皇后。劉氏薨了之後,有些事情就顯得不是那麼嚴重,我如果後退了一步,將來也未必不能再退一步,他們衝著的,恐怕是太子的位置吧!」趙佶越說臉越沉,他迅速的聯想到了皇子,聯想到了皇后目前還沒有兒子。隨後他又聯想到了皇長子的母家無權無勢,少不得要依靠朝中的那些重臣,在往後,他的聯想就更豐富了……
「聖上春秋正盛,那些人也不至於有那個糊塗心思,我私底下想著,這一切還都是我的不是。」
「你能有什麼不是,休要胡說。」趙佶忙喝住世瑤,「朝廷爭鬥沒有一日休止,今日冊封了劉氏日後也是後患無窮,可是他們打著欽聖皇后的旗號,你我也不得不退避一時,但是你要知道,只有你才是我心中唯一的妻子,也只有我們的孩子能繼承國之大統。」
「聖上想的也太遠了,我不過是隨口那麼一說罷了。」
「將來究竟如何,你日後必然知道,那些老頑固贏得了這一次,卻再也沒有第二次了,你儘管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得寸進尺的。」
「聖上不必如此氣憤,他們也算是一心為國吧!」世瑤的聲音帶著幾分戲謔,也有幾分不屑,趙佶自然是聽得明白的,這也跟他心裡的看法完全一致,「把眼睛盯在後宮上,為的是什麼國?真正國有大事的時候,到不見他們這麼積極。」趙佶發過牢騷卻突然說道,「可是他們如此用心,我也不好辜負了。」
「聖上可是有什麼打算?」
「等過了這些日子吧,我給他們找個好地方去操心國事。」
趙佶說的好地方,世瑤隱隱猜著大概是指嶺南,他登基這麼些年,一直都是把人從嶺南往回赦,從來也沒有人發配去往那邊。也正因為如此,持續了數年的新舊黨政在這幾年裡空前緩和,國事上各有借鑒,朝臣們之間也不是那樣的壁壘分明,這樣的結果可謂來之不易,而趙佶真的找借口重啟嶺南之路,對於整個朝廷來說,都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然而,挑起事端的是蔡攸,世瑤不過是應戰而已,這一戰究竟要戰到什麼程度,也不是她一個人就能夠說的算的。
童貫對皇帝的瞭解並不比皇后少,聽著這兩位說的話,心裡頭暗暗咋舌。蔡攸這次,可是玩的有點大發了!
他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眼皇后,卻發現皇后也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他立刻激靈靈的冒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知道皇后是不是察覺了什麼。
皇后因為懷孕,對外面的事情很少過問,但是,不問不代表她不知道,更不意味著她就失去了判斷能力,童貫在皇后的眼神中,分明就看到了一絲冷意。
皇后的為人他很清楚,素來不喜歡他們幾個貪財戀物,不過看在他從小服侍聖上的份兒上,對他還算寬容忍耐,平日裡雖然也會偶爾提醒他一些,但是總體上也都還算平和,像今日這樣明顯的敵意,竟是從來都沒有過的。
童貫心裡暗罵都是蔡攸連累了他,做事也不講究個章法,皇后這個人平日看起來不愛計較,但是認真計較起來,他們綁一起也不是她的對手。他也是鬼迷了心竅了,怎麼就跟蔡攸越陷越深!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落入了蔡攸的彀中,童貫已經記不得了,他大概還記得從曹隱娘入宮,他就發現自己已經無法獨善其身了。也正是因為那個時候皇后對曹氏一事不聞不問,才讓他長生了一種錯覺,覺得皇后正在往賢良淑德的路子上發展,他們可以堂而皇之的做些手腳,可是今天這幾句話的功夫,他立刻明白了自己實在是錯的離譜!
皇后一個眼風掃過,童貫恨不得馬上就跪地認罪了!
「童都知這是怎麼了?這麼熱的天兒怎麼看上去很冷的樣子?」世瑤含笑問道。
「多謝皇后娘娘關愛,奴才並無大礙。」
童貫的臉色都變了,趙佶也覺得不對,「剛才還好好的,怎麼這一會兒的功夫臉色這樣差。」
「說的就是呢。」世瑤略帶關切的笑道,「童都知既然身體不適,就下去歇兩日吧,帶著病伺候,豈不是顯得本宮跟聖上不近人情。」
帶著病伺候聖駕,那可不是皇帝、皇后近不近人情的問題,那可是做奴才第一大忌,伺候不好或許不算大罪,但是若把病氣過給了皇帝,那可就是死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