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況下,兄弟省市的領導來了,當地省委和省政府都要按照對等接待原則,派出相應級別的幹部接待並全程陪同。這不僅是禮節更是規矩,任何一個地方都要遵守。如果你對外省市來的領導不理不踩,日後你如果到人家的地盤上去,人家也會還以顏色的。
像這種沒有明文規定的慣例在官場中是太多了,不僅不能破壞,而且還要一絲不苟的去照辦,反正客人們的一切開銷不用自己掏腰包,這種既能為自己臉上增光,又能加強人脈關係的好事,自然是都會去搶著去做的。
雖然錢良只是河西省委的一個副秘書長,論級別也只是正廳,但他是代表虞城海來的,順海省方面自然也不敢怠慢,派出省委常委兼秘書長在賓館裡接見了錢良與何偉農,又陪著他們吃過飯後,然後留下了省紀委於副書記全程陪同,就以省委有事匆匆告辭了。
至於是不是真的有事,那就不好說了,現在正是春節期間,好容易有了一個休息的機會,自然是要多陪陪家人,誰也不願意大過節的處理這種事情。
順海省委秘書長可是個副部級幹部,能出面接見一下河西這兩個正廳級幹部,就已經是很大的面子了,人家也不可能全程陪同的。
金帥的全部心思此刻都在李景林的身上,飯到嘴裡也吃不出個什麼味道,只是機械的往嘴裡塞著食物,按照他的心思早就想跑去醫院看李景林了,但現在帶隊的錢良不話,他也不敢走,更何況還有一個頂頭上司何偉農呢。
於書記的秘書張強陪著金帥坐在另一個包廂裡,自然聽不到隔壁包廂的領導講了什麼。好容易等到官場裡這些繁文縟節辦完了,金帥看了看表,已經快到下午一點了。
眾人重新上車,這個小型的車隊穿過繁華的街道一路向西。在張強的介紹下,金帥心不在焉的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虞州市不愧是一個經濟繁華的省會城市,處處高樓大廈林立,寬闊的馬路兩旁商舖眾多。市內的環境保護得也很好,到處都是鬱鬱蔥蔥的。街上跑的都是各式各樣的高級轎車,行人們的衣裝打扮也非常新潮時尚,處處顯示著這個城市的富饒。
車隊穿過市中心的大街向郊區駛去,金帥覺得有些不對勁。一般的情況下,省一級的醫院都是在市中心,是不可能設在郊外的。到了這個時候,金帥也只能盡量往好處想,也許李景林的傷勢並不嚴重,是在郊區的某一個療養院療養。
前邊出現了一排建築物,金帥的眼力非常好,看到大門口上的牌子,腦袋嗡的一聲,眼前直冒金花,因為他看到的不是療養院,而是殯儀館三個大字。
金帥知道現在不是悲痛的時候,關於李景林的喪事,還有工作要做,而錢良和何偉農這次帶他來的目的也很清楚了。
車子在殯儀館門前停了下來,金帥強忍著心裡的悲痛,替何偉農打開了車門,攙扶著他走了出來。這一刻他現何偉農眼裡的神色很複雜,根本就看不到有任何悲痛的意思。
順海省方面安排得很周到,當金帥跟隨幾個領導走進殯儀館大廳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李景林安詳的躺在萬花叢中,身上還覆蓋著一面鮮艷的黨旗。
殯儀館化裝師的技術非常好,李景林的臉上很安詳,就像熟睡了似的,但仔細看卻現李景林的頭部有些變形,濃濃的油彩掩蓋了全部的皮膚。
「李書記,我受虞書記的委託,代表省委來為你送行,希望你一路走好。」
錢良努力的擠出了幾滴眼淚,就彷彿李景林能夠聽到似的,煞有介事的說的這些官話。看他那個樣子,如果李景林此刻能夠坐起來的話,他肯定還想與他熱烈的握手。
錢良圍著李景林繞行一周,退後幾步鄭重的三鞠躬,這一些官面文章做完後,就馬上被順海省委的工作人員請到隔壁的貴賓室休息去了。
現在輪到何偉農了,如果說錢良剛才代表了省委,只是做了一些表面文章的話,那麼何偉農是李景林的下屬,他的表現自然就不能和錢良一樣了,要做出一些特殊的舉動來,任何人都知道,在死人面前的表現,可是做給活人看的。
「李書記,你怎麼突然就走了呢?嚇嚇……,咱們省紀委的工作剛走上正軌,正準備在你的領導下取得更大的成績,你這一走給工作上造成了難以估量的損失,李書記啊,咱們省紀委的同志可都盼著你回去呢。」
何偉農乾嚎著,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紙巾,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流出了眼淚,反正是在眼角上擦了擦。現場除了何偉農和金帥之外,其他的人都是順海省的幹部和殯儀館的工作人員,他這是做給誰看呢?
金帥心裡很清楚,何偉農無非是想借他的嘴巴,向省紀委的幹部們傳遞一個信息:何偉農在與李景林的遺體告別時顯得很悲痛,還當場流下了眼淚。
何偉農也被張強請去隔壁的休息室休息了,金帥雙腿就像被灌了鉛似的,一步一挪的走到了李景林的身邊,說了一句:「李書記!」然後就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了,眼中的淚水嘩嘩的湧了出來。
順海省的幹部和工作人員看到這種情景都明白了,前面那兩個人的悲痛是裝出來的,只有這個年輕人的悲痛才是自內心的。
當大家聽張強介紹這個年輕人就是死者生前的秘書時,都不禁暗暗的點了點頭,有這麼一個重情義的秘書來送行,死者九泉之下也可以有些安慰了。
金帥的腦海裡浮現出了李景林生前的音容笑貌,他想起了兩個人在白馬市徐市長家裡第一次見面的情景,想起了兩個人去京城拜見長那次的經歷,想起了在有山縣境內與黑社會分子搏命時,李景林那關切的神情,還想起了……
金帥的大腦裡一片空白,眼裡流著淚就那麼站著,不知過了多久,張強走了過來:「金秘書,人死不能復生,請你節哀,我相信李書記如果泉下有知,也足以欣慰了。」
金帥看了看張強,微微的點了點頭,接過他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淚,剛要邁步淚水又湧了出來。他實在是不捨得離開這位關心和愛護自己的師長,他要多看一眼這位待自己如親人的長輩。
金帥走進了休息室,看到錢良和何偉農正在和於書記交談,剛才兩個人臉上的悲痛之色已經全都不見了,金帥甚至還從何偉農的眼中裡讀出了另外一種意思。
李景林的死無疑給何偉農帶來了希望,現在省紀委的另外一位副書記歐陽東長期病休在家,省委早就想把他調整到政協去了,也就是說何偉農成了接任李景林職務的最佳人選。
「小金啊,來來來,這邊坐,」何偉農向金帥招呼道,轉身又向於書記介紹:「於書記,這位就是景林同志生前的秘書金帥同志。」
於書記看著金帥哭紅了的眼睛,歎了一口氣:「景林同志有這麼一位秘書,也足以感到欣慰了。」
錢良和何偉農一起點頭,他們知道於書記說的是實話,這個年頭領導在挑選秘書的時候都極為慎重,而有些秘書表面上對領導很忠心,但是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
要是其他的秘書,在這種情況下最多也就是裝裝樣子,他們想到最多的是自己以後的前途問題,斷然不會像金帥這樣自內心的悲痛。