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去世的時候年僅58歲,這樣的年紀在這個時代算來可謂高壽。舒殘顎副楊廣深表悼惜,賜贈甚厚,皆讓我三哥長孫無忌嗣。
二哥長孫安業在父親、母親七七的日子趕到了洛陽,跪在父親、母親的靈前不肯離去。已近弱冠之年的二哥頗有大哥往日的風采,在軍營的幾年磨礪了他的意志,看上去比往日沉穩了許多。
「二哥。」
我和三哥一同上前欲扶起二哥,可二哥只是倔強的扭了扭身子,依舊跪著不肯起來。他只是不斷的嗚咽說道:「父親、母親,孩兒不孝,不孝。」
二哥終究不是母親的孩子,但有這份孝敬母親的心就夠了,我心中頗是安慰……近段時日因了艷姬頻頻打著家產主意而生的陰鬱一掃而空。
從此之後,長孫府的主人應該是二哥了吧,他會保護我們的吧。
後來我才知道自己心思的單純,原來『世事難料、瞬夕萬變』的事的確存在……而在我最無助的時刻,杜如晦全盤周密的考慮令我敬佩、信賴、欣賞……
「如晦,謝謝你這段時間在這裡幫襯我們,叫我們兄妹如何感激你呢?會不會耽誤了杜老伯的病情?」
看著三哥即擔心、又感激的神情,杜如晦淡淡一笑,「你怎麼也相信了我搪塞陛下的話?」
聽我說過杜如晦機智破案的故事,楊廣對杜如晦頗感興趣,此番有意要留下他為朝庭效命,可杜如晦拒絕了,拒絕的理由是杜老爺病重,而他此番來洛陽是為了尋找神醫孫思邈前往滏陽為杜老爺治病。
聽了杜如晦一番言詞肯切之談,再加上我父親的過世令楊廣很是傷感,對於杜如晦之事再也隻字未提,只是賜了些名貴中草藥令杜如晦帶回滏陽。
看著杜如晦雲淡風輕的神情,三哥震驚說道:「你是說杜老伯沒有你所說的那般……病重?」
「那倒也不是……只是若能尋到孫神醫就更好了。父親終是上了年紀,我擔心……熬不過。」
就算不生百病,可有誰能熬得過歲月?杜老伯的身子一向健朗,是那種病來就如山倒的人,更何況他現在年紀大了,只怕……
「我府中的事也算……告一段落了……」三哥的語氣有些哽咽,極力的平息心中的傷,又道:「你無需再操心勞力……打算什麼時候起程,我送你!」
「孫神醫行蹤不定,這也得看緣分。」說到這裡,杜如晦輕歎一聲,又道:「如今你和觀音婢都這般了,我又怎麼放心離開?總得看到你們有個安穩的日子才是。」
我和三哥要為父母守孝三年,除了父親生前留給我們的家產和楊廣賜給三哥的一些財物外,再也沒有其它的財物來源,這也難怪杜如晦會為我們擔心。
我具備了兩世的思想,就算這個世間只有一個人能夠活下來,我相信那個人一定會是我。「如晦,去尋孫神醫吧,杜老伯的病不能再拖了。若為了我們兄妹拖延了杜老伯的病,你叫我們兄妹如何承受?」
「觀音婢。」杜如晦的眸靜若明月,那眼角的憐惜一覽無餘,「再過幾天吧,再過幾天,我……也許就放下心了。」
再過幾天?有什麼事要發生嗎?我疑惑的看著他,只聽他又道:「觀音婢,如果……如果你二哥、艷姨娘要將你們兄妹逐出長孫府,你們……」
不待杜如晦將話說完,我展顏一笑,「放心,二哥不是那樣的人。」
「但艷姨娘呢?你只說了你二哥卻沒說艷姨娘,你的意思就是說艷姨娘也許是那樣的人。」
是啊,艷姨娘也許是那樣的人……父母初逝,艷姨娘考慮得最多的是如何獲得家產,如何保住權位,更是偷偷拿走了父親最愛的紫檀屏風……雖然最後她又將紫檀屏風偷偷的還回來,但想來總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二哥對艷姨娘素來又敬又怕,若艷姨娘一味胡攪蠻纏,二哥……
可這是長孫府的事啊,不關他的事。再說長孫府中真鬧出『奪家產』的事,他也不可能出手幫忙。
做朋友可以,但拖累朋友卻不可以!
想到這裡,我笑道:「如晦,就算艷姨娘真要趕我和二哥出府,你要相信三哥和觀音婢,有能力活下去。」
「自從那天看見觀音婢吩咐你艷姨娘辦理喪事,我就從來不懷疑觀音婢的能力。可是無忌不過13之齡,你不過10歲之齡,兩個孩子沒有個大人照應著,終是不妥。」
我明白兩個孩子以後碰到的困難將會是何其的多。在沒有大人撐腰的情形下,如果一味的只用財物通路,那些財寶無需三年就會花得一乾二淨。可這些真的不是他應該擔心的問題,是以我笑問:「你呢,未及弱冠……還不是一個孩子?難道你要照顧我們不成?」
聞言,杜如晦的臉上漫起一絲淺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觀音婢,不想你小小年紀,已然伶牙俐齒了呢?」說著話,居然將我的臉輕輕的揪了一下。
這段時日的相處,對杜如晦有了兄長般的感情,更有『志同道合』的感情,是以對他不再有什麼忌諱。也因有了他,我知道三哥不但沒有責怪我連累死父親、母親,相反的我知道了三哥對我的保護之心。我低頭說道:「如晦,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放心,就算真有那麼一天。我和三哥就在父母的墳前搭個屋子。」
三哥聞言,上前將我摟入懷中,「觀音婢,你的想法和三哥想的一模一樣。」
父母葬在洛陽效外,那裡清靜,離開這人世間的煩惱住在那裡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再說,就算有扯皮拉筋的事,又有誰會到墳地去尋釁滋事呢?
「那……就得準備準備了。」
靜靜的聽著杜如晦說話,看著杜如晦從容不迫的神情,我和三哥的心同時平靜了下來。
父親方方下葬一月,事情一如杜如晦所料,艷姬傳我和三哥前去見她,說有事商議。
依我和三哥的身份,艷姬若有事只有來找我們的份,如今卻差人來傳我們……我和三哥同時有了一種預感:該來的,都會來。
「無忌,觀音婢,你們來了。」艷姬見我們兄妹二人到了,急忙命令所有的家僕出去,屋子中只剩下她、二哥、我、三哥。
「姨娘是長輩,有話請吩咐。」
「無忌啊。不是姨娘心狠。只是你二哥公職在身,不幾日他就得回長安了,你知道姨娘自從失去了你們的大哥,這命就只剩下一半兒了。如今老爺又走了,我……我哪還有留在洛陽的心思,是以想和安業一起回長安去,好歹,那裡有長孫府的老宅。」
提及大哥,我不僅有些心軟,「姨娘,你放心的和二哥去長安吧,父母的守喪之事,有我和三哥呢。」
艷姬的眼皮跳了跳,從衣襟處拉過羅帕擦著眼淚說道:「老爺和姐姐過世,為了辦喪事,長孫府中的家產花得也差不多了……」
自是明白她的言外之音,不待艷姬的話說完,我接口回道:「這宅子中,姨娘看中了什麼儘管拿去。只當我和三哥在姨娘身前盡孝。」
艷姬收回羅帕塞入衣襟,上前拉過我的手,「怪道老爺生前那般疼你,真真是個可人兒。姨娘還記得,你出生的時候那天生的異像呢。」
天生異像……我的臉瞬間蒼白。這件事在父親的強制下沒有人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她如今提及這事是何用意?是威脅我想奪取更多的財產嗎?
「那一天,天空鳳唳九天、牡丹花開,我們長孫府滿院的牡丹悉數開遍,卻是舉世絕無僅有的綠牡丹……」
「綠牡丹?」三哥第一次聽說此事,一時間震驚異常,「什麼綠牡丹?」
艷姬抿了抿嘴,看著三哥說道:「無忌,這件事你當然不知道。那些知道的人除了順德外,所有的人都被老爺毒啞了,然後老爺找著各式的借口先後將他們都給打發了。知道這件事的人如今只有我了。」
我心中苦笑一聲:不止啊,還有我。
只聽艷姬又道:「觀音婢出生的那一天,長安城的天空似血染般紅透,雲之牡丹、雲之鳳凰在天空飄蕩。老爺萬萬想不到,其實那一刻我回了府。偏偏隨著觀音婢出生之時的哭聲傳來,我們長孫府後院那百年的牡丹悉數開放、遍染綠色……而老爺卻叮囑順德不許聲張並且要順德去毒啞一眾人。」
三哥整個人都迷茫了,沉浸在艷姬的講述之中。
事情講了個大概,艷姬眼中的神采很是複雜,繼續說道:「這天生異像、牡丹花開明明是大喜慶的事兒,可老爺不但不許人知道,而且……雖然我不知道老爺此為到底為何,但想著只怕有著天大的隱情,是以我又去淨土寺躲了兩天。後來回府後,老爺也好、姐姐也罷,說觀音婢出生的日子居然都推後了兩天……我有一個姐妹,她是戶部侍郎的小妾,我委託她去看了觀音婢的戶籍生辰,確實比觀音婢真實出生的日子晚登記了兩天……我雖猜不透,雖對這件事好奇,但也一直不敢作聲,直到後來,長捷法師為觀音婢所卜的那番『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坤厚載物,德合無疆』的貴格之命更引得陛下想要將觀音婢納為兒媳……唉,只可惜,太子殿下身子太弱……老爺又處處尋理由、找借口阻止觀音婢嫁入皇家。無忌,這種種聯合起來,你想到是什麼原因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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