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瑤對那香氣暗生警覺,趙佶卻很感興趣,「這香氣倒也奇怪,似檀非檀?」
「此琴乃是桐木為面,萬年水沉木做底。水沉木本就生有異香,在加上常年放置在寺廟當中,為檀香所日夜熏染,是以異香撲鼻。此香可以寧神靜氣,有舒緩精神之效。」
趙佶深吸了一口氣,果然感到神清氣爽,「沒想到貴妃竟然藏著這樣的至寶。」
「即是寶物,臣妾何敢藏私?正想將此琴獻於聖上,亦是佛贈有緣人之意。」
趙佶笑道,「既然貴妃愛物,朕如何能收。」
「臣妾雖然摯愛此琴,但是琴技粗陋,留在臣妾手裡,實在是明珠暗投。聖上六藝精絕,尤擅琴藝,將此琴贈與聖上,也是兩下得宜。」
世瑤心裡一直都覺得這琴是有問題,而她也早就猜到了貴妃打的是這個主意,這琴明著是送給皇帝的,但是目標一定不是皇帝。
世瑤相信貴妃一定知道她對她的東西不會不加警惕,若是直接送給她,她肯定是不會收的,就是勉強收下了,恐怕也會束之高閣。可是給了皇帝就不一樣了,這琴上的香氣很可能隨著皇帝進入蕊珠殿,更有甚者,皇帝可能會把這張琴堂而皇之的放在蕊珠殿,即便是皇后,也不便隨意處置,那結果,可就是防不勝防了。
「貴妃盛意拳拳,令本宮尤為感動,然,貴妃與先皇后情如母女,這琴又是先皇后的的遺物,貴妃還是應該好生珍存,留作念想才是。」
「正因為是欽聖皇后的遺物,所以臣妾才執意要轉贈聖上。也是全聖上思念先皇后的情義,還請皇后娘娘成全。」
「貴妃果然有心。」貴妃把話說到這兒,世瑤可就不能在攔著了,再要攔,可就是阻止皇帝追思先皇后了。
趙佶亦點頭稱道,「貴妃有心了。將欽慈皇后珍藏的珍珠衫賞賜貴妃。」
珍珠衫雖然貴重,皇宮裡倒也不算十分稀罕,然而,皇帝的親娘欽慈皇后的收藏,那可就意義非凡了。
貴妃的臉上浮現一層紅暈。低聲的謝了賞。
世瑤就只是淡然的笑著,不管是欽聖皇后的琴,還是欽慈皇后的衣裳。似乎都跟她沒有什麼關係。
魏紫的心中卻有一絲的不平,伺候著皇后回宮以後,氣哼哼的說道,「不過是一張琴而已,也值當的巴巴獻給聖上。『綠綺』那樣的至寶,娘娘也不是沒有放在眼裡?聖上也是的,至於賞她那麼大臉面,就連欽慈皇后的珍珠衫都賞了她了。」
「你這天天管著錢的人,倒真是學了一肚子小家子氣。咱們宮裡什麼沒有,稀罕一件珍珠衫?」念君小聲的嘀咕道。
「以前是不稀罕。帶去瑤華宮的好東西就多少車呢,可是後來不是都讓聖上給搬空了,這兩年也沒說補回來多少?」
世瑤笑道。「瞧瞧,瞧瞧,堂堂的女官倒是算計起這個來了。」
「也不是奴婢眼皮淺,實在是覺得沒必要那麼抬舉劉氏。」
「人家都把先皇后的遺物獻出來了,聖上就是額外抬舉些也是應該的。」世瑤的確是不太在意這些事情。劉氏把欽聖皇后擺在前頭,皇帝的確是沒有更好的處理方式。事實上,穿了皇后的衣服她也成不了皇后,而她,還有另外的擔憂,「我心裡倒有些疑惑,那股子香氣,我總覺不是正路子。」
「奴婢也覺得不好,可是有說不上來究竟哪裡不好,雖然是獻給聖上的,恐怕還是會影響到娘娘。」
魏紫話音還沒落呢,童貫就抱著琴進來了,「啟稟皇后娘娘,聖上命奴才將琴安在西邊暖閣。」
世瑤沒想到皇帝竟然把琴直接就放在蕊珠殿了,這可是有些讓人為難了。
「公公把琴放下吧,讓魏紫去安放也就是了。」
「是。」童貫一邊說,一般把琴遞給了魏紫,「有勞魏紫姑娘。」
「童都知客氣了。」魏紫輕笑著說道。
「聖上還要賜下節餅之後才能回蕊珠殿,說娘娘若是累了就儘管早些安置。」
「好,本宮知道了。」
「那,奴才就告退了。」
「嗯。」世瑤微微點了點頭,心裡也不是十分在意皇帝回不回來。
她叫魏紫把琴抱到跟前兒,仔細的端詳了半天,如果不是貴妃所獻,她說不定真的會喜歡這把琴。
「琴倒真是好琴,香氣也好,可惜出自貴妃之手,總是讓人覺得差了些什麼。」
「娘娘還是別看了,誰知道有什麼害人的東西在裡頭,宮裡這種伎倆可是防不勝防,咱們又不知道這琴到底是什麼來路!」
欽聖皇后是個好人不假,但是,她也確確實實沒有什麼才能,至於彈琴唱曲兒這種事情,基本上興趣不大,說這琴是欽聖皇后的,還真有那麼幾分讓人難以信服。
「若是芙蕖在這兒的話,一聞就知道是什麼香了。」
「芙蕖進一趟得多費事,奴婢真想把它拆開看看。」
世瑤簡直被魏紫的想法給驚到了,「這可是欽聖皇后的遺物。」
「奴婢曉得的。」魏紫無奈說道。
「聖上既然喜歡,姑且擺幾天吧,過些日子在送名琴堂去,也就無礙了。」
世瑤心中雖有戒懼,但是無憑無據的她也不好多說什麼,唯一的辦法,就只能是有多遠離多遠了。然而,皇帝這心裡一向通透,為了一把琴卻糊塗起來,他一回到蕊珠殿,就拉著世瑤問道,「你可試過琴音了?」
世瑤淡然道,「身子有些乏了,還沒顧得上。」
「那就讓她們把琴取來,我來彈一首給你解解悶。」
「剛剛才送宮宴上下來,哪裡就會悶了,我倒是有些乏,就像靜靜的歪一會兒。」
趙佶的臉上略有一絲掃興,不過是他還是把靠枕給世瑤擺好,他在世瑤身邊坐著,「你這樣容易受累,上元節是必然不敢帶你去城頭看燈了。」
世瑤並沒有用心去想趙佶這話裡是否另有深意,她只是淡淡地說道,「御醫叮囑頭三個月要小心在意,燈火雖好,我也是無福消受了。」
「你既不能去,我又有什麼興致,不如就免了這一項,只在延福宮猜猜燈謎也就是了。」
世瑤連日辛苦,為了曹氏心裡也不太舒服,恨不得不過什麼上元節,哪兒還有心思猜什麼燈謎!
「上元節也就是萬家燈火最為可觀,聖上若是守在延福宮猜燈謎豈不是辜負了?」
「這有什麼。」趙佶不以為然的說道,「小的時候咱們一起跟在宣仁皇后身邊,還有什麼輝煌景致沒見過,等到明年咱們的皇兒誕生了,在一起去看也是一樣。」
「聖上怎知就是皇兒,說不定是皇女呢?」
趙佶一愣,他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然而,這也不是不可能的,「女兒也好。」趙佶微笑著說道,「不過我還是希望先有個兒子,立了太子,不管前朝後宮,就都安穩了。」
立了太子,皇帝算是安穩了,可是太子及其生母要面對的鬥爭,卻是無休無止的。不過,世瑤心裡清楚這種鬥爭無法避免,太子如果比其他皇子小太多的話,反而會處境堪憂。這是她第一次覺得,還是趕緊生個兒子的好,而在此之前,她一直都希望福慶公主能早日回到她的身邊。
事實上,皇后心裡那點微妙的變化,全是托了曹隱娘的福,在此之前,她可並沒有兒女之憂。
「聖上想的也太遠了些,還沒出世的小兒,就想到了太子上去了!」
趙佶覺得世瑤笑起來很假,但是他卻沒明白皇后為什麼要敷衍他,看來曹隱娘的出現,讓皇帝遲鈍了很多。
「是你想的太少了。」趙佶淺笑著說道,「你是不知道這日子過得有多快,咱們小時候的事情好像還在眼前一樣。」
趙佶在世瑤身邊絮絮叨叨說了半天他們小時候的事情,這讓世瑤的心中不由得一軟,那些或喜或悲的歲月,彷彿就在眼前一般。
世瑤往趙佶的身邊靠了靠,淺笑著說道,「聖上小時候是何等勤奮,眼下可是大不如前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麼時候真心勤奮過?只不過是不能像趙似那樣,活的那麼隨心所欲罷了。」
「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蔡王趙似了。」
「他也是命好。」趙佶似有些不滿的說道,「小的時候有太皇太后寵著,大了以後先皇帝也不怎麼管他,到了現在,你又把他護的死死的,看來,合該他是一輩子的好命。」
「話也不是這麼說,我能護著他什麼,都是聖上捨不得手足之情。」
「我有什麼捨不得他的!」趙佶彆扭的說道,「也不知道他這年是怎麼過的?」
「必定是胡天胡地的鬧騰。」世瑤輕笑著說道,「如今有了兒子,怕是父子倆一起鬧騰,可憐李氏那麼沉靜安穩的人,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也不知道他能把兒子教成什麼樣?」
想起趙似小時候的樣子,世瑤忍不住笑了,曹隱娘所帶來危機,似乎也有漸漸化解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