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院,已是亥時。舒虺璩酉
秦媽媽、如雲、如月等人在西院等候。香柳我是認識的,但站在她身後的那四個丫頭我不熟悉,想必就是鄭盈盈、竇氏早前為我選的幾個侍女。
等眾人一一見過後,香柳迫不及待的一把抱住我問長問短。
我極有耐心的回答著香柳的問題。一柱香的功夫過後,香柳才相信我仍舊好好的活在她的面前,她略帶哽咽的說道:「其實,聽冰巧、秦媽媽她們說了許多,但總覺得不夠,偏要見了你,看你好好的,我才相信。」
秦媽媽自是明白香柳對我的感情,但她見天色已晚,我臉上已現倦意,是以截住香柳的話,「我們姑娘沿途勞頓,現在又晚了,有再多親熱的話,明天再說也不遲。都該散了,休息去罷。」
「沒事的,媽媽,我和香柳還有好多話要說。」
露出自責的神情,香柳急忙擦去眼角的淺濕,笑道:「怪我怪我,快快快,觀音婢……哦,不,二少奶奶……秦媽媽早就將沐浴的水替你準備好了,你洗洗就休息去。」語畢,她笑著拍開我拉著她不放的手,回頭看向那四個傻傻站立看熱鬧的丫頭,「你們四個隨我來」
「是。」
眼見香柳帶著四名丫頭告退,如雲、如月這才笑嘻嘻的上前,一左一右的拉著我往房間跑去,屏風之後,果然擺放著一個冒著熱氣的浴盆。
「姑娘,這間院子比我們在洛陽的院子大了好多。這一間房就恨不得有我們原來的三間房屋大小。你看,你和姑爺的主寢外間還專門設了一個書房……」
一邊替我寬衣沐浴,如雲、如月一邊嘰嘰喳喳的講著西院的佈局。
「姑娘,你和姑爺沒回來的時候,我們這院子顯得好空曠。我和如月兩個一間屋子,秦媽媽一間屋子,剩下那麼多的空屋子看著都冷清。現在好了,你和姑爺一回來,我們這院子總算熱鬧了。」
看著她們笑逐顏開的臉,我的心也飛揚起來,笑咪咪的看著她們。直到她們的話告一段落,我才問道:「香柳的房間安排在了何處?可不能怠慢!」
「安排好了,在秦媽媽的隔壁,比秦媽媽的房間還要大呢。」說到這裡,如雲腦袋一偏,又道:「聽說還要來一個候爺,更聽聞這個候爺是姑爺的帖心之人,所以秦媽媽和香柳專門替候爺安排了一間更大的屋子。」
又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講述她們和候君集的房屋是如何安排的,考慮到了哪些因素等等,我只能說『薑還是老的辣』。秦媽媽的安排很合我心。即沒有虧待香柳和候君集,也說明我帶來的人大度得體。
只是從言談中看得出她們三人對候君集的好奇心極重。忍著睡意,我提著精神將候君集的過往說了一遍,惹得她們三人驚歎連連。
秦媽媽欣慰歎道:「如此說來,都是自己人,姑娘在這裡不會太過拘束。」
「拘束倒不覺得,只是……那四個丫頭,你們是怎麼安排的?可不要讓李府的人覺得我們長孫家客大欺主。」
聞言,秦媽媽笑道:「姑娘放心,那四個丫頭是香柳安排的,她命那四個丫頭沒得吩咐不得進姑娘和姑爺的主寢。只負責洗衣和打掃院子的事宜。」
香柳一如以往,是個一等一可信的人。她看出我帶來的人不便安排李府的人,是以心中早就有了主意,她的這番安排正合我意。想到過往香柳疼我的一幕幕,由不得唇角微彎,我說道:「好極。以後那四個丫頭的事,你們都不要插手,全權由香柳負責。還有,相對李府而言,我們長孫家終究是客,我和你們雖無主僕之分,但在人家的地盤上就得遵守人家的規矩,我們這西院的大小事宜,均交給香柳負責,只是秦媽媽,要委屈你了。」
輕輕的替我挽著頭髮,秦媽媽說道:「什麼委屈不委屈?媽媽這麼大的年紀了,哪有不明白這個事理的。姑娘只管放心,所有的事我必請示香柳。再說……那香柳是個極可親的人兒,如果媽媽沒有看錯,她可疼姑娘呢。」
不待秦媽媽將話說完,如雲插嘴說道:「是啊,我們也看得出來香柳喜歡姑娘。而且,這個香柳人極好,也不擺架子,對媽媽極尊敬。所有的事都和媽媽商量,一起拿主意呢。」
談笑間,她們狠狠的將香柳表揚了一通,同時也猜測出竇氏安排香柳進我們西院肯定是偏心心疼我的緣故。
如果她們都猜出來了,那麼在雪主嘴中那個八面玲瓏的鄭盈盈應該也猜出來了,這只怕也是鄭盈盈日間笑意不過眼底的原因。念及此,我叮囑說道:「這偏心之詞,以後不可說出去,否則,處於劣勢的一定是我們。」
秦媽媽老謀深算,估計懂我話中的意思。但如雲、如月二人心無城府,本還笑得熱情洋溢的臉聽到我的話後均不明白的看著我,「怎麼了,姑娘?」
和她們三人情如一家人,有什麼事我向來不瞞著,是以,我將雪主告訴我的那些李府中關於誰心善、誰心惡、誰心深沉、誰心可親、誰心需妨的事一一細說了些,最後,我說道:「不管如何,以後我們只需多做事、少說話即是。」
如雲、如月二人聽得直是乍舌,「我們看他們都挺尊重咱們的,倒還真沒看出來裡面的玄機。」
我嘴角撇笑,一一戳著她們二人的腦袋,「那是因為他們都怕二郎,是以不得不讓著我們三分。也正因了此,我們萬不可恃寵而驕而落下什麼話柄,免得被人暗地議論我們長孫家沒教養。」
「姑娘,我們知道了,以後定會小心。」
用手試了試水溫,感覺水微冷,秦媽媽示意我站起來,一邊替我披衣,一邊說道:「姑娘,這只怕也是你替大房準備了雙份禮品的原因罷?是為了妯娌之間的和睦?」
我輕點著頭,「雪主說的故然有些誇張,但……我們初來乍到,防人之心不可無。」
「明白了,姑娘。」
依歷史定論,李世民以後的作為定是超出李建成,我可不想是因了妯娌間的矛盾才導致那狗血的玄武門之變。所以,對於鄭盈盈,我能夠做的就是敬而遠之。「對了,媽媽,那些禮物都送到了沒有?」
「除卻府中幾位少爺的我覺得姑娘是不是擬錯了沒送外,其餘各宗各族的均送到了。」
我詫異的看著秦媽媽,「錯了?」
示意如雲、如月二人替我攢著頭髮,秦媽媽走到書房外拿了我擬的小冊子,展開說道:「姑娘擬給承宗、承道小少爺的禮物和擬給智雲少爺的禮物一般,我們可以撇過智雲少爺的禮物不談,但再怎麼說,承宗小少爺可是李府的長子長孫,怎麼能夠和承道小少爺的一般無二呢?」
秦媽媽的話不無道理,當初替承宗和承道二人準備禮物的時候,我也曾糾結過。但他們二人均不是嫡出,雖然我有人人平等的觀念,但這個時代不允許有。我接過冊子佯裝細看,「沒有錯。承宗雖然是長子長孫,但終不是嫡出,如果我看在他是長子長孫的份上多擬,一定會傷你們大少奶奶的心,就算她再怎麼大度的替大哥納妾,但她至今無出終究是個敏感的話題。同時,這番作為也會傷承道小少爺母親的心,與其傷兩個人,不如一視同仁。所有庶出的少爺,皆一般無二。」
秦媽媽欣慰的看著我,「姑娘果然長大了,考慮得這般周全。要不然,落下不是的反倒是我們長孫家……是媽媽多心了。」
我將冊子重新遞回秦媽媽手中,拉過她的手說道:「觀音婢以後還有許多事得仰仗媽媽呢。媽媽不但要多心,而且還要費心。時時提醒觀音婢一二才是。」
輕拍了拍我的臉頰,秦媽媽笑容可掬,「這個自然。媽媽定會當仁不讓。來,頭髮干了,該睡了,明天還得早起呢。」
眼見如雲翻箱倒櫃的找出玉龍子要放在床榻上,我拿過細細的摩挲了陣重新遞給她,「放回去罷。」
「姑娘不用了嗎?姑娘不是討厭那煙燭的味道?」
「這東西太過顯眼。」
只簡單一句,想到我方才叮囑她們的話,如雲有所悟的將玉龍子重新放回原處,又仔細的替蠟燭罩著燈罩。
倒在床榻上,一時間竟無了睡意,想起元霸,想起李世民說元霸的趙王府已然竣工一事,我問道:「元霸呢?他有沒有住在趙王府?」
『噗哧』一笑,如雲說道:「元霸少爺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一天到晚不是膩在夫人的身邊就是膩在老夫人的身邊,有時還膩在智雲少爺和元吉少爺那裡……那個趙王府啊,空空王府一座。」
看著如雲臉上一派戲謔之神,我由不得也笑了,是啊,十年沒有享受親情,如今可以享受了,他怎麼捨得當個孤家寡人。
「那元霸少爺的禮物,我們是送到他的趙王府去還是……」
我知道秦媽媽話中的難處,如果元霸住趙王府,只送到趙王府中去即是了。可現在元霸行蹤不定,送到哪一房去都不好,會引起他人的誤會。我沉思了會子,笑道:「我和他二哥如今回來了,他肯定會賴在我們這裡。你們去給他安排一間屋子,只將那些禮物堆到那屋子中去即是。」
知道李世民和李元霸的感情,知道我說的定不是大話。秦媽媽眼中一亮,「還是姑娘聰慧。」
腦中突地一亮,我又想起元吉,「對了,元吉的禮物送出去了沒?」
「還沒來得及,姑娘,怎麼了?」
想起以後的歷史陰雲,我說道:「將元吉少爺的禮物也擺在那屋子中,也不說那屋子是為哪個少爺留的,元霸願意住就元霸住,元吉願意的話就元吉住,如果他們倆願意同時住下,那也成。」
秦媽媽笑道:「姑娘這個安排倒也有趣……不過,說起元吉少爺和元霸少爺,他們二人倒也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元吉一向陪在李建成的身邊,少有待在李府。若非元霸的原因,他又如何願意待在李府看竇氏疼其他的兒子卻獨不疼他呢?
可憐的孩子!
思及此,我歎了口氣。
見我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仍舊沒有睡意,秦媽媽替我捂了捂被子,問道:「姑娘,是擔心姑爺?」
「也不知戰況如何?」
「姑娘的疑兵之計,姑爺的火燒曹營,都是虛實結合、謀攻有利的兵法之道,一定會旗開得勝。」
原來秦媽媽也是個用兵之道的高手,她到底是何方神聖?心中雖有揣度,但未有展現在臉上,我只是一笑說道:「媽媽說的是。」
「姑娘,別想了。夜深了,明早還得給夫人、老夫人請安,快睡吧。」
「媽媽,觀音婢睡不著,您陪陪我吧。如雲、如月,你們兩個先休息去。」
聞言,興致頗高、毫無睡意的如雲、如月二人明顯不滿,但又奈不住我的瞪視,只好依依不捨的退下。眼見房門合上,我笑著示意秦媽媽坐到床緣邊,「媽媽,講些太原的見聞我聽聽。」
「好啊。」
舅舅、李靖、紅拂、劉文靜、房玄齡的事從秦媽媽口中一一道來,她的聲音純厚綿長,聽來讓人昏昏欲睡。只是當聽到她說「太原城危急,知曉李靖是人中龍鳳,得房先生推薦,夫人請李靖出馬守城。為了這事,房先生都立了軍令狀」的話後,我的瞌睡再次不翼而飛。睜眼問道:「媽媽,你將房先生和房夫人的事講給我聽聽。」
房玄齡做為李府的幕僚本應該住在李府,可自從他和盧雨烈成親後就獨立了門戶。聽秦媽媽話中的意思,盧雨烈將房先生看管得甚嚴,有些懼內……
『懼內』在21世紀被昇華為『愛老婆』的代名詞!
「姑娘笑什麼?」
「房夫人對房先生真的……真的那麼嚴厲?那是不是說房夫人是個……是個悍婦?」在我的映像中,那盧雨烈落落大方、儀態不凡,應該不會啊。難道結婚後的女人都會變?
「也說不上悍婦。其實那房夫人可友善了,看人總是笑嘻嘻的,說話更是優雅大方。最奇的是她的一手琵琶彈得極好,和姑娘的琵琶技藝可以媲美。」
用十年的時間忘卻,然後重新拾起直至超越,這簡直可以和21世紀電視中所謂的獨門秘笈武功相提並論。
我正思緒間,秦媽媽猛地站起,眼神凌厲的看向屋外,「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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