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之際,仙道宗內也是相當不平靜。對於一夢的處置,眾人意見不一。杜長老堅持認為應該剷除禍根,而冷長老認為一夢尚有利用價值,邱長老認為她罪不致死,且有功在身。
季長老一直不發一言。古旭沉吟許久後,說道:「關於魔界,我們始終知之甚少。一夢與魔界聖子關係不菲,若能從其口中套的魔界信息,再下處置不遲。」他的意思很明顯了,利用完以後生死不論。
杜長老遲疑,說道:「她會說出來嗎?即便肯說,又如何能論定真假?」
古旭答:「此事我會找百丹門門主商議,暫且按下。魔界雖受重創,但難保不會再次進攻,此次戰役我方雖獲勝,卻也折損不少修士。溟城主大義犧牲,他的精神將永垂不朽。」
眾人稱是,季然不發一語。
古旭說道:「我們需加強防禦,杜長老,由你安排防禦事宜。季長老?」
季然未有反應,古旭不悅道:「季長老,若你身體不適,可先回去療傷。」語聲中暗含責備之意。
季然起身,告罪,離開。景御也起身告辭。二人一前一後走在路上,季然低歎道:「是我錯了嗎?」
景御勸道:「師父,小師妹不是這樣的人,難道師父不相信小師妹的為人?」
「正因為相信,才更痛心。我終究無能為力。」季然似乎一下老了十歲,眼角增添了一絲皺紋。
景御歎道:「車到山前必有路。」
季然望著滿目山川,卻覺內心蒼涼。不再多言,回轉秋意居。
古旭繼續會議,卻也未有結果,匆匆散場。冷長老會同邱長老來至小亭之中閒聊。
冷長老品茶,道:「今日的茶似乎少了種味道。」
「少了開心的味道吧。」邱長老言道。
冷長老斜睨好友一眼,道:「就你話多。老季這次被老杜抓住小辮子,一個字。慘。」
邱長老吹吹茶水,道:「這又有什麼辦法?當時我們五人一同入門,老季拜入天河道人門下,修為一日千里,老杜心中不服,後來,在首座提名的時候,若非十錦忽然叛變。老季自動放棄,不然師祖怎會讓古旭登上首座之位?論資歷,論輩份,古旭都差了一截。
唉,世事多變,如今,又出了一個一夢,老季更難做人了。」
冷長老低歎一聲:「往事如煙,前塵似夢。老季總是在識人方面差了一截,不過。依我說,一夢那孩子。當真不是個壞的,她暗中策劃,才使得仙道宗免了一劫,卻被送入地牢,一名女子承受如此不公,卻未言一聲苦,真是不錯。」
「不錯又怎樣?只要被冠上與魔界勾結的帽子。多出色的人也不能倖免,當年十錦是一個例子,如今的一夢更是活生生的例子。」邱長老心中不服又煩躁。此事後來想一想。總覺得哪裡不對,他還是相信一夢是個乖寶寶。
冷長老應道:「不管如何,我們都得阻止老季做出不理智的事。也只能委屈一夢那孩子了。」
不論幾名長老心思如何,以微呆在監牢裡,卻是另有一番心境。長期以來,四處奔波,難以靜下心來修煉,此地雖然艱苦又簡陋,卻是一個極佳的修煉地點。雖然罡風猛烈,陰氣潮濕,但對於她的混沌體質來說,卻不是難事。
此地地下是靈脈的中心點,仙道宗地處靈脈之上,此地卻因陰氣大量聚集,修道之人無法煉化,而棄之作為關押囚犯之地,意圖壓制罪者功體,此點卻對以微無用。
她體內陰陽之氣充沛,又互相牽制,互根互用,以陰氣鍛體,轉生陽氣,也是可行。一念起,以微反而專心修煉。她運轉斂息訣,一直壓制修為,未引天劫渡身,只因時機未至。
她之化體尚在新月大陸。本體尚在無妄之海,重合之日,便是渡天劫之時,更是功力大進之日。
經歷許多,她始終堅持一點,只有自身強大,才能活得瀟灑恣意。這場綿延萬年的仙魔大戰,方才開始,她需要盡快提升實力,才能在危機中生存。不管顏殊華打算為何,她都不打算配合。做一次棋子已經夠了,再做棋子,便是愚蠢。
顏殊華回轉天魔城,來至血池,滴入一滴至純魔血,口念陌生法訣,登時血池暴漲,血泡汩汩,哀鳴不斷,忽然,三道人影浮現,顏殊華繼續念出繁複的口訣,人影漸漸轉實。
兩人跪地道:「參見聖子殿殿下。」一人卻是繼續沉睡。
抬起的面容卻是無比熟悉。一人正是扮作城主溟瀾的魔族,樾影。一人正是曼姬。
曼姬羞愧不已,這是她第二次失敗。
顏殊華抬手,二人被清風拂起。樾影請罪道:「屬下未發現對方陰謀,導致身份被破,請聖子殿下降罪!」
顏殊華負手而立,「無妨。對方見過你,自然對你有所懷疑,這不怪你。只怪韓以微隱藏得太好,被反將一軍。我已經替你報仇,她如今已然自顧不暇。」一聲低笑,彰顯著此人此時心情不錯。
樾影問道:」需不需要屬下派人趁機殺了韓以微?」
「不用,垂死掙扎的貓,才有玩弄的價值。」顏殊華面無表情的說道。身為上位者的威嚴,一展無遺。
「樾影,既然你身份被揭穿,日後便改頭換面,留在我身邊吧。至於你的家人,你打算如何?」顏殊華問道。
樾影低垂雙眸,答:「他們不過是我隱藏身份的擋箭牌,既然我已經歸入魔界,自然不會讓他們活命。」語氣堅決,是知曉聖子不容有任何異心的屬下。
顏殊華淡淡說道:「不用了,留著他們還有用處。你退下吧。曼姬,隨我來。」
曼姬心懷忐忑跟隨,回轉大殿之上,忽然跪地道:「聖子殿下,請責罰!」
瑟瑟發抖的身軀,不見往日的風情萬種。
顏殊華一手支起腦袋,緞帶遮眼,看不清神色。
他說道:「你說當怎樣罰?」清淡的口吻,卻讓曼姬如聞噩耗一般。
她瑟縮著答道:「全聽聖子殿下吩咐。」
「曼姬,你跟隨我多久了?」顏殊華問道。
曼姬恭敬答道:「自聖子殿下掌管魔界以來,已是三百年。」
「三百年啊,這是很漫長的一段日子。曼姬,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好好把握。」顏殊華似是感歎,似是懷念。他出世以來,魔神意志便如影隨形,他需要做的便是繼承這股意志,讓魔界一統六界。
有時候,他會懷疑,自己的存在是什麼?若只是單純的魔神轉世便罷了,不想他承接天地魔氣而孕化,有了自我意識,他能感覺到他不是魔神,只是魔神的一個複製品,他有著自己的喜怒哀樂。
便像方才一般,對待曼姬這樣的失敗者,他不應該給予這麼多次機會的,死了便死了,如這萬千魔兵一般,他隨手便能再創造許多,但他終究還是再給了一次機會,因為他不是冰冷無情的魔神。
曼姬見聖子殿下陷入思緒,不敢站起,垂首,思索。在聖子誕生之初,魔界分為兩股勢力,一種是不想聽命傳聞中的聖子,欲在其沒有承接魔神之力時將其消滅,一種是想利用聖子達到魔界一統的目的。
然而,聖子一出世便具有無上邪力,兩大魔王無法將其扼殺,卻反被其力量反噬,封印入血池。另一王因前往異界,避過危機。魔界自此動亂,卻被聖子血腥鎮壓。
更收服數名高手,她便是其中之一。回顧過往,她是最瞭解聖子無情的一面的一人。
顏殊華輕叩扶手,道:「曼姬,退下吧。記住我的話,這是最後一次。」
曼姬領命而去。
顏殊華低語:「該不該把你們解封呢?」又低語一聲:「還不到時候。」化光消失。
而仙道宗內,地牢之內,來了一名稀客。來人正是百丹門門主嚴羽。他一進入,以微便聞道一股幽香,是藥香**散。她故作不知,微微一笑,道:「門主今日來此,有何貴幹?」
嚴羽柔和說道:「來詢問一些事情。」
「門主請講,一夢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以微半真半假的說道。
嚴羽撫摸白鬍子,笑道:「這自然甚好,甚好。」之後卻是未曾發言,似乎靜待什麼結果,果然,不到一刻,以微昏迷倒地。
嚴羽袖中伸出一根細絲,直貫天靈之處,閉眼,讀取對方記憶,卻驚見熟悉之景。芹花村老舊的模樣,那座老屋,近了,見到一名老嫗,笑著端來一盤餃子,回憶之中儘是熟悉的伊人身影。
嚴羽慌了,退回靈絲,半晌,不能言語,竟是她。眼前的孩子,是誰?待以微悠悠醒轉,嚴羽問道:「你不是紅燭?」
以微抬眸,淡淡說道:「你也不是嚴羽。」
「你到底是誰?」嚴羽問。
以微注視嚴羽,道:「我是否應該問你到底是誰?韓羽。」
「我不是。」嚴羽否認。
以微冷笑一聲:「是啊,一句我不是,讓一名女子生生等候了你二十多年,耗盡了青春,甚至一度想自盡殉情,這樣的混蛋,的確不配這個名字。」
「你……」來人有些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