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馨以為皇后嫌髒,忙忙的說道,「所有的東西奴婢都換過了,娘娘無需放在心上。」
沒來由的,世瑤就是覺得噁心,「你把西邊暖閣收拾出來,本宮明日以後住那邊。」
「娘娘?」
「去。」
「那,菡萏怎麼處置?」寧馨試探著問道。
「先放著。」
寧馨瞧著皇后娘娘心裡不痛快,不敢在勸,出了內室趕緊叫來魏紫,「那丫頭呢?」
「雲纖姐姐帶下去看著呢,是要送到福寧宮嗎?」
「還不知道呢。」寧馨焦躁的歎了口氣,「你去把那蹄子看死了,可不能出什麼意外。」
孟姑娘做了皇后,原本是在好不過的事情,可是這好日子才過了沒幾天,就出了這樣的事兒,魏紫這心裡也煩的很,小聲的嘀咕道,「哪裡還用誰看著,人家巴巴地等著要做皇妃呢!」
寧馨瞪了她一眼,「你且不知道這裡頭的厲害,趕緊去,再把雲纖給我找來。」
「是,姑姑。」
寧馨語氣不善,魏紫也不敢再說,整個坤寧殿上看起來陰雨密佈的,宮女們大氣都不敢喘。雲纖從後面回來,她是被菡萏哭的心煩不已,見了寧馨不過草草的行了一禮,「姑姑找我?」
「娘娘這會兒正生氣,姑娘進去勸勸!」
雲纖覺得皇后未必有多生氣,糟心倒是真的,「我這就去。只是我瞧著殿上忙忙碌碌的搬東西,卻不知是在做什麼?」
「娘娘要到暖閣去住,我正叫人收拾。」
「這……」雲纖心裡隱隱覺著有些不妥。
「娘娘怕是嫌她腌臢,先過來住幾天也是使得。最近皇上大概也不會來,咱們小心點不叫外頭知道也就是了。可是皇上那邊耽擱不得,好好的在這兒歇個晌兒。卻是生了氣走的,娘娘怎麼著也該去看看。可我瞧著娘娘半點也沒這個心思,怕是難勸,可是今兒這事兒,實在不怨皇上,倒是咱們這兒鬆散了,沒管住丫頭。姑娘還是要在娘娘那裡多費些心。」
「姑姑的意思我明白,我這就去。」
雲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看起來神色如常才進了內室,「娘娘。」
世瑤回頭看了她一眼,淡淡問道。「那個宮女安置好了?」
「魏紫過去看著了,娘娘放心。」
雲纖立在世瑤身後,一時竟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了,窗外的烏雲黑沉沉的壓下來,越發的顯得壓抑。
「娘娘素日喜歡的這些擺件也挪到暖閣去嗎?」
「常用的東西叫她們一併挪走。」
那意思就是要常住在西暖閣了,這個不是個好現象,更何況是為了個宮女,傳出去只能說皇后心胸狹窄。「娘娘,她不過是個宮女。再者,皇上也沒要她的意思,何必把事情鬧大呢?」
孟世瑤從來都沒想過要把事情搞複雜,她內心深處無比的希望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解決掉,但是,有些莫名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我心裡有數。」
世瑤的神色漸漸晦暗,雲纖越來越看不清,「娘娘,看這天,怕是有大雨要下,娘娘不如趁著這個功夫,去福寧宮看看。」
「去看什麼嗎?」世瑤隨意的問道,她並不是剛當皇后的,自然知道該去看什麼,但是,她覺得,她跟趙煦之間,用不著這個。
「娘娘,皇上可是從咱們這兒生著氣走的,不管怎麼說,娘娘也該過去瞅瞅才是的。」雲纖不死心的勸到。
「不用擔心。」世瑤淡淡的說道。
「娘娘,奴婢知道娘娘的心思,可是娘娘,如今已然是到了這裡,這輩子就算是定了,以後的日子長著呢,皇上可是您一輩子的指望啊!」
一輩子,也許會很長,長得無邊無際,其實也很短,短得轉瞬即逝!可是不管長短,世瑤卻很知道,自己這輩子能指望的,只有自己而已。
越是明白,就越是酸澀。
雲纖猜不透皇后已經很久了,可是,她還是不死心的勸道,「如今有太皇太后娘娘可以什麼都不用怕,可是,太皇太后總有顧不得娘娘的那一天,咱們還不是要看皇上的臉色過活,更何況,娘娘也不是一個人,還有老太爺跟小少爺呢,娘娘心裡在不痛快,也不能不為了孟家委屈自己呀!」
「我沒什麼可委屈的,你不用擔心。」世瑤真的是不委屈,十七歲的少女心境,離她已經很遠了。
「娘娘既然不覺得委屈,那咱們到福寧宮去一趟,只當什麼都沒發生,去看看皇上。」
雲纖像哄著小孩一樣哄著皇后,當然,她是好意,這也算是做妻子的本分,可是世瑤現在還不知道趙煦到底在生什麼氣,去了又能如何?而等她弄清楚了皇帝要什麼,不用誰勸,她自己就會去的。
孟世瑤從進宮那天開始,就把自己定位的很清楚,她的行為跟內心,是完完全全割裂開來的,她的內心再多煎熬,她的行為,也永遠都會符合一個皇后的標準。是以,她不可能像一個女人那樣去安慰丈夫,但是,她可以像皇后一樣,解決皇帝的需求。而當她感覺到有一些微妙的東西在她跟趙煦之間發生了變化的時候,她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弄清楚變化的根源,然後,把它移回正軌。
雲纖就算磨破了嘴皮子,也沒見皇后挪動半步。而世瑤原本以為會在崇慶宮見到趙煦,可奇怪的是,福寧宮卻來人稟報是皇帝在熏風殿宴請資善堂和畫院的博士。
這可就奇了怪了,趙煦不管是為了什麼,都不可能忽略了太妃的事情,況且。今兒這天在熏風殿開宴,也不是個景兒啊。
對上太皇太后疑惑的目光,世瑤也只能淡然一笑。在那之後三天,趙煦都沒有來坤寧殿。這可是大婚以後的頭一遭。
世瑤在沒提起過那個叫菡萏的宮女,但是有些事情,卻沒有人敢忘記。帝后之間就這樣僵持著。
寧馨急得嘴上起了一圈泡,狠狠地喝了兩天藥才算下去,可是,皇后卻完全沒受到影響,每一天,跟之前的一天都沒有分別,就在眾人急的眼睛都紅快要紅了的時候。彭晉元給坤寧殿送來了一張信箋。
「菡萏新花曉並開,濃妝美笑面相隈。西方采畫迦陵鳥,早晚雙飛池上來。」
「皇上前兒個跟幾位博士雨中賞荷,想起這麼句詩,回去之後親自寫了。看了好些天才叫奴才送來。」
彭晉元特意的解釋,顯得有些突兀,有些不合時宜,不過,世瑤卻明白,他不會平白無故的跟她說這些。
菡萏雖然是可以入內服侍的宮女,但是,服侍趙煦的機會不會太多,趙煦也未必能記住她的名字。當然,這不是重點,皇帝要知道的事情,並不會很難。
「有勞公公了,姑姑封個荷包給公公喫茶。」世瑤不置可否的說道。
「不敢當娘娘的賞,只是。皇上這兒還等著回話呢!」
彭晉元的眼中帶著幾絲期待,言語也有幾分熱切,可惜的是,聽的那個人,沒有什麼反應。「本宮知道了,你先回去。」
世瑤把那信箋反覆看了即便,過了許久才長歎了一聲,「姑姑,把菡萏送去福寧宮。」
寧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娘娘?」
「去。」
寧馨實在是猜不透這位皇后娘娘究竟實在想些什麼,怎麼好好的又想起那菡萏來了,不過,聯想到剛剛彭晉元送來的信箋,她試探這問道,「皇上的意思?」
「呵……」世瑤不經意的笑了出來,「大概是。」
世瑤對趙煦多少有些抱歉,可是不這樣,她就不能安然。
寧馨仗著膽子往桌上瞧去,一首小詩,她看的很清楚,太皇太后用過得宮女,不可能不識字,「娘娘,皇上未必是這個意思!」
世瑤知道趙煦未必是那個意思,那菡萏也就是長得不錯,可是再不錯也不可能讓趙煦用並蒂芙蓉花,雙飛伽陵鳥這樣的詩句來比喻她,但是,她只能這麼理解,把菡萏送去福寧宮,她相信,趙煦也早就猜到了她的決定。
彭晉元無法形容皇帝見到菡萏時的表情,遺憾或許是坦然。
「把她帶下去。」皇帝只是這樣淡淡的吩咐了一聲。
彭晉元在心裡暗暗地位皇帝叫屈,皇后那麼精明的人,怎麼會不明白皇上的用意!而至於這位菡萏姑娘,皇上連她的臉大概都沒看清,他心裡也埋怨皇上,表情達意的詩那麼多,何必弄這麼一個讓皇后誤會!
彭晉元還沒敢說什麼呢,就看見皇帝開始笑了,那笑意從眼角一點一點的暈開,一點一點的分明,可是,卻沒有絲毫的愉悅。彭晉元原本打算在問問那個菡萏要如何安排,然而,這樣的皇帝,讓他不敢開口。
趙煦笑著笑著,覺得眼睛變得很酸,再回想起三天前在坤寧殿緩緩睜眼的那一個瞬間,他很清醒的知道,那一刻,他期望那個人是孟世瑤。可是,當他看清楚那宮女的樣貌時,那種的失落,一直在他心中盤旋不去。
「奴婢菡萏,服侍皇上更衣。」
趙煦想起自己見到菡萏時的樣子,半抬著頭,水一樣的眼睛,即使在他沉著臉的時候,也敢用眼神挑逗他。她大概對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的確,單純看臉,皇后也不如她,可是,人的氣韻,跟長相並沒有太大關係。
趙煦已經記不清自己是如何在孟世瑤波瀾不驚的眼神中越陷越深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鬼使神差的給她送了那首詩,當然,這樣的結果,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