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朱氏做了多麼離譜的事情,趙煦都能把過錯記到旁人身上,只是,世瑤這次也不算特別冤枉,畢竟,她要是不想著在壽禮上佔個巧宗兒,也引不出後來的那些個是非。然而世瑤並不後悔,她心裡很清楚,就算是沒有這一樁,朱氏也要在旁的地方找她的麻煩,這樣也好。
可不是好,這臉丟的,就連親生兒子都看不下去了!
高氏聽皇帝發了話,臉色略好看了些,揚聲叫歌舞繼續,只是,任憑舞姬使出了渾身解數,這氣氛就是好不起來。眾人無論是說話還是飲酒,都帶著幾分小心,生怕一不留神,就觸怒上面的哪了一位。
各種各樣的目光在孟世瑤的身上來回來的探究,弄得她尷尬不已,只好低著頭,佯裝飲酒。
「孟姑娘海量,朕也該敬你一杯才是。」趙煦端著杯,眼睛冷冷地看著世瑤。
世瑤急忙站起來,低頭言到,「臣女不敢。」她邊說邊歎息,這趙煦該是有多恨她呀!
世瑤雖然惱怒,但是也希望高氏能看見他們之間的隔閡,從而放棄讓她做皇后的念頭,可是,高氏卻笑著說道,「世瑤替皇上和太后孝敬哀家,皇帝這杯酒很是應當。」
高氏的語氣可是比之前溫和了百倍,聽起來就像是尋常人家的長輩一般。而皇太后向氏深知她的心意,她自己看著世瑤也很滿意,皇帝給世瑤臉色看,她也只當做小夫妻鬧彆扭而已。笑著接口道,「瑤兒侍奉太皇太后勤謹妥帖,哀家心中也甚是感激,皇帝就算是替哀家敬了這杯酒。世瑤不必推辭。」
「能夠侍奉太皇太后乃是臣女大幸,不敢當皇太后稱謝,今日乃是興龍佳節。理應是臣女敬賀皇上壽誕之喜。」世瑤舉著杯子,低下頭去。
「這般推來讓去的,倒很是心意相通呢,不如,咱們一起飲了此杯吧!」
向太后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除了高氏,大概沒人喜歡聽。不過,好歹算是解了世瑤的圍,讓她心裡鬆了口氣。隨後便有那伶俐的人敬酒獻禮,漸漸地,也就不再有人留意世瑤。
前次中秋宴上。太妃借酒發難,還是徐王府的嫡長媳宋氏安慰了世瑤幾句,而此刻外命婦不得進宮,竟沒一個說話的人了。
世瑤暗自感慨自己時乖運蹇,進宮這麼久了,一步一步過來不可謂不是殫精竭慮。然而,她的出路究竟在何處,卻仍舊是無法預料,所有的一切。都在旁人的一念之間而已。世瑤雖然兩世為人,然而加起來也不過是二十幾歲,如此情境,心中難免淒惶。正是黯然傷神的時候,雲纖悄悄地遞了張紙條,雖然太妃已經不在殿上。她也是不敢輕舉妄動。她很清楚雲纖既然肯遞給她,就不會是什麼犯忌諱的東西,但是,她還是沒敢打開,只是藏在了袖子裡。她下意識的往趙佶的那邊看了一眼,果然見他笑著點了點頭。
趙佶的行為很是莽撞,以前也沒少給她添亂,但是,能有這份心,也就不枉她對他的諸般照應了。世瑤心中感到了一絲溫暖,不由得展演一笑。然而,這個笑容落在了趙煦的眼中,卻分外的刺心。
趙煦有意挖苦世瑤幾句,又不知道從何開口,不由得氣哼哼的瞪了一眼趙佶,趙佶並沒有注意到,卻是趙似看見了,愣頭愣腦問了句,「皇兄,你怎麼了?」
趙煦差點沒給他這個呆弟弟氣死,只得無奈道,「看著點你九哥,不要讓他喝酒。」
「我們兩桌沒人給上酒,大好的日子,多麼掃興,皇兄讓他們端酒上來吧!」
「你們吃一口酒就要胡鬧,還是老老實實給朕呆著吧!」
趙似哪裡能老實,吵著要吃酒,畢竟是親兄弟,說起話來沒那麼多的顧及,而趙煦到底是寵著他的,叫人給他二人篩了兩盅。經過他們這麼一攪和,總算是把之前的尷尬徹底的掩了過去。世瑤這才發現,除了在雲錦閣照顧劉氏的林貴妃,還有和慧郡主苗月華也沒到。
世瑤並不知苗月華這是要鬧哪一出,她總不會又要故技重施吧,劉氏出了事兒,傻子也知道皇帝不可能真的有心思過壽,她還不如不安分一些,以圖將來!
「二聖仁無敵……三合聚皇家……」
歌聲若有若無的傳了過來,顯然不是大晟府的安排。因為冬日寒冷,所以,全部的歌舞表演都在大殿之內。此刻又是眾人敬酒的時間,殿中只奏了樂,而且,樂聲還是極低的。
難道是苗月華?世瑤細聽之下卻覺得耳熟,好似林貴妃入宮宴時唱「蒹葭」的那位。
苗月華不會這樣吧,事事都要拔尖,還每次都要請人代替!
「這歌聲甚是清越,隔著大殿居然還能傳進來,把唱歌的人請上來吧!」
高氏笑意甚冷,想來也猜著是苗月華,本來心中就不喜歡她,如此,厭惡更深。
趙煦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不過,也沒有中秋夜裡的那一抹驚艷。
世瑤心想,苗月華,應該不會如此愚蠢吧!
隨著太監上殿的女子身量高挑,不過顏色卻尋常,並不是和慧郡主,高氏和趙煦的臉色都微微變了一變。
「你是大晟府的歌姬?」趙煦不冷不熱的問道。
「是。」
那女子低著頭,看不清神色,只是聲音溫潤柔和,聽起來就好似一股暖流從心底滑過,甚是熨帖。
「那你為何不在殿內表演,卻在殿外高歌?」
「這?」那女子遲疑的抬起頭,向大晟府樂師所在的地方瞧去,操琴的正是大晟府少監,見此情景忙站起身來。
「回稟皇上,此女乃是新入大晟府的歌姬,只因日前風寒倒了嗓子,所以便不曾安排她上殿表演。適才所唱的曲子她練了很久,不能在御前演出她一直的深感遺憾,大概是今日嗓音恢復,所以才在大殿之外獻歌於陛下,驚擾之罪還請皇上體諒她一片赤誠之心,寬恕一二。」
那女子站的離皇帝很有一段距離,世瑤倒是能看清她那一閃而逝的驚訝,心知此事必有蹊蹺,只等他們繼續表演。
「歌聲甚好,也算忠心可嘉,朕非但不會降罪,還另有賞賜。」
雖然不是意料之中的和慧郡主,但是高氏對於這樣擅使巧計的女子一向不喜,淡淡說道,「你抬起頭來。」
那女子依言抬頭,相貌雖然普通,但是目光十分清澈。
「你叫什麼名字?」
「回稟陛下,奴婢賤姓喬名五娘。」
「因何入宮啊?」
「回陛下,奴婢祖父昔年因言獲罪,奴婢等人沒入教坊司,上月經內府選拔,進入大晟府。」
「你姓喬?」高氏略一沉吟,眼睛卻突然亮了,「你的祖父可是諫議大夫喬醒言?」
「正是。」
高氏突然言道,「喬醒言昔年反對變法,見罪於先帝,只是哀家記得,喬氏舉家流放之事遭了回祿之災,已然是沒有後人了,怎麼你會是喬醒言的孫女?」
喬氏的目光微閃,猶豫了片刻才低頭言到,「回陛下,奴婢母親並非喬家夫人,奴婢乃是妾室所出。昔年流放之時,母親身懷有孕,父親不忍心母親同往嶺南,將母親上報為府中歌姬,沒入了教坊司為奴。家父欺瞞朝廷,身犯重罪,還請陛下降罪於奴婢。」
高氏歎道,「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逝者已矣,哀家也不願再追究了!你父親雖然有錯,但也是為了保你們母女的性命,你母女二人這些年想必也沒少受苦,就算是抵償了你父親的罪過吧!」
「多謝陛下!」
「可憐你柔弱女子,受了這許多苦楚。況且你祖父雖然言行過激,有諸多不當之處,然而忠心可嘉,更是不該受滅門之禍。你的身份只待哀家查實之後,便削了你的罪奴之籍,出宮過平民百姓的日子去吧!」
「多謝陛下美意。只是奴婢母親已經故去多年,京中也再無親眷朋友,奴婢也不知宮外該如何生活,還請陛下收回成命,容奴婢在宮中服役吧!」
高氏聽她所言也是情理之中,一個女子如何能夠頂門立戶的過日子,真的讓她出宮去,只怕下場比在宮中還要淒慘。「倒是哀家失察了,你既然願意留在宮中,那也沒什麼不可以的,你歌藝出眾,做個教授也是使得的。」高氏轉頭對趙煦說道,「皇帝適才不是要重賞於她,哀家問了這麼半天,甚覺其情可憫,皇帝可要好好是賞賜與她才是!」
趙煦聽到喬醒言反對變法而獲罪的時候,臉上的那一絲興味已經退得乾乾淨淨。高氏叫他看賞,他的心裡就像是吞了只蒼蠅一般,然而話已出口,卻是不好收回的,「彭晉元。」
「皇上有何吩咐?」
「吩咐下去,今日給大晟府歌姬的賞賜,加上兩倍給喬姑娘。」
這樣的賞賜,可是上不得檯面,然而,高氏卻沒什麼不滿意的,喬氏說的是真是假尚未可知,就算是真,她的目的一時也難以捉摸,如此,也沒什麼不好。
直到宮宴結束,世瑤也沒有見到苗月華,一切是那麼的平靜,就跟過去她所經歷的興龍節沒什麼不同。然而,世瑤相信,苗月華一定不會就這樣偃旗息鼓!(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